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一更
落了一夜的雨,直至天光乍亮方放了晴。小軒窗開了半牖,日夜春雨澆灌的枝葉,沾著鮮嫩的露珠推窗而入,滿是盎然的生機猝然綻放。 溫綰綰蜷縮在毯子上,身側的酒壺歪倒在地。春風拂過吹了寒落入閣內,教她陡然哆嗦了下身子。迷茫地撲簌著長睫醒時,扭結的薄被堪堪蓋到腰肢。 昨日疾風驟雨,她著人去買了幾壇烈酒。底下的人不敢違她,卻自作主張換了果子酒交差。好在她不曾飲過烈酒,一杯一杯地胡飲著,竟也未覺察出一二。 果子酒再不醉人,也抵不過她這般。不消片刻,溫綰綰的面色漸顯緋紅。她面頰guntang,燙得她搖搖欲墜,拎著酒壺未著鞋履就要往外跑。守夜的婢子見她晃著身影從眼前閃過,忙上前攔著,“殿下,殿下外間還下著雨呢!” 溫綰綰赤足跨過門檻,疾風裹著烈雨撲面襲來,冷得人一激靈,教她也清醒了幾分。她抱著酒壺,又牛飲了幾口。外間天色太暗,似黑云壓城。雨布作簾擋著,沉悶的教人喘不過氣來。 婢子提著琉璃燈,畏縮著不敢近前。燈火晃過雨夜,頗有星子落入凡間的意境。良久,溫綰綰含了一口酒入喉,低聲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br> 她本就生得沉魚落雁,唇似櫻桃面若桃李?,F下含著醉態,勾唇淺笑,彎起一汪漣漪。靈動的招子輕瞥,連畏縮跪著的婢子都瞧呆了,一時失神,“殿下笑起來真好看,像是我娘親說得女菩薩……” “噗嗤——”溫綰綰輕笑,垂著眸掃向那說話的婢子,饒有趣味地逗弄她,“哦?那這女菩薩沾上我倒是挺晦氣的?!?/br> 她甫一出聲,教那婢子猛地回過神來,頗為驚慌失措地叩頭討饒,“婢子失言,婢子有罪,婢子……請殿、殿下饒命……”婢子顫著嗓音,抹淚低泣,身子伏地,叩頭的聲兒響亮。 溫綰綰見不得人再吵她耳朵,忙抱著酒壺蹙著眉擺擺手道,“好了,本宮并未有怪罪你的意思。你退下罷,今日無須替本宮守夜了?!?/br> “殿、殿下……”婢子大驚失色,“替殿下守夜是奴婢的本分,奴婢——”溫綰綰不耐地俯身拉扯她的手臂,“明日起你便貼身伺候本宮?!?/br> 婢子千恩萬謝后,溫綰綰便轉身回了房。她赤足踏過地磚,身上的寒氣潤著冷雨,滴答順著蜿蜒而下。 她不曾留意腳下,裙擺掃得亂放的酒壺搖晃,轱轆轉得滿地水跡,衣裳不免又染上酒水。她無暇顧及,踉蹌著跌倒在絨毯上,又取了一壺酒豪飲。 酒至酣處,還推了半扇窗,對著夜色好一通酸腐詩文。 溫綰綰扶著額,捏了捏眉心。她這一下起得急,玉足將將點過地面,整個人便搖晃著再度跌入絨毯里。未散的酒氣霎時襲來,纏得她頭痛欲裂。 閣內的動靜頗大,屋外侍奉的人原就警覺,但聽得閣內的聲響,一時也顧不得規矩,貿貿然闖了進來,“殿下!” 溫綰綰勉力睜開眼睛,望著來人。她尚未酒醒,意識模糊,倒也未怪罪下來,只狐疑地問道,“你是?” “昨夜奴婢輪值守夜,言語冒犯了殿下。殿下不僅未責罰奴婢,還叫奴婢即日起近身侍奉。殿下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奴婢定當……”這婢子委實是個話多的,瞧著面相圓潤憨厚,想來年歲也不大。 溫綰綰捏著眉心,輕嘆了口氣,“本宮記起來了,你先扶我起來罷?!辨咀右姥苑鲋鴾鼐U綰起了身。 她雖是個憨直的性子,眼睛倒是尖,幾步向前捧著案幾上的瓷碗,“殿下,這醒酒湯奴婢摸著剛好。殿下昨夜醉酒,想是會身子不舒服,不若快些飲了這湯藥?” 溫綰綰抬眸瞧去,倒是不曾留意過這醒酒湯,她只當是這婢子備上的,含笑接過瓷碗夸了她幾句心細。 婢子憨實地撓了撓頭,誤以為是贊她眼利,忙道,“照顧好殿下本就是奴婢的本分,殿下無須夸贊,反倒教奴婢不好意思?!?/br> 溫綰綰教她逗笑,彎起眼睛,伸手點了點她的額,“莫要賣乖,去取些水來,我要沐浴?!辨咀討聲和?,徒留溫綰綰面對著滿屋的狼藉失笑,“我倒真像個瘋子……” 她視線忽而掃向美人榻,美人塌上的薄被似是從床榻上取來的。她昨夜醉得不知今朝,既是倒在了美人榻上,又緣何要再去床上取了薄被。溫綰綰晃了晃神,怎也想不起昨夜之后她又做了何蠢事,只得作罷,便當是自己瘋了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