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都是這樣的傷口，若是其他人，恐怕已經死透了。

    “你知道嗎？”千晛走至屋門口，忽然又停住了撩起珠簾的手，她回過頭來，看著另一處原本屬于天安的屋子與書桌，像是在自言自語，“凈琉璃的天安是我見過的，悟性與天賦最出眾的女孩，雖頑劣了些，卻是沒有之一?！?/br>
    另一處，神殿之內。

    天安站在神座之下，挺直腰身，不卑不亢地跟創世神說話。

    “天安丫頭，你當真去意已決？”始祖搖著頭走下來，滿臉疲憊，這天安丫頭仿佛吃了秤砣鐵了心，留也留不住。

    “不是天安去意已決，是始祖您不給我機會?！碧彀灿种貜椭鴦倓偟脑?，“不過始祖您守云涯歷練的規矩，不允許我下山，天安十分理解?！?/br>
    “一百年彈指一揮間，何必這么執著?！笔甲孓壑?，有些不滿，“要懂得放下?！?/br>
    “那始祖您對規矩又何必執著？”天安苦笑，她并不想頂撞創世神的，“要懂得寬容?！?/br>
    “你這丫頭！”創世神繞著站在原地巋然不動的天安，“你見到那叫千小六的臭丫頭，當如何？”

    “這是我的私事?！碧彀泊鸬?，“她不是臭丫頭?！?/br>
    創世神偏頭，咳了一聲，差點被天安氣得昏厥：“她是不周山的弟子，不會跟你回凈琉璃的?！?/br>
    “我本來就沒打算帶她回凈琉璃?！?/br>
    “那你是打算留在不周山？”創世神嚇得趕緊問。

    天安皺著眉頭：“不周山雖比不上須彌山，卻也是座名門仙山，難道不可以留下嗎？”

    “天安啊……”創世神有些傷腦筋，見留不住，便只得搬出藥師佛，“你外公叫你來須彌山學些本事，不是叫你這般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br>
    “可是外公在來之前告訴我，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始祖你覺得比起留在須彌山學習，我去找自己的救命恩人和過命好友，不算行好事嗎？”

    天安越說越覺得奇怪，怎么始祖一派非得將她留下來的樣子。她也不是什么天資絕倫之徒，不用因為她跟藥師佛有那么些關系，而留下她的。

    “你！”創世神聽得直搖腦袋，“你怎么這么倔？”

    “……”天安不知道該說什么，她以為這不過是尋常的一件小事，怎么要爭執這么久。

    她以為創世神會失望地對她擺手，說：“你去吧，但是要知道，離開了須彌山，須彌山便不會再要你?！?/br>
    “始祖，我已于聽風眠同其余好友道完別，我是真的打算走了?！碧彀矓Q著眉，不欲與創世神多糾纏，她退了半步，彎下腰，恭敬地朝創世神行禮，“始祖，您真的不必留天安，天安十分感謝您這幾日的教導?！?/br>
    “剩下的路是我自己選的，如白澤所說，我想按著自己的心思行事。好與壞，我都不會埋怨您老人家，您也不必覺得對不住藥師佛，您教導得很好?！?/br>
    “我還什么都沒教你呢，你在這兒瞎說什么！”創世神吹胡子瞪眼，氣得坐到神座上，沉默地喘了半天氣，才看著站在地下一直保持行禮姿勢的天安。

    難得規矩，竟是眼前這般。

    “你當真要走？”創世神問道。

    天安頷首。

    “可曾與千晛好好說過？”

    天安愣了下，又想起那人：“回始祖，麒麟大人應是知道的。只是……”

    “只是她似乎不欲與我多交談，我想，便不必自討沒趣了吧。待會兒我回明月樓收拾完東西，便一人下山?！?/br>
    創世神想起千晛，更覺糟心，可是對著眼前的女孩，他多少還是要有創世神的架子的：“凈琉璃天安?！?/br>
    “天安在?！碧彀惨妱撌郎窈龅厣裆珖烂C，立馬應聲作答，“天安謹遵始祖教誨?！?/br>
    創世神：“須彌山非你隨心所欲之地，若你不遵規矩，眼下離開，須彌山便永遠不會歡迎你?！?/br>
    永遠不歡迎嗎？

    天安抬頭看著創世神，目光遲滯了一下，她想起神殿初見，又想起為她綻開的三千蓮花：“始祖?！?/br>
    “我知道了?！彼拖骂^去，跪下來，認真地對創世神行了個大禮，“天安未完成創世神的愿望，天安有愧創世神。天安白費了須彌山的一片好心，天安有負須彌山?！?/br>
    創世神沒有說話，等天安抬起頭時，創世神已經消失了。

    原來離別，都是教人不開心的。

    天安耷拉著腦袋，有些難受地回到明月樓。她原本是打算在明月樓外等千晛的，沒想到明月樓的大門為她敞開了，似乎是已經知曉她要離開。

    月亮悄悄爬上了天空，貓頭鷹吊掛在樹梢頭，王八縮在水池里，都自覺地沒有出聲。

    要乘著月色下山了。

    向西行兩百二十千里，飛過七座大山，跨過九條大河，便可找到不周山。

    天安躡著腳，小心翼翼地踏入明月樓。樓內靜得很，千晛jiejie應是守夜去了。

    見不著最后一面了，天安突然出聲，苦笑著長嘆一聲。見不著也好，省了道別時的尷尬。

    天安沒有把屋內弄亂，其實除了和王八打架那一次，她都不會把屋內弄亂的。

    她將自己的衣物首飾收拾完畢，便打算離開了。

    可走了幾步，她又覺得該留下些什么，于是走到書桌旁，坐下來，猶猶豫豫地留了一封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