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隱秘的真相2
許醫生隨手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盞茶,推了過去。 陳珂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許醫生注意到他握著茶杯的手,青色的血管透過白皙的手背繃出來,還在止不住地顫抖,喝干了茶,他語氣勉強恢復了平靜”對不起,許醫生,剛才是我失態了,您繼續說?!?/br> 許醫生點點頭,繼續說下去“小陳,你應該知道,人是一種很復雜的動物,抑郁癥患者的內心世界和尋常人不一樣的,一些我們看起來很簡單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卻很困難,就像正常人輕易能做到的事情,殘疾人無法做到。很多抑郁癥患者是無法訴說自己的痛苦和需求的,我有許多病人家屬都有同一個問題:為什么患者都寧愿獨自忍受痛苦,也不選擇求助。其實,我們不能站在上帝視角看這個問題,對于普通人來說,求助和傾訴能讓他們解脫,但是對于病人來說,傾訴本身就是一個面對痛苦的過程,或者他們曾經求助過,卻被忽略,這種無助讓他們選擇沉默?!?/br> 說到這里,他停住了,給陳珂一段時間來消化這些話,見陳珂點頭,他又說”而對于裴清來說,情況比這要更復雜,我先給你看一樣東西?!?/br> 他打開隨身的公文包,從里面取出幾張照片遞給陳珂,看起來是一個大教堂,一個男人跪在耶穌像面前,赤裸著上本身,正用一條皮鞭抽打自己,他的背上縱橫著深紅的傷痕,觸目驚心,許醫生解釋道“這是我才國外訪學是拍到的,有一些基督教徒,堅信自己生下來就滿身罪孽,所以他們每天都會選擇跪在上帝面前,鞭打自己,通過痛苦,來減輕自己所背負的罪惡,以求死后能進入天堂,如果你看過電影《達芬奇密碼》,就不會陌生?!?/br> 陳珂顯然沒有理解,他有些困惑“許醫生,這和裴清有什么關系?據我所知,她并不信基督教?!?/br> 許醫生沒有為他解釋,反而停下來,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了陳珂,他是業內名氣不小的心理醫生,尤其擅長解決青少年的心理問題,從業多年,接觸過許多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形形色色,各種各樣,像陳珂這樣的男孩,卻不多見,他生得很美麗,無論是從年長者還是同齡人的角度看。一般而言,相貌好的孩子都會帶些驕傲,就算刻意隱藏,還是能從細節中窺探一二。許醫生在他身上卻看不到這種傲氣,他為人溫和,謙虛禮貌,卻不是任人揉搓的軟弱性格,他和身邊的每個人都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讓對方覺得被冷落怠慢,卻也無法再近一步,像是有種斥力,止步于一種客氣而疏離的關系。這意味著,這個孩子很聰明,很克制,警惕心也很強,那么接下來的這個問題,他很可能問不出答案。許醫生慢慢地說“裴清告訴我‘我曾經對陳珂做過一些很可怕的事情,我不能再傷害他了’,當我再繼續問,她就什么都不肯說了,不知道你放不方便透露,她所謂的‘可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許醫生不但精通心理學,也是個微表情專家,他清楚地看到這個少年的瞳孔輕輕顫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他表現得依然很平靜“沒什么,只是吵了一架而已?!?/br> 顯而易見,他在說謊,他想要隱瞞什么,許醫生早就猜到問不出什么,他沒再追問,又回到剛才的話題“因為童年的經歷,裴清帶有非常強烈的自毀傾向,她認為自己的出生是個錯誤,她從降臨的一刻起就是充滿罪孽的,只會給別人帶來不幸。因為一些或許我們都不知道的原因——”說到這里他停了一下,似乎希望陳珂補充下去,可他只是用那一雙烏黑的眼睛靜靜看著他,并不說話“讓她對你充滿了愧疚,她將自己所有得不到的愛都寄托到你身上,她必須保護你,也需要懲罰自己,在這種內疚與自我厭惡感的雙重刺激下,裴清選擇了極端的方式,你可以將她的做法理解為基督教徒式的贖罪,她獨自承擔痛苦,不肯吐露半個字,與其說是她不想告訴你,不如說,她根本不能告訴你,她寧愿失去最愛的人,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來贖罪,在種種絕望下,她選擇用死亡,來完成最后的自我救贖?!?/br> 許醫生說完這一段話,茶水間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陳珂低下頭,陰影籠罩了他的臉,許醫生看不見他的表情,他不說話,他也就耐心地等著他,屋子里寂靜得只??Х葯C運轉的“嗡嗡”聲。許久后,“啪嗒”一聲,一滴水滴,砸在了他面前的紙上,洇濕了他剛剛留下的字跡,接著一滴,又是一滴······ 陳珂想起了很多,想到了那個下午,她情緒激動地問”哥哥,不管發生了什么?你都會原諒我,對不對?“;想到了冬令營的空教室里,她喃喃地說“是我活該”;想到了除夕她滿身是血地倒在他懷里,虛弱地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明明有那么多有跡可循,為什么他都忽略了? 許醫生沒有開口勸慰,陳珂對裴清的關心,這幾天,他都看在眼里,這個少年有著遠超年齡的早熟和自制力,只有在涉及這種事情時,才會真正流露情緒,他承受了太大的壓力,哭出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庇质呛芫弥?,陳珂哽咽著開口“如果我早一點發現她的不對勁,她就不會這樣了,都是我的錯·····” 這時候,他就必須得說點什么了。 “小陳,別這么想”許醫生遞給他一張紙巾“我和你講這些,是為了讓你幫助裴清的,不是為了給自己再增加一個病人的,你千萬不要鉆牛角尖?,F在情況還不算太糟,裴清還是有很大治愈希望的?!?/br> 陳珂接過紙巾,他連難過都是克制的,低著頭,一只手捂在眼前,不發出一點聲音,如果不是雙肩在微微顫抖,幾乎猜不到他在哭泣。他是一個很能忍耐的人,忍耐壓力,忍耐痛苦,這份耐受能力在成年人身上都不常見,許醫生相信,他不會在自己的情緒里沉溺太久,果然,他再抬起頭時,除了眼圈微紅,已經沒有了哭過的痕跡,他平緩堅定地說“許醫生,我一定會全力配合您,我一定會讓裴清恢復正常的?!?/br> 這是個很懂事的孩子,懂事得讓人有些心酸,即使不為她父親付得那一大筆醫藥費,單單為這兩個可憐的孩子,他也愿意盡力,許醫生說“藥物和心理疏導都只是輔助作用,關鍵是要裴清自己解開心結,裴清不信任我,但是她信任你,你是最能幫到她的人,不過小陳,我也要提醒你?!痹S醫生的語氣陡然一變,從溫和到嚴肅“你們都還很年輕,未來的變數很大,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像裴清這樣有抑郁癥史的人,不排除反復發作的可能,陪伴這樣的人,是非常艱辛的,你考慮清楚了,能否承擔這一切的責任,我不希望在治療過程中,她再受到二次傷害?!?/br> 他們目光對視,陳珂有一雙深邃的眼睛,漂亮的長睫毛下,眼瞳接近于純粹的黑,帶 了些疏離,卻很澄澈,像是寒潭平靜無波,如果眼睛真的是心的窗戶,從這,倒是能窺見他的一二心性。 “許醫生,您放心?!彼垌镩W出奇異的光,明亮灼目“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會陪著裴清,不會放棄她?!?/br> 一般這種話,許醫生只會當作玩笑聽一聽,成年人尚且難信守承諾,何況只是個還未踏入社會的孩子,可不知道為什么,他有種直覺,也許是出于他心理醫生的直覺,這個少年,或許真的能做到。 他輕松的笑了“那我們一起努力?!?/br> 這兩天我在痛苦地拼湊論文,制造出了一堆的垃圾 這里解釋了一下為什么之前發生了這么多,裴清什么都不肯說,我們總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去保護自己愛的人,哪怕這種方式并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