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后，您就是我親哥一般的了，將來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趙澤武鄭重其事承諾，繼而囁嚅解釋：“我無意傷人，只是拿匕首嚇一嚇小卓，豈料他鐵石心腸，掉頭就走！”

    “嚇唬卓愷？你以自殘逼迫他？哭鬧自殺，你是從何處學來的荒唐手段？”慶王滿臉匪夷所思，難以置信，恨鐵不成鋼地訓斥：“混帳，沒出息的東西，簡直丟人現眼，枉為趙氏子孫！”

    “我、我知道錯了?！?/br>
    趙澤武悔恨交加，羞窘抱怨，嘟囔說：“無端端的，父皇忽然給我賜婚做什么？平嘉侯府的姑娘，我一點兒興趣也沒有?！?/br>
    慶王絲毫不留情面，疾言厲色，怒斥：“賜婚圣旨尚未下達，你若不滿意就趕緊設法推辭，有膽量自殘，怎的沒膽量解決麻煩？”

    “我娘和我哥十分贊同，巴不得父皇即刻下旨賜婚！三哥，我走投無路了，求你幫幫忙?！壁w澤武小心翼翼地討好。

    此時此刻

    容佑棠和郭達在偏廳對坐，圍著火盆烤手。

    “事關重大，你跟殿下商量了沒有？”郭達大感意外。

    容佑棠搖搖頭：“尚未?！?/br>
    “打算先斬后奏嗎？當心殿下雷霆震怒，到時誰也救不了你?！惫_眉頭緊皺。

    “那倒不是，我正在考慮，機不可失，為了避免將來淪為軟肋，總要闖一闖?！比萦犹囊闳粵Q然，堅定道：“我不能一輩子依托殿下的庇護！”

    第162章 謀慮

    “好小子！”郭達朗笑夸贊, 溫和道：“你的想法很好, 一旦事成，將是大功績, 想那游冠英，當初就是靠興建延河河道的政績升上巡撫之位的?！?/br>
    “郭公子，我敬您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漢, 今日實話實說吧：建功立業是其次，遵從圣旨才要緊?！比萦犹奶寡?，無奈地分析：“陛下已明里暗里敲打數次, 諄諄訓誡，我表面只能答應，可事實上失信了。陛下雖仁慈, 但人的忍耐有限，我陽奉陰違, 怨不得他惱怒，責問訓斥已算是從輕發落?！?/br>
    “呃，這個嘛，其實也不能怪你?！?/br>
    郭達搓搓手掌，攤開懸在火盆上方取暖，絞盡腦汁地寬慰：“咳咳，戲文里不是說了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和表哥兩情相——志同道合！對，你和表哥志同道合，趣味相投，親密些很正常，又不是像七殿下那樣強人所難，挺好的?！?/br>
    “您真的認為我們這樣好？”容佑棠眼睛一亮，誠摯請教。

    “好啊，怎么不好？”郭達豁達豪爽，灑脫不羈，正色表示；“表哥從小老成，刻板端方不茍言笑，活像書院老師傅，親友們沒有誰敢唬弄他的。加之早早統領西北大軍，肩負保衛疆土的重任，不容一絲疏忽，出生入死浴血奮戰，待人待己愈發嚴謹，乃至嚴厲，一貫公務繁忙，他沒空吟詩作對宴玩嬉游，僅保留書法一好，閑時寫幾幅字即為放松！”頓了頓，郭達憂心忡忡，嘆道：“表哥怪可憐的，又苦又累，生性耿直剛強，不屑邀功求賞，有時還吃力不討好?！?/br>
    “確實?！比萦犹纳钣型?，心情沉重，脫口而出：“上次長公主被害——”他急忙停頓，含糊帶過：“那時殿下負責督辦喪禮，累得瘦了整整一圈?！?/br>
    “噓，你可千萬管好自己的嘴，切勿泄露宮闈絕密?！惫_嚴肅告誡。長公主一案，初時外人不懂，云里霧里，可京都幾家與皇室姻親密切的，事后幾下里一琢磨，漸漸便回過味兒了，震驚忌憚，紛紛佯裝不知。

    “多謝公子提點?！比萦犹膹纳迫缌?，立即轉移話題，由衷慨嘆：“放眼皇室子孫，有幾個比得上殿下自律勤勉？但凡換成別個有那樣的出身和爵位，如何享福享樂不能呢？”

    郭達搖搖頭，苦惱道：“我看得著急，時常勸他松懈些，別繃得太緊，可他總當耳邊風，估計也是勞碌慣了，閑不住。幸虧他遇見了你，緣分天定，你們投緣契合，融洽和樂有說有笑，表哥終于有了些活泛朝氣，不再整日板著臉?！闭Z畢，他張張嘴，欲言又止，想再添兩句話，又沒好意思。

    對視瞬息，容佑棠心領神會，一本正經地接腔：“只不過，月老似乎醉酒誤事，迷迷糊糊，竟牽了一對男人的紅線?！?/br>
    “哈哈哈~”

    郭達朗聲大笑，拍了容佑棠胳膊一巴掌，笑罵：“喂，我就心里隨便想想，是你自個兒說的??！”

    “雖然在世俗看來，我們不合常理，但畢竟是月老的意思，不可違抗，更無法違抗，只能將錯就錯?！比萦犹恼湎腋卸?，坦蕩蕩，一字一句表明：“我只是忍不住順從了自己的心?！?/br>
    嘖嘖嘖！

    郭達撇撇嘴，小聲嘀咕：“你這些話別對我說，沒用，你得告訴表哥，讓他歡喜歡喜，養傷的人最需要關愛了?！?/br>
    容佑棠笑而不語，狀似專注烤火，一雙手翻來覆去，烤了掌心烤手背，溫熱悄悄從手掌爬上臉龐，眸光水亮。

    郭達抬頭，一眼看見渾身散發虔誠深情光輝的俊美少年，登時受到極大的刺激，果斷一揮手：“來來來，談正事，咱們談正事！”

    “好?！?nbsp;容佑棠喝了杯熱茶，火盆紅旺旺，烤得整個人暖洋洋，他凝重道：“個中利害很明顯，我留在京城對幾方都不好，外調歷練幾年，一方面男兒當自強，趁年輕多掙些功業，另一方面可以免除殿下的后顧之憂?！?/br>
    “你有幾成把握爭取外放？”郭達皺眉問。

    “至少八成?！比萦犹拿亲?，相當心虛，壓低嗓門，苦笑解釋：“迄今為止，陛下已經訓誡我兩次，事不過三，再有下次豈能輕饒？他可能會直接訓斥殿下，到時兩人都被動，吃不了兜著走。不如我主動請調，奪得先機?！?/br>
    “地方官大多削尖腦袋想擠進京城，你倒好，主動往外跳?！惫_。

    “權宜之計而已。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屢遭皇帝敲打，容佑棠不得不清醒面對現狀，冷靜地細細分析：“目前陛下仍在休養，朝政交由大殿下和二殿下以及幾位公侯元老代為處理，京城形勢緊張，百官謹言慎行，唯恐行差踏錯。其實，我已經給殿下帶去很多麻煩，，某些有心人興奮觀望，虎視眈眈，圖謀參殿下一本‘耽于男色、有違倫?！?。索性我避一避吧，爭取以退為進，天地廣闊，男子漢大丈夫，何懼闖蕩他鄉？”

    “有志氣，好！”

    郭達重重一拍少年肩膀，低聲透露：“你所料不錯，確實有部分人正在圖謀參表哥，只是除了慣有的‘急躁cao切鐵腕冷血’之外，又添了質疑北營巨額花銷去向以及殿下的私德兩項?！?/br>
    “簡直荒謬！”

    容佑棠橫眉立目，痛斥：“北營規模宏大，花銷自然也大，每一筆去向都詳細分明、記檔可查，他們居然質疑殿下的為人！”

    郭達冷笑，嗤之以鼻道：“哼，小人眼里看什么都卑鄙陰暗，某些人丁點兒正經能耐沒有，煽風點火上竄下跳卻最在行?！?/br>
    “所以，此事不能拖，須得快刀斬亂麻，以免深陷被動，人若道德品行被壓一頭，說話就沒份量了，百口莫辯?！比萦犹囊а?，再度下定決心。

    “但外放至少兩年，甚至三年五載，運氣不好的十年八年，倒霉的可能老死任上?！惫_直言不諱地提醒。

    容佑棠怔愣失神，半晌，才輕輕點頭：“我明白?！?/br>
    “那你還去？”

    “別無他法。我得先跳出困局，才能‘旁觀者清’，殿下在京城才能放開手腳。雖然他從未提及，但我相信，他肯定也被親友冷嘲熱諷或敲打訓誡了?！比萦犹你皭潎@息，強打起精神，懇求道：“郭公子，我的憂慮已一一坦白，到時倘若殿下反對，求您一定幫幫忙，說服他?！?/br>
    郭達撓撓頭，沉吟不語，他烤暖了手，開始喝茶，暗忖：表哥重情重義，生性固執，對心上人寵愛有加，他們正處于熱切親昵期，難舍難分，即使陛下和我祖母等親友輪番施壓，表哥也不會放手，必定千方百計、竭盡全力保護容哥兒。只是，那樣大大不妥，我祖母尚可不論，激惱陛下就完了！

    帝王之怒，誰扛得??？管你如何相愛，一道賜婚圣旨足以拆散……

    冥思苦想，足足一盞茶的功夫，郭達敬佩頷首，握膝端坐，五味雜陳地說：“容哥兒，往日我只當你是文采出眾的毛頭小子，沒想到你竟有如此見識、如此胸襟，可謂深謀遠慮，不愧是表哥欣賞的人！”

    容佑棠透骨酸心，面上卻不顯，輕輕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目光放長遠些，興許才能相處得久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