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綰綰我想你了
翌日清晨,小軒窗透過幾束明亮斜斜照在帷帳上。溫綰綰微瞇著眸子,悄悄從攏作一團的衾被里探出半個身子。陡然襲來的涼意,霎時潤過她的四肢百骸,驚得她立時清明了泰半。 她揉著隱隱作疼的太陽xue,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溫綰綰輕蹙著眉起了身,半擁著衾被,蔥根般的玉指撩開帳幔的一角。 還不待她張唇喚上一句,便有耳尖的婢子領著一眾丫鬟輕推開房門,手捧著盥洗的物什和一碗瞧不清是何物的湯藥魚貫而入。 溫綰綰捏了捏眉心,沙啞的嗓音低聲輕問,喉間隱有些不適:“這是什么?” 十五躬身回她,取了瓷碗奉上:“昨夜殿下來了月信,奴婢想著殿下飲了酒,想是身上會不大舒適,特去藥房煎了盅藥為殿下暖暖身子?!?/br> “我這身上是你換的?”溫綰綰羞紅了臉低問她。她昨夜醉酒得厲害,恍惚中竟是覺得她踉蹌著身子跌倒在地的時候,身后似是裹進了熟稔的清冽松香里。 十五近前替她捏了捏發脹的額際:“是殿下喚了奴婢來得,殿下應是醉了酒不大記得了?!?/br> 溫綰綰頷首了然,偏頭透過帳幔瞧著外間的鳥兒嘰喳叫得歡,房門大開后暖陽爭先恐后的擁進,屋內霎時亮堂了不少。她想,應是自己魔怔了。 十五接過她手中空了的瓷碗,又吩咐著幾個婢子一起伺候著溫綰綰梳洗。婢子手拿刻云紋梳篦,替溫綰綰梳理柔順的青絲,又兀自取了妝奩中的一珠蘭花琉璃釵簪在她高挽的發髻上。 銅鏡中的美人低垂著眉眼,未施脂粉的瓷白小臉面若桃李。她娥眉微蹙,纖嫩的手懶支著下頜,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須臾便見她一襲淡青霜白的襦裙,腰間綴著禁步,委實素雅,卻將她原就清麗的嬌妍、秀雅的頸子、盈盈一握的纖腰,襯得一覽無遺。 溫綰綰隨手撥弄著頰邊的碎發,驀地垂眼直盯著十五腰間的玉佩,狐疑道:“這玉佩我想是不曾見你戴過,瞧著是快上好的碧玉?!?/br> 十五心下一怔,忙又放下梳篦,躬身退了幾步才回她:“是奴婢原先在宮中伺候的貴人所賞的?!?/br> 溫綰綰微微抬眸,眸間清靈水潤,盯著她瞧了半晌方攏了攏衣衫,起身幾步走近窗邊的圈椅上懶倚著身,纖纖玉指隨手揀了一本案幾上放著的書卷打發時辰。 十五微微松了口氣,緩緩閉目重新道:“可要奴婢翻一頁讀來聽?”靜了片時,溫綰綰忽而取了幾上一卷簿冊遞給她,“那便讀罷?!?/br> 十五取過書卷,卻是一本詩冊。她捧卷在手,以指掠邊,松松翻開一面,發現這一頁里夾著一枚窄箋,她遲疑著讀道:“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 她讀得磕磕絆絆,愣神時卻聽得圈椅上闔目之人慢聲續道:“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午時過后,溫綰綰正在美人榻上闔眸小憩。手側的書卷仍是夾著那一頁,十五跪在一旁打了蒲扇拍些小飛蟲,貼身說著些少時鄉間里的趣事。應是說到了什么吃食上,溫綰綰抬眸饒有興致地問了一嘴:“當真有這么好吃?” 十五見她不信,正欲同她說理上幾句,外間的掌事便撩了簾子進來,躬身道:“殿下,府外送了幾壇杏花酒,說是殿下指了人送來府中的?!?/br> 溫綰綰一愣,倒是十五想起了什么,低聲在她耳側言語了幾句。 “那便收下吧?!睖鼐U綰恍然,她點點頭吩咐道,掌事依言退下。不多時,竟又掀了簾子進來,惴惴道:“送酒的人道這杏花酒是新釀的,不知殿下是否歡喜。若是喜歡,他們便再送幾壇來;若是不喜,便不要賞銀?!?/br> 十五聞言笑了笑,“怎會有這般的酒家?”溫綰綰亦是詫異,然她饞酒得厲害,想了想遂開口道:“那便將那主事的喚來,我倒要嘗嘗這新釀的酒如何不同?!?/br> 掌事很快就領了人踏入中庭。 溫綰綰正托腮望著窗外簌簌的枝葉,十五手執蒲扇在她耳側勸道:“殿下一會可只許嘗上一盞,原就來了月信如何能飲酒。殿下莫要胡鬧。奴婢可盯著殿下呢……” 溫綰綰睨她一眼,坐直了身子,蔥白的指尖抵上十五喋喋不休的嘴兒,促狹道:“曉得了你個管家婆,再在我耳邊吵鬧,就罰你去外間站著吹吹冷風?!?/br> 十五見狀,笑嘻嘻道,“殿下可舍不得奴婢受罰,殿下最是嘴硬心軟,只會嚇嚇奴婢?!睖鼐U綰柔聲笑了笑,她唇上有顆小小的唇珠,笑起來的時候,尤為明顯。 “殿下?!闭剖螺p喚了一聲,溫綰綰回眸瞧去,竟是直直望進一雙烏黑的招子里,來人一襲靛藍色的袍子姍姍而來,微躬著清雋的身形,溫聲笑喚她殿下。 溫綰綰只覺一顆心猛地被吊起,無可遏制地作痛,雙唇囁嚅著,極想張唇教他滾出去。她似是卯盡全力,揚聲抑著微顫的嗓子,“怎么是你?” 一時室內靜默,溫彧近前幾步,極為克制地取了一旁木施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低低喚了一聲,“綰綰,今日天氣有些寒涼,還是多穿些為好?!?/br> 他背脊緊繃,攬著溫綰綰的大掌隱有潮濕透過衣衫。良久他輕嘆了口氣,伸出骨明的大掌在她腕間輕握?。骸拔蚁肽懔司U綰?!?/br> 溫綰綰渾身一顫,陌生卻又久違的溫潤傳遍她的頸子、胸前、手足和整個身體。心口一種萬劫難復的悶痛強壓地她仰不起頭,喘不過氣。若是往常,她定是會竭盡全力引頸而起,生怕溺斃在黑暗里,教著一瞬的溫情,足以沉淪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