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道：“當然，長安傳得滿城風雨?！?/br>
    呂仲明心道李靖討個老婆也真不容易……正好菜吃完了，下一道菜還沒上，便湊過去，低聲道：“我還沒來之前，世民有謀士嗎？”

    長孫無忌微一頷首道：“侯君集，就是世民身后那個?！?/br>
    呂仲明伸長腦袋往李世民身后看，見也是一個年輕人，年紀不大，一身布衣，便點點頭，長孫無忌道：“不過我不太喜歡他?！?/br>
    “為什么？”呂仲明問。

    “說不到一塊去?！遍L孫無忌笑笑道：“挺機智，沒什么靈氣?！?/br>
    呂仲明見尉遲恭起身離席，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今天的承諾，正好也有許久沒見尉遲恭了，便想與他說說話，喝了口酒，小聲道：“我離席一會?！?/br>
    “我還沒說完！”長孫無忌拉著他不讓他走，呂仲明道：“馬上就回來……噓，別說?！?/br>
    李淵還在談笑風生，呂仲明便起身，從柱子后出去，走到偏門外，出了正殿。

    今夜恰好是二月十五，天際一輪滿月，不知為什么，初唐的月亮總是特別圓，也特別的大，而且還特別亮。

    月亮映著晉陽宮的高樓，晴夜千里無云，微風拂過，別有一番況味。

    呂仲明整理衣冠，長吁了口氣，待會見到尉遲恭以后怎么說呢？直接就開口？說我兄弟和李世民連李靖都被你收買了，成天拷問為什么我不喜歡你，現在我來找你了……

    不成。

    你是個好人，可是我把你當哥哥……發好人卡么這是……發好人卡好像也不對……呂仲明猶豫半晌，又開始糾結自己喜不喜歡尉遲恭，喜歡一個人是怎么樣的呢？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遠遠的高處唱道，把呂仲明嚇了一跳，呂仲明回頭看，發現正是尉遲恭。

    尉遲恭雙手按在白玉石欄上，在正殿后的高處，居高臨下地看著殿前的空地，呂仲明回頭看他，月光灑在他的身上。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尉遲恭低聲唱道，聲音帶著點暗啞，與惆悵。

    呂仲明笑了起來，知道尉遲恭這句出自詩經，意思是漢水遼闊，不可游泳，而水中神祇，畢生不得追求之意，便轉身朝高臺上走去，邊走邊以吟唱來回答他：“結交在相知，何必姻緣親……”

    那兩句則出自漢樂府箜篌謠，呂仲明稍作改動，便嘲了尉遲恭一熊臉。

    尉遲恭卻不生氣，微微一笑，又唱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思君念君，思之如疾……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呂仲明心道多半這是世民教你的，還知道唱情詩了，早就在金鰲島聽過無數次了，便負手，雙腳一跳，躍上臺階來，繼而跳跳走走，登上高臺，自己編了個曲兒，隨口唱道：“感君千金意，慚無傾城色……感君意氣重，遂得……”

    說到此處，呂仲明忽然打住話頭，抬頭看著尉遲恭，不知為何，最后三個字，他竟然唱不出口。

    那詩出自晉人孫綽的碧玉歌，最后一句是“遂得結金蘭”。

    一旦這么唱了，意思就是我對你沒有感覺，不如你我八拜之交，像羅士信，秦瓊那樣，結為兄弟如何？如果尉遲恭聽懂了，那么他倆之間就再無可能了。

    那一刻，尉遲恭看著呂仲明，仿佛就要被拒絕，呂仲明心中卻一陣微微蕩漾，抓住了轉瞬即逝的一點點感覺，它非常的弱小，就像一尾稚嫩的小龍，在呂仲明的心頭擺了下尾巴，呂仲明卻清清楚楚地抓住了它。

    “遂得什么？”尉遲恭看著呂仲明的雙眼，認真問。

    “忘了?！眳沃倜餍Φ?。

    他走上石階，尉遲恭讓出身邊的空位，讓他過來，兩人站著，眺望高臺下的晉陽全城。月光下，屋頂連著屋頂，綿延鋪向遠方，在房頂的盡頭之外，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與更遙遠的地平線上微微起伏的山巒。

    一切都灑滿月的銀光，十分浪漫。

    “那里就是絲綢之路?！蔽具t恭示意呂仲明看，說：“這條路，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br>
    “包括你嗎？”呂仲明道。

    尉遲恭點了點頭，說：“小時候，我總想著沿那條路向西邊走，看看西邊的盡頭是什么。就像你總是想離開金鰲島，去凡間看一看那樣?！?/br>
    呂仲明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尉遲恭，說：“你怎么知道的？”

    尉遲恭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你一定不知道我?！?/br>
    呂仲明道：“你來過金鰲島？”

    尉遲恭說：“不僅來過，還來過許多次……但每一次，我只能看見你，你卻看不見我?！?/br>
    呂仲明道：“什么時候？”

    尉遲恭：“在夢里，我的夢里?！?/br>
    呂仲明詫異地看著尉遲恭，想起他上次確實這么說，難道是老君為他編織出的夢境？

    “你的家是一片桃花林?！蔽具t恭道：“小時候，每當我一個人，挨了師父的打，很孤獨的時候睡著了，就會夢見那個地方……那個時候你只有五六歲，你爹教你射箭?！?/br>
    “是的?！眳沃倜餍α似饋?，眼睛明亮，說：“你經常夢見我家嗎？”

    “十六歲以前，經常夢見?！蔽具t恭把目光轉向遠方，出神地說：“有時候在夢里，看見你一個人，在樹下睡覺。有時候夢見你從家里偷跑出來，想下人間去玩。還夢見你……被你爹揍了，蹲在湖邊哭，我碰不到你，在你的身邊，有一層力量，在保護著你，走不近你身前，也進不了你家，只能遠遠地看著，所以，你爹教你千龍嘯夜時，我才偷學到了一點?！?/br>
    呂仲明只覺這一切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尉遲恭又看他，笑著說：“我看著你一年一年地長大?！?/br>
    呂仲明被尉遲恭勾起了自己童年的回憶，想起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偶爾他也會一個人，覺得無聊，卻不知要玩什么，總是想偷偷溜到凡間去，沒想到，居然會有一個凡間的少年，會通過夢境，時不時地看著他，陪著他長大。

    27

    27、第二十六回：告白 ...

    “我喜歡你?！蔽具t恭低聲道：“我總做那個夢，我知道你會來，你是長大了以后，特地為了我，來陪我的嗎？”

    呂仲明抬眼，看著尉遲恭，許久后，他還是沒有說，那只是老君的一個安排，而是嗯了聲，看著尉遲恭的武靴發呆。

    尉遲恭說：“我喜歡你，我等你等了十四年，你終于來了?！?/br>
    呂仲明答道：“我知道?！?/br>
    他幾乎能真切感覺到，尉遲恭的呼吸窒住了。

    “你……你愿意……愿意跟我一起嗎？”尉遲恭結結巴巴道：“我是說……我是說……”

    呂仲明笑了笑，心跳也快了起來，答道：“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可以……試試……”

    尉遲恭深吸一口氣，繼而笑了起來，略躬身，偷看呂仲明的臉色，頓時有點手足無措，說：“你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