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人在他貪吃的時候說“你又肥了”。

    再也沒有一個溫暖懷抱可以供他安心棲息睡覺，供他撒嬌打滾。

    再也沒有那日日夜夜的陪伴。

    不可以……

    不可以死。

    他不允許！

    須彌戒的方寸之地如何能容納得了他，仿佛有什么桎梏一下子被沖開。

    他閉上眼，感受自己的骨骼一寸寸開始裂變，灰色絨毛脫落下來，金色翅羽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生長，侈麗奪目的金黃遠勝世間所有顏色。

    直到連那狹窄的街道也無法讓自己駐足，他一聲長吟，展起翅羽在云層間飛翔，金黃雙瞳分明瞧見那些原本勝券在握的凡人赫然變色，簌簌發抖。

    你們都要死。他想。

    心中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非鮮血不可祭奠。

    那是我的珍寶，可你們竟殺死了他。

    只要把你們殺了，他就能回來了……

    我最喜歡的，珍惜的……

    他慢慢睜開眼。

    心跳有些劇烈，仿佛還沉浸在剛才的情境里。

    “尊主，您可醒了，這一覺睡了好久?！笔膛冀趿嗣娼磉^來，笑吟吟道。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br>
    良姜好奇：“尊主夢見什么？”

    他道：“夢見……一個我很喜歡的人?！?/br>
    良姜越發興致勃勃：“尊主也有喜歡的人？她叫什么名字，您可是要去找她？”

    他的嘴角慢慢地露出笑容，目光穿透了她，似還在看方才夢境中的人。

    “我不記得了……”

    咦？侍女詫異地張大了眼。

    “但總有一天，我會記起來的?！?/br>
    然后，你要等我。

    50、新 章

    梁于斯臉色漲紅,復又蒼白。

    她一路從家族里逃出來，自以為裝扮行止毫無破綻，卻沒想到一眼就被人看破。

    “我只是出來游歷,并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威脅?！?/br>
    她容貌白皙秀美，扮成男人時，自有幾分文弱，一旦知道是女扮男裝，在旁人眼里，這份文弱就變成文靜。

    只可惜眼前這兩個人，都沒有憐香惜玉的心。

    云縱語氣不改冷淡：“既然是游歷，何必急著跟在我們后面出城？”

    梁于斯咬了咬下唇，“我在靈州遇見故人,本想避開他們，就到了祿州來，沒想到他們后腳也來到祿州，?！?/br>
    她頓了頓，又道：“我本姓穆，名穆婕，女修在大陸上行走多有不便，這才改換男裝，兩位前輩修為都比我高，想必大人大量，不會與我這小女子一般見識?！?/br>
    眼見瞞不下去，索性坦誠相告，她見云縱二人明知她是女修，也沒做出什么過分的事情，不由多了幾分安心，又輕輕捧了兩人一下。

    云縱問：“仙壺島穆家與你有何關系？”

    穆婕道：“我屬于旁支，父母早亡，寄養在本家?！?/br>
    云縱若有所思：“穆家有家訓，一切高深的法術只傳給本家子弟，旁支只能學到些許微末?！?/br>
    穆婕道：“對，確有這條規矩?！?/br>
    周印突然開口：“但那些微末，就已經讓你晉階筑基期，如此說來，其它穆氏本家子弟，起碼都結丹了？”

    他純粹是好奇的疑問，但聽在穆婕耳朵里，就成了諷刺她謙虛過度，一時臉紅起來。

    還是云縱道：“據我所知，穆家家主也不過剛剛結丹而已，她如果沒有說謊，那么她的修為，應該都來自于她自己的天分或苦練?！?/br>
    “是，”穆婕微微苦笑，“我確實很努力，才能達到今日的修為，但也僅止于此罷了，如果沒法學到更高深的法術，這一輩子也只能是個筑基修士，所以我才想出門，希望能有更好的機緣?！?/br>
    她眉間隱隱有愁結難解，似乎不止是這個原因，但云縱沒有再問。

    從先前的表現來看，穆婕確實是一個初出茅廬的修士，也許她天分頗高，但卻經驗不足，連剛才戰斗里也是手忙腳亂，這點做不得假。

    周印問道：“既然你天資聰穎，后天努力，穆家為什么不肯栽培你？”

    穆婕還沒說話，云縱便道：“因為本家的人怕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所以不會讓旁支的人學到更高的東西，旁支中的優秀子弟，女的要么被作為聯姻結盟的對象，男的稍微好些，如果能過繼本家，也可以學到一些更高深的東西，但是至多也就從旁輔佐，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家主?！?/br>
    穆婕苦笑：“雖然我很不愿意承認，不過前輩所說，確是這樣?！?/br>
    云縱微哼一聲：“大陸上許多修真家族，墨守成規，大都如此?！?/br>
    周印靜靜聽著，默不作聲。

    在他眼里，人無貴賤之分，只有能力高低之別，既然是一個家族，那就是一個有著共同利益的團體，為了讓團體更加強大，自然是要上下團結，無分你我，卻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在內部排除異己，也難怪在他前世隕落之后的五千年李，會有那么多門派家族衰敗消失。

    周印上輩子是魔修，大多數時候獨來獨往，很少摻和這些宗門內部的糾紛，這輩子進了鏡海派之后，經歷過門派興亡，息息相關，或多或少，都需要去面對甚至處理這樣事情。

    見得多了，心境和行為自然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變化。

    他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一個十分純粹的人，所以從前的時候，會覺得這樣的事情十分可笑，人性中的自私和貪婪，在這些人里表現得淋漓盡致，但這一世接觸的人更多，看到的也更多，有生性圓滑，卻愿意為了保全弟子而將門派拱手讓人的魯延平，有刁蠻任性，卻為了養父丟棄性命的陳沅芷，還有眼前這個，原本只是利益關系，卻沒有在緊要關頭一走了之的云縱。

    “在想什么？”云縱看到周印若有所思的模樣。

    “沒有，”周印淡道，“你剛才說要合計什么？”

    云縱道：“司馬良對青古門的作用舉足輕重，他們未必肯罷休，你有什么打算？”

    周印道：“找個地方閉關?！?/br>
    云縱還未反應，一旁的穆婕道：“我有一個提議，不知兩位前輩可有興趣？”

    見兩人都望向她，穆婕道：“三年之后，南海上的海沙洲將有一場百年一回的盛會?！?/br>
    云縱道：“你是說蓮音仙府？”

    穆婕點頭：“不錯，蓮音仙府一百年一開，據說里頭有無數法寶珍奇，但凡通過考驗，便可成為有緣人，恰好三年后六月十八的子時，又是蓮音仙府開放之日。我本有興趣，可惜修為不足，單槍匹馬只怕行不通，正想找人同行，不知二位前輩可愿帶上我？我如今已是筑基初期圓滿，若無意外，三年之后應可晉階筑基中期，必不至于拖累二位?！?/br>
    她雖是女修，但落落大方，沒有尋常女子扭捏之態，云縱和周印對她并不反感，又聽了她這一席話，自然也對那蓮音仙府起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