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家五郎君_分節閱讀_71
皇后的手上一直捧著茶杯,緩緩搖晃著,愜意地嗅著茶香,聽了燕生的問題也不立即作答,將那茶吹涼了輕啜一口之后,方才開口道:“燕府這茶竟是比皇宮里的還香?!?/br> 燕府的茶比皇宮的香?這話聽起來可一點兒都不像是贊揚啊。燕生依舊半垂著頭,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惶恐,不冷不熱地答道:“皇后謬贊?!?/br> 皇后的眼神一晃,低頭將茶杯放在身邊的托盤上。面對當朝皇后卻不顯局促慌張,更沒有絲毫諂媚討好之態,這燕家家主果如寧兒所說,是個不好應付的人。正直的人總是不好應付的,正直卻還有錢有勢的人就更不好應付了。 “我今日來,實際上是來向燕家主告罪的?!彼剂吭偃?,皇后決定對燕生采取懷柔政策。 “草民惶恐,不知皇后所言何意?!毖嗌⑽⑥D身向皇后,弓身俯首,鎮定平靜的聲音與他所說的惶恐完全不相符。 “燕家主不必如此?!被屎髮捄褚恍?,虛抬右手,示意燕生可以直起身子,“今日我只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來替我那頑劣的兒子向燕家主謝罪。聽寧兒說,前些日子太子與令郎起了爭執,一時沖動誤傷了令郎。太子是個直性子,太過坦率反倒是容易讓人對他產生誤解,傷了令郎太子也十分愧疚,只是圣人得知此事之后大發雷霆,太子正被罰閉門思過,實在無法登門道歉,便由我這個做母親的替他來了,希望燕家主大人有大量,莫要與太子計較,也莫要與左家計較。燕家乃是百年巨商,斷不會不給左家這樣的小門小戶留活路吧?” “草民不敢?!毖嗌葘⑦@客套話說了,而后才開始思考皇后所說的話。 皇后所言之事定是在說前日五郎與太子斗毆一事,可那件事怎么會傳到皇帝耳朵里去?難道是太子自己抖出去的?不,雖然太子的殘暴魯莽和心高氣傲降低了他的精明,可也不至于連什么能跟皇帝說什么不能跟皇帝說都不知道。既然不是太子自己抖出去的,那這事兒是……九皇子捅到皇帝那兒去的?五郎給他出的主意?至于皇后最后一句話暗指燕家近來搶了左家生意一事,燕生只當沒聽到。 “作為賠禮,我可以答應燕家主一個要求,無論燕家主是想要金錢還是地位,亦或者燕家主想讓燕家成為皇商,無論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應燕家主,只要燕家主肯原諒太子?!被屎筇氐貙ⅰ霸彙倍忠У煤苤?,使得這普通的兩個字聽起來有幾分特別。 燕生抬眼瞄了皇后一眼,又立刻收回視線?;屎蠼袢帐莵砭嫜嗉也辉S再阻太子的路,還是來替太子收買燕家的?是要直接拒絕還是將計就計?燕生盤算一番,才開口答皇后的話。 “犬子受傷實屬意外,與太子無關,倒是犬子無狀,沖撞了太子,還請皇后殿下恕罪?!毖嗌凳?,語氣里分辨不清他這話里有幾分真心。 燕生這一叩首,皇后反倒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不是說燕生心高氣傲不懼權貴嗎?怎么這么輕易地就謝罪了?不是說太子與燕五郎之間的事情全部都是太子的錯嗎?那心高氣傲的燕生為何要為燕家沒有錯的事情謝罪?這也算是心高氣傲不懼權貴?皇后轉身看向左寧,卻見左寧也是滿目疑惑,皇后不由狠瞪左寧一眼。 皇后轉回頭看著燕生,笑道:“燕家主快快請起。太子是個什么性子,我這做母親的怎會不知?太子他啊,就是被我和陛下給寵壞了,心直口快的,什么話都敢往外說,可有些話他說得,別人未必聽得,這禍從口出的事兒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幸而這一次是碰上令郎,只揍他一頓便作罷,這若是換成別人,還不得記恨上背地里捅刀子?” “太子身份尊貴,受人敬重,豈會有人對太子不利,是犬子欠管教,燕某定會以家法處置?!?/br> 皇后氣悶。燕生是沒理解她的意思嗎?為什么說來說去卻總覺得是在繞圈子?可燕生這人面無表情,語氣也沒有個起伏,皇后完全分辨不出燕生是真心還是假意。 左寧看看皇后,再看看燕生,突然插言道:“啟稟皇后,阿寧今日央求皇后帶阿寧來,亦是有求于燕家主?!?/br> 一聽左寧這話,皇后立刻與左寧配合起來,道:“哦?我就說你從不離開太子身邊,今兒怎么非要我帶你來,原來是藏了這個心思,那你說說你找燕家主何事?” “久仰燕家主大名,左某本該再早一些登門拜訪,可得皇家垂憐成為皇商之后事務繁忙,故而未得空前來,還望燕家主莫怪?!?/br> 繁忙?燕生挑眉。左家是一直忙著往皇宮里送錢吧?不過左家是哪來那么多錢往皇宮里送的?就憑左家的生意是賺不到那么多的吧? 燕生的心中回道:“閣下客氣了,商賈無利不聚?!弊蠹彝薪o燕家的都是運送的生意,最多也就能見到燕家行商總管事肖何,怎么可能有機會與他相見?而且左家忙著在朝中周旋,怎有空與燕家這樣的純商賈打交道? 左寧一愣,而后對燕生拱手,誠心道:“燕家主所言甚是,左某受教了。左某今日便是為這一個利字而來?!?/br> “說?!彪m是當著皇后的面兒,可此時與燕生說話的終究只是個左寧,故而燕生的語氣和態度連半分顧忌都沒有地恢復了尋常的狀態。 僅這擲地有聲的一個“說”字,就讓皇后和左寧的心猛地一顫,這一個字里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氣勢讓左寧與皇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為何燕生年紀輕輕卻能站在天嵐國商賈的頂端。第一次與燕生見面的左寧開始重新評估燕生。 “左家想與燕家合作一樁生意?!弊髮幰贿呎f著一邊打量燕生的神色,結果自然是沒能從燕生的表情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關于什么?”燕生不置可否,只是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 左寧與皇后對了一個眼神,而后對燕生說道:“是關于……鑄鐵一事?!?/br> 鑄鐵?燕生心中一驚,而后抬起頭,冷眼看著左寧,問道:“鑄鐵?可是圣人授意?” 左寧臉上的笑容僵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皇后。 皇后微微一笑,對燕生說道:“鑄鐵一事一直都是太子負責,寧兒既然敢向燕家主開口,想必也是得了太子的話兒,圣人怎么可能不知?” 燕生暗自冷笑。圣人知不知是一回事兒,準不準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何況他瞧左寧眼神飄忽,這事該是臨時起意,這先斬后奏之事太子興許不會與他計較,可若被圣人知道了,必是大罪。 “燕家生意不涉及鑄鐵,亦無人能做,怕是要辜負閣下美意了?!?/br> 左寧又是跟皇后茫然對視一眼。燕生這到底是聽明白了還是沒聽明白???按理說能經營這么大的燕家,燕生該是十分精明的,不可能聽不懂這話里的暗示,可連在后宮摸爬滾打多年的皇后都無法從燕生的神態表情上看出些蛛絲馬跡,更是無從判斷燕生到底因為心有顧慮而在試探,還是在充傻裝楞的推諉。 “燕家主過謙了?!弊髮幮Φ?,“鑄鐵一事若連燕家主都沒信心能做,這天嵐國里又有哪個商家能做?而且不正是因著從未嘗試過,才要一試的嗎?依著燕家如今的財力和實力,只是鑄鐵又有何難?” 燕生作思考狀。此時他若是不給出一個答復,這兩人怕是不能走了。 于是燕生琢磨一下,開口道:“擴展家業這種事非我一人做得了主,請閣下容我與家母商議一番?!?/br> 就尋常商賈之家來說,要拓展新業確實應于家中其他人商討,可燕生做事還需與他人商討嗎?左寧對此感到懷疑,卻又無從質疑。 皇后盯著燕生棱角分明的側臉看了看,雖然不覺得區區一介商賈有膽量不領她的情,可皇后總覺得若是燕生,便有這番魄力。 想了想,皇后做出了讓步:“既然如此,寧兒,我們便走吧?!?/br> “可是皇后殿下,太子的事……” 太子之所以會被罰禁足,是因為九皇子突然跑到太后那里鬧,說太子無緣無故傷了他的朋友,還揚言要殺人,太后一氣之下就沖著皇帝發了好大一通火,怒罵皇帝教子無妨,皇帝也惱了,卻不能與自己的母親生氣,這火氣便全都落在了太子身上,雪上加霜的是皇帝教訓太子的時候,金紫光祿大夫齊鳴也在,并且還煽風點火,致使皇帝勃然大怒,不但禁了太子的足,還揚言要廢太子。不過禁足是真,那廢太子的怒極之言就只能嚇唬嚇唬太子跟皇后了,左寧知道,皇帝對太子還有期待,想要讓皇帝廢太子,就要再推上一把。 左寧不方便一個人來燕家,無論如何解釋都會惹人懷疑,太子身邊看他不順眼的人太多了,那一雙雙眼睛都緊盯著他,稍不留神他就有可能前功盡棄,故而左寧今日才慫恿皇后來燕家,本是提議讓皇后勸動燕生去替太子求個情,畢竟受傷的人是燕秋爾,由燕生這個當爹的去求情多少也能澆熄皇帝的怒火。 當然,這只是左寧為了勸服皇后來燕家的說辭,實際上左寧是想要拉攏燕家與他合作。燕家會突然介入北去回紇一事,不是授意于淮安王,就是與九皇子有關,不管燕家背后的是哪個,扳倒太子必定是他們計劃中的第一步,這與左家的目的不謀而合。左寧本想以鑄鐵為誘餌,先尋到可以與燕家私下接觸的機會,只是燕生這般態度,要他如何進行下一步? 皇后也不理左寧,只跟燕生又客套幾句之后,就昂首挺胸地離開。 左寧不敢獨留,只能懊惱地跟上皇后的腳步。 燕生起身相送。一直在一旁伺候的女婢將主角都轉身往外走了,便也起身,瞄了眼燕生的背影,提起裙子快步從騰遠堂的后門跑去了后院。 “皇后殿下,為何不讓燕家主替太子求求情?難道真的要讓太子禁足三個月?”出了燕家大門,左寧將皇后扶上馬車,自己則走在馬車旁邊,隔著窗子疑惑問道。 左寧看不見皇后的表情,只聽得車廂里傳出一聲冷哼,而后是皇后不悅的聲音:“不管那燕生是精明還是愚蠢,他擺明了一副要與你裝糊涂的樣子,難不成還要用刀駕著他的脖子逼他?也不知燕家是哪個與楚易那混小子有交情,若再讓楚易去太后那兒鬧一通,太子的地位可還保得???” “皇后所言甚是?!弊髮庬槒牡貞?。 “你們日后行事小心著些,莫要再招惹到那個楚易,左右那小子也對皇位沒有興趣,你們能躲就躲著他點兒,太后本就不喜太子,你們莫要惹得一身腥。還有,拉攏燕家一事,若是說不通家主,便去找他的兒子?!?/br> 皇后絮絮叨叨地囑咐著左寧,左寧就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應一句“是”。 伴著馬車行至某處,左寧突然瞥見街角處有一個陌生人頻頻向他招手,左寧將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便向皇后交代一句要去給太子買些糕點捎回去,便離開了馬車,向西市的方向走去。 果然方才對他招手那人也不遠不近地跟著向西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