重生之偏差_分節閱讀_46
蘇二奮力一掙,掙開了陸訥的手,用力一推,把陸訥推得往后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摔個屁墩兒。蘇二冷笑一聲,道,“陸訥別給我來這套,今天我把話撂這兒,陳時榆要敢再在背后暗戳戳地搞鬼,你要再敢跟他撕擼不清,就別怪我不客氣。我不弄死他,我就不叫蘇漾!” 陸訥從蘇二平靜的語氣里讀到了認真,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地沒了,一陣一陣的涼意從腳底心竄起,很長時間,他既沒說話,也沒動作,然后他的嘴巴動了動,大概今晚抽了太多的煙,嘴里又干又苦,他有些意興闌珊地說:“蛋撻,大概有點兒冷了,不想吃就扔了吧?!?/br> 他彎腰,拿起茶幾上的表盒,自嘲地笑了笑,“這個,原本也是送你的,你不稀罕,算了?!彼逼鹧?,轉身走向門口,頭也不回地說:“剪輯室那邊還有事兒,我今晚睡那兒?!?/br> 陸訥剛打開門,就聽見身后蘇二的叫聲,“陸訥——” 陸訥仿佛沒有聽到,咔嚓,門重新關上,從溫暖的空調間里出來,樓道里的冷風呼啦啦地灌進脖子,帶走身體的溫度。 陸訥走進電梯,面無表情地盯著跳動的指示牌,直接下了地下一層,坐進車子駕駛座,打開表盒,金燦燦的手表映得他眼睛疼,啪,他又重新合上了盒子,隨手扔到了副座。他一個人傻呆呆地在車里坐了好長時間,才啟動車子。 剪輯室里還燈火通明,陸訥打開門稍稍愣了一下,兩張凳子拼一塊兒,上面放一張三隔板就成了簡易的飯桌,桌上擺著三四個小菜,十來瓶啤酒,張弛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和配樂師對坐著,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特起勁兒,看見陸訥,還挺興奮,把陸訥拉過來就按旁邊的凳子上,一手擰開了啤酒瓶蓋兒,遞給陸訥,大著舌頭說:“來,來得正好,喝!” 陸訥接過啤酒,仰頭就喝掉了大半瓶,冰涼的啤酒在仿佛將身子劈成了兩半,陸訥怔怔到底望著虛空,耳邊是張弛絮絮叨叨地抱怨,“老陸,你說,女人是不是不能慣,慣得她毛病……你說,干咱們這一行的,累死累活,回家吃不上一口熱飯,還老被懷疑忠誠度,要這么不信任革命同志,當初干嘛找導演啊,你說是不是?” 張弛是喝高了,翻來覆去地就念叨那么幾句,陸訥估摸著他也跟他家那口子鬧意見,同是天涯淪落人,陸訥心里有點兒戚戚然,也不吭聲,悶頭喝酒,一瓶接著一瓶兒,喝得眼前都有重影了,所有的一切都跟鏡花水月似的,一晃一晃的,就想起挺久遠的事兒來,其實也不久遠,也就大半年前的事兒,蘇二賴著性子追他,現在想起來,好笑的事兒真是一串一串的,陸訥至今也沒想明白,他是怎么跟蘇二攪合到一起去的,也許冥冥中真有天注定這一說,某個點,某個心情,做了某件事,然后就產生了沒有預料到的結果。但他知道,兩個人在一塊兒,肯定不是為了分開。 張弛開始唱歌,“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這世界將變成美好的明天……屁,都是屁,哪有那么多傻子上趕著給你獻愛啊……” 陸訥的思緒又飄遠了,又想起上輩子的事兒來,那么多人啊,走馬燈似的在他面前溜過,虛虛實實,陸訥就思考起一些曾經困擾過他,后來又被他忘得干干凈凈的問題,比如他到底為什么會重生?他重生的意義在哪里。他覺得生命短暫,不能去復制上輩子的成功與失敗,所以他選擇拍電影,讓自己每天都過得至少不煩。他愛過一個姑娘,后來又失去了她,但他覺得喜怒哀思悲恐驚,人生經驗體會過了,也不后悔了。兜兜轉轉的,又想起蘇二了,他好像是一個猛子扎進了這段感情的汪洋里,扎得太突然了,甚至有點兒突兀了,不經思考,用力過猛以至于差點兒都骨折了,到現在,卻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陸訥再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剪輯室里的沙發上,張弛四仰八叉地躺在另一張沙發上,剪輯師背對著他在電腦前搗鼓,房間已經收拾干凈了。房間里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頭頂的日光燈散發著慘淡的光,陸訥抬起手腕,發現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一點了,掀開身上的薄毯,站起來,腦袋昏沉沉的,好像被人悶頭打了一棍,忍著頭痛,走到剪輯師后面彎腰去看。 剪輯師看他醒了,就給他看自己弄的東西,陸訥剛想說話,才發現口干舌燥,嘴上還起了燎泡。剪輯師擔憂地看著他,“陸導你是不是病了?我看你臉色不好,還在冒汗?!?/br> 剪輯師這么一說,陸訥還真覺得自己體溫高得不正常,估計發燒了。 “陸導,你要不還是先去醫院看看吧,咱別耽誤革命的本錢?!?/br> 陸訥也沒逞強,點點頭,“那行,你們先弄著?!庇趾唵畏愿懒藥拙?,陸訥就裹著棉衣出去了,上了車想起自己的醫??ㄟ€在家里,又把車開到自己住的那個小區去了。 打開房門,就看見茶幾翻到在地毯上,上面的果盤、水果刀、遙控、煙灰缸……掉了一地,還有散落的蛋撻,有一個都滾到電視柜那邊去了。陸訥的心像被針刺了一下,默不作聲地扶起茶幾,又把掉落的東西一一撿起來,蛋撻收進盒子里扔進垃圾桶,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手,進臥室把醫??ㄕ伊顺鰜?,正要出門,手機就響了,一看,居然是家里的座機—— 陸老太這小老太太特別要強,總怕給陸訥添麻煩,沒事兒從來不給他打電話。陸訥連忙按了接聽鍵。陸老太一開口先問陸訥忙不忙,會不會打擾他。 “沒事兒,我現在有空,有事兒你說?!?/br> 陸老太的聲音有點兒游移,“我想了半天啊,心里面總有點兒不放心,覺得還是跟你說一聲比較好……前幾天,也就三天前吧,有個三十多歲的戴眼鏡的男人來我們這兒,到處問時榆的事兒。你知道,咱們這小地方好不容易出了個大明星,大家都挺興奮的,人家問,就說了——” 陸訥眉頭一皺,“不是早交代你了,什么都別說嗎?那些都是狗仔——”一急,體溫噌一下就上去了,頓時口干舌燥頭暈目眩。陸訥扶著墻才沒倒下來。 老太太著急地解釋,“沒說啥,大家都有分寸,知道有些事兒不能亂說,就說他小時候特別乖啊,學習好什么的——可那個男人還找到時榆他叔叔家去了,你喬嬸親眼看見的,那男人給時榆他嬸嬸錢,有一大沓呢,估摸著小三千的樣子。你也知道,時榆跟他叔叔一家關系本來就不好,他嬸嬸老在背后嚼舌根,說時榆忘恩負義。我就怕啊,時榆他嬸嬸跟人說些有的沒的?!?/br> 第六十三章 陸訥本來心情就糟,聽到這個差點一頭栽倒在地,勉強安慰了陸老太幾句,掛了電話,一邊急急地往外走一邊給陳時榆打電話,一連打了兩個電話都沒打通。 醫院里熱鬧得像超市,陸訥萎靡地坐在長凳上,嘴里被粗暴的白衣天使塞了一根體溫計,手機響了,是陳時榆。 陸訥將體溫計交給護士,跟陳時榆轉述了陸老太的話,“總之,你多注意些,跟公司商量下應對方案……” 陸訥還沒說完,陳時榆打斷他,“陸訥,你聲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有點兒吧?!弊o士麻木的聲音插*進來,“三十九度,燒得有點嚴重了,趕緊找醫生開藥打點滴?!闭f完,又面無表情地轉向了下一個。 陳時榆在電話里問:“陸訥你現在在哪兒?” “醫院?!标懺G覺得有點兒冷,吸了吸鼻子,“不跟你說了,我去排隊?!?/br> 陸訥掛了電話,拖著沉重的身體烏龜似的挪到二樓內科,走廊長椅上,人滿為患,,老人渾濁的咳嗽,小孩撕心裂肺的哭聲,交織在一起,病菌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傳播著。陸訥神情委頓,把自己裹成一個球縮在椅子上,腦袋一點一點的,迷迷糊糊中聽到護士在叫自己的名字,睜開眼睛,差點兒以皮球的姿勢滾到地下。 看完診開完藥,又是排隊付錢,排隊拿藥,排隊被針扎,給他打點滴的護士面皮生嫩,估計畢業沒多久,拿陸訥的手當皮球扎,剛扎完還沒感覺,過了幾分鐘,手背就腫起來了。陸訥也沒精神跟人小姑娘理論,自己拿著鹽水瓶,找了地兒坐下。 電視上放著無聊的電視劇,離陸訥兩個位子的距離,一個三四十歲的婦女抱著個正在打點滴的孩子,旁邊,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兒拖著兩管鼻涕,拉著婦女的衣角,呆愣愣地瞧著他。 陸訥拿著手機,手指在屏幕上百無聊賴地劃來劃去,點開了通訊錄,幾秒鐘后退出來,又點開通話記錄,幾秒鐘后又退出,幾次三番后,陸訥終究還是給蘇二打了電話。 鈴聲響了一陣兒,電話被接起來,卻不是蘇二,是羅三,張嘴就是標志性的“小陸啊”。 “噢,三哥,怎么是你接電話呢,蘇漾呢?” “跟李明義他們泡湯去了,我們在溫泉山莊這邊,你找漾兒有事?要急事我給你把電話拿過去,要不急等他回來我跟他說一聲,讓他給你回電話?!?/br> “不用,我沒什么事兒,你讓他好好玩兒吧?!?/br> “你過來嗎?” “我就不過來了,你們玩兒吧?!?/br> 陸訥掛電話,閉了又昏昏沉沉了,他是被一個男人的怒吼聲吵醒的,睜開眼睛,循聲望去,發現扎點滴的地方圍著三三兩兩的人,小孩兒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小孩的父親一腳踹翻了椅子,幾乎要撲過去,小護士嚇得兩眼通紅。不用看現場,陸訥都能猜到發生了什么事兒,小孩兒血管細,不明顯,本來扎針就難,小護士還技術不過關,小孩兒不斷遭罪,能不把父母給心疼死? 護士長匆匆趕到,一邊批評小護士,一邊安撫患者家屬,sao亂很快平息。陸訥正想收回目光,一個身影闖進陸訥的視線,他穿著淺灰色的羽絨服,襯得兩條腿又細又長,戴著黑色絨線帽,架著墨鏡,圍著口罩,明顯不想叫人把他認出來。 陸訥一愣,陳時榆已經看見他,大步地朝他走來。 “你怎么過來了?” 陳時榆拉下了口罩,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陸訥一圈兒,說:“你怎么樣?我聽你電話里的聲音就不對勁兒,你這個人反射弧比別人長,等你感覺到難受需要上醫院的時候,情況肯定已經嚴重了?!?/br> 陸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沒事兒,好久沒生病了,一時之間有點兒沒反應過來?!?/br> 陳時榆沒吭聲,就低著頭看著他,因為戴著墨鏡,陸訥也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緒,就感覺有點兒不自在,從前他從來不會這樣覺得,但自從明了陳時榆對他的心思后,再回想起他看自己的目光,總覺得過分專注溫柔,夾雜著一絲說不清的憂傷,讓陸訥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刻伺機潛逃。 陳時榆好像沒察覺到陸訥的坐立難安,將兩只手揣在羽絨服的兜里,在他旁邊坐下,也不說話。陸訥只好開口,“我沒什么事兒,掛完點滴就回去了,你也回去吧,這邊這么多人,待會兒把你認出來,又是一陣sao亂的?!?/br> 陳時榆一笑,伸直兩條長腿,“沒事兒,我陪你,回去也是一個人。上醫院的人誰還有心思看明星啊?!彼皖^看了看表,“都這個點了,你想吃點什么,我去買?!?/br> 陸訥一眼就看見了他戴在手腕上的金表,目光一時有些復雜,抿了下唇,問:“時榆,你真喜歡這表嗎?” 陳時榆一愣,神態自然地回道,“喜歡啊,怎么了?” “沒什么?!标懺G在一秒鐘之內改變了想法,將自己即將出口的猜疑咽回肚子里去,并且決定永遠不再提及。 陳時榆站起來,重新將口罩戴了起來,因此聲音顯得有點兒悶,“你等會兒,我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吃的?!?/br> 冬天的天黑得早,才五點半,外面早就燈火通明了,掛點滴的大廳里開始彌漫方便面的香味,電視劇已經播完,幾個廣告之后,進入了每天的娛樂新聞時間。女主持人一身紅裙,溫柔點說,長得有點兒像荒腔走板版的張曼玉,播報了幾條不溫不火的新聞后,忽然以百貨公司大甩賣的亢奮語氣連珠炮似的說道,“接下來這條新聞絕對稱得上爆炸性,要說近年來最具話題性的明星那么以一部《笑忘書》而迅速走紅的陳時榆肯定高居榜單前幾名,雖然在金橡樹最佳新人獎上惜敗‘心愛的姑娘’秦薇,但這絲毫沒有影響陳時榆的人氣,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練習生到一夜紅透大江南北的小天王,陳時榆本身可以算得上一部經典的勵志劇了,橘子自己呢,也一直非常非常喜歡他,但是啊,但是,有最新消息爆料,陳時榆的身世,據說,比我們所知的還要復雜,似乎另有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們來看看小編的整理報道——” 陸訥的心咯噔了一下,接下來,電視屏幕上出現一張陳時榆少年時代的照片。主持人的聲音蒼蠅似的喋喋不休,什么父親曾是名震一時的高官,因為貪污落馬,服刑期間因腦溢血身亡,母親丟下稚子攜款與人私逃,曾經的官二代一夜之間從天堂掉落到地獄,高中輟學,離家闖蕩演藝圈,陳時榆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跌宕起伏宛若一部三十集的狗血大劇。 陸訥如有預感般抬眼看去,就見從外面回來的陳時榆,兩只手上拎著滿滿的吃食,戴著墨鏡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電視屏幕——陸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知道他絕不會好受。這些秘辛,上輩子直到陸訥意外過世,他才敢透露一兩分,還是對著他這么一個死人。陳時榆的自尊心有多強,也只有陸訥知道。這條新聞,簡直就是將他扒光示眾,將那些努力掩蓋的,刻意忘掉的污點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也許這新聞能為他博得更多的同情,使他的故事更具傳奇性,使他的關注度提高到另一個新高,但這絕不是陳時榆所愿意的,主持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在他的傷口上重新鞭笞。 “榆樹——”陸訥小聲地開口叫他,聲音里掩蓋不住擔憂。 陳時榆像被驚醒過來似的,瞬間扭頭看陸訥,目光如電。陸訥知道,自己應該表現得驚訝,畢竟這輩子陳時榆從未在他面前提過自己的身世,但陸訥裝不出來。陳時榆的臉白得像紙一樣,嘴唇微微抖動著,然后扭開頭,躲開了陸訥的目光,一種極度的自尊和自卑如螞蟻般啃嚙著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