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整個人蜷縮在被子里，背對著陳珂躺著，一動不動，把人綁回來的是她，說要放他走的是她，最后鬧情緒的還是她，所幸陳珂也已經習慣她的作天作地了，他湊過去，輕輕掀開被子，裴清抱著膝蓋，縮成小小的一團，脊背弓成弧形，透過睡衣，隱約透露出骨節的痕跡，這個姿勢顯得她格外的瘦小。陳珂輕輕嘆口氣，將被角掖好“不要蒙著頭睡，對身體不好?！?/br>
    裴清伸出一只手臂刷一下將被子拉上去，悶悶地說“你別管我?！标愮胬聛?，她再拽上去，拉下來，再拽上去，兩個人不厭其煩地重復了半天，陳珂干脆連人帶被子牢牢地抱住她。裴清掙扎著“不要碰我?！?/br>
    陳珂一只手從被子里伸進去，順著她的脊背一下一下摸著“別動，快睡了?！彼迤鹋崆鍋頋u漸得心應手，比如裴清很喜歡他這樣摸她的背，會在緊張的狀態下慢慢放松。裴清的身體果然繃得不那么緊了，身體慢慢舒展開，明明很享受，卻還在嘴硬“為什么要這樣？感覺像是在摸小狗?！?/br>
    陳珂低低地說話“小的時候，我mama每天都要這么哄我睡覺?！?/br>
    裴清的低垂著眼，半晌說道“她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br>
    “嗯，很溫柔，也很漂亮?！标愮姹砬槿岷拖氯ァ拔倚r候很調皮，但是mama從來不對我發火?！?/br>
    “你？調皮？”裴清翻了個身，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面前清冷矜持的少年和熊孩子聯系起來“你都干了什么？”

    “很多啊”陳珂頎長的睫毛落下去，半闔著眼“翻墻，爬樹，掏鳥窩我都做過的，這里”他抓著裴清的手放在額角，仔細摸下去有一個淺淺的疤“小時候在老宅門前的桂花樹上睡著了，摔下來正好磕在石頭上，mama當時說，還好不明顯，不然以后都娶不到媳婦了?！?/br>
    裴清一直垂著的嘴角總算揚起來，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掀開了被子，蓋住了陳珂“再給我講講其他?！?/br>
    寂靜的寒夜里，兩個人一起裹在被子里，少年清潤的嗓音輕輕響起，低緩溫柔。大概是平時不怎么的人交流，陳珂的表達能力不強，講起事來言簡意賅，像是在做工作匯報，很容易讓聽眾昏昏欲睡，裴清卻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聽得很認真。陳珂零零碎碎講了他小時候的事在村頭被鵝追著跑，漲水過后去撈魚，春節時的廟會，中秋時的桂花糖。每一件事情里都有他mama的影子，他講起這些過往，眉目平和，目光柔軟，又帶了些憂傷和懷念，穿過時光，一幀一幀翻閱著泛黃的記憶。當年滾得滿身是土的小男孩，已經成長為挺拔俊美的少年，裹在厚厚的冰殼里，這些美麗的回憶，統統被他埋在最深處，如今是他第一次打開塵封的盒子，為她展示著最珍貴、也是最隱秘的寶藏。少年褪盡所有冷淡疏離，溫柔得仿佛在發光，裴清屏住了呼吸看著他，像是怕驚走美麗的蝴蝶。

    陳珂講完了，裴清還在看著他，眼睛晶亮，有些意猶未盡“沒有了？”

    “能記起的就這么多了?！标愮婷念^發。

    裴清撇了撇嘴“那你還真是差勁，我叁歲以后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br>
    “嗯？”陳珂微微一挑眉“那你說說看?！?/br>
    裴清眼里的光突然黯了些，垂下眸不說話了，沉默了半晌，她突然一骨碌滾到他懷里，使勁往里拱著，把臉埋進他的睡衣里，悶悶地說“我沒有你那么美好的故事，我mama在我生下來沒多久就去世了，我從來沒見過我mama?！?/br>
    陳珂摸著她長發的手頓了一頓，低頭在她的發心上吻一下，似乎是受到了鼓勵，裴清接著說下去“我連她的照片都沒見過，也不認識我mama那邊的任何一個親人。是不是很奇怪？”

    周圍靜下來，只有衣料摩挲的聲音，許久，陳珂輕輕說“我也沒見過我爸爸?！迸崆逡汇?，抬頭看他，陳珂的表情很平靜“我mama從來沒提過爸爸的事情，我也就不問。就算沒有爸爸，我得到的愛不比別人少，裴清，你也一樣?！?/br>
    裴清的臉上浮起一個古怪的表情，苦澀又譏誚“不一樣啊，哥哥，你有很多人愛你，從來沒有人愛過我，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恨我，恨不得我去死?！?/br>
    陳珂把她抱得緊了些，輕聲呵斥“別胡說?！?/br>
    “我沒有胡說?！迸崆逭Z調輕快“我爸爸愛的是別人，最后卻娶了我mama，他恨我mama，也恨我，不過我爸爸也還算好，至少他只是把我當空氣，不像我奶奶和姑姑們那樣，當面叫我喪門星，一點也不掩飾對我的討厭?！彼f得輕松，一直手卻緊緊攥著陳珂背后的衣服，抓出了褶皺。

    陳珂好看的眉皺起來，下意識地收緊摟著她的手臂“是不是你誤會了什么?！?/br>
    “我倒是也這么希望啊?！迸崆逍χ耙郧?，我還報著些希望的，后來我上初中的時候，全家人一起去日本玩，有天晚上地震了，剛好我感冒了，吃了藥，睡得沉，后來我被震醒跑出去的時候，看到他們都在外面的草坪上，十幾個人，沒有一個人想到我還在里面，或者他們覺得沒有要為了我冒著生命危險回去吧。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幅場景，我的姑姑、叔叔們抱著各自的孩子，和爺爺奶奶緊緊靠在一起，我跑丟了拖鞋，光著腳，遠遠地看著他們?！迸崆暹炝艘幌?，深吸了一口氣，又笑著說下去“他們是一個家，我從來不是這其中的一份子。不管我多努力地試圖融入他們，討好他們，都是白費力氣，沒有人安慰我，沒有人給我任何解釋，我甚至覺得，他們都希望我砸死在里面，從那天起，我就不再有任何期盼了?！?/br>
    明明在說這么悲傷的事，裴清還是笑得又乖又甜，深深刺進陳珂的眸，錐進心里。他溫暖的手掌貼上她冰涼的臉頰，抬起她的小臉，低頭在她的唇上吻著，呢喃著吐氣“不想笑就別笑了，難受就哭出來吧?！?/br>
    裴清響亮地在他的唇上“?！币幌?，語氣輕松“我才不難受呢，也不想哭?！闭f完之后，她又把臉埋進陳珂衣領里沉默了，像是蝸?？s回了殼里。她沒有哭，至少陳珂感覺不到濕意，她只是深深地換氣，肩膀微微顫抖。

    陳珂抱著她，像是捧著一塊易碎的水晶，小心地順著她柔軟的長發撫摸著“總有會愛你的，一定，會有的……”

    裴清還在使勁往他衣領里鉆，陳珂明顯感受到了她的呼吸越來越不暢，他輕輕推一推她的頭“別這樣，會缺氧的?！彼龥]有反應，陳珂又問“想喝點水？我給你倒一杯？”

    陳珂這樣的究極直男，安慰起人來果然就只會“多喝熱水”，裴清還是沒有反應，攥著他衣服的手指卻松了些，陳珂沒有注意到這樣的細節，他還在絞盡腦汁地安慰裴清“想不想聽童話故事，我可以給你講講……白雪姑娘的故事?！?/br>
    裴清在他懷里悶悶地說“是白雪公主?！?/br>
    陳珂輕咳一聲，連題目都記不起了，就更不要指望能記得內容了，他結巴了半天，連開頭都說不清楚，裴清還是死死扎進他懷里不肯出來。陳珂放棄了繼續說下去的徒勞努力，猶豫了一下，他抓著裴清的手，順著睡衣的下擺伸進去，按著她的手掌貼在結實的腹部，裴清手動了一下，終于從他懷里抬起頭“干嘛？”

    少年白皙俊秀的臉浮起一抹薄紅，他避開裴清的目光，有些不自然“這樣……心情會不會好點？”

    陳珂的腹肌觸感很好，光滑細膩，線條分明，摸起來像是暖玉一樣，裴清很是迷戀這種手感，總是想方設法揩一揩油，可是陳珂小氣的很，不怎么讓她碰，現在為了哄她，居然愿意出賣rou體了，那種喘不上氣的窒息感突然就在看到他臉紅的瞬間消失了，裴清勾起一個淺淺的笑，手指在他腹部劃來劃去“還可以吧，估計要多摸一會才能有效果?！?/br>
    陳珂不讓她碰的原因是怕癢，腰腹的位置，一碰就渾身不舒服，更別說她此刻這樣摸來摸去了，現在也只能咬著牙忍。少年勾緊長眉，睫毛撲閃，忍得通紅，他隱忍的樣子有種凌虐的美感，從前裴清就喜歡看他這樣，現在居然會覺得不忍心。她收回了不安分的爪子，貼著他的胸口，開始碎碎念“明天的早飯要你來做?！?/br>
    陳珂扯了扯衣服，逃過一劫般松了口氣“好?！?/br>
    “碗也你洗?！?/br>
    “嗯?！?/br>
    “還有拖地?！?/br>
    “好?！?/br>
    “要不穿上衣做這些哦?！?/br>
    “……”

    “不愿意??？”

    “明天再說，好不好？”

    “不好?！迸崆逡活^鉆進被子里，又把頭埋回去“你不答應我，我就這么睡，說不定第二天你醒來的時候就會發現，我就被憋死了?！?/br>
    陳珂的表情僵一僵“裴清，別這樣……”

    “我偏要這樣?！闭f著她又摟著陳珂的腰在他的胸口使勁蹭起來，柔軟的黑發揉得亂七八糟“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哥哥……”

    陳珂被她磨得怕了，按著她的頭，勉強應著“好，你快睡了?！?/br>
    裴清這才安分下去，心滿意足地貼緊他的胸口“晚安，哥哥?！?/br>
    陳珂一只手輕輕搭在她背后“晚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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