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區4
為什么他能這么理所應當問出這種問題。 “想知道,所以就問了?!备尸v的聲音低低的,聽不出太多情緒,“干嘛要這么驚訝,這秘密還是你親口告訴我的,不是嗎?”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雖然現在天色已經暗下去,他們所處的這一塊區域算廣場偏僻的外圍,但仍時不時有人從附近走過,只能像悄悄話般壓低聲音。 只是,聲音一旦壓得這樣低且含糊,聽起來就不可避地顯得曖昧,仿佛于廣場喧鬧之間交換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甘棠潛意識里并沒有將當年那個交換秘密的少年同眼前這個形象徹底歸結為同一個人。 她也很難將兩個形象重合。 甘瑅那時候才多大,十二……還是十叁?那樣纖細無害,與“男人”難以關聯的存在。她才能毫無顧忌地將自己的秘密和盤托出。 眼前的這個,卻是一只肢體矯健,充滿危險和不確定性的雄獸,哪怕有著無害的表象,但她心里的危險訊號從未終止。 “甘瑅……”甘棠下意識喚他。 “小瑅?!彼?,“姐你從前都喊我小瑅的,只有生氣時才叫我的大名?!?/br> “還是說,我問的問題讓你生氣了?” 與咄咄逼人的內容不同,甘瑅的語氣來的溫和,形成詭異的反差。 審問,還是誘捕,這些都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正拖慢語速,重復問詢。 “姐,你的恐男癥,究竟好了沒有?” “好了?!备侍幕卮饦O快,她不想再繼續這話題了。 她同異性的接觸相當有限,只是簡單的傳遞東西時的碰觸,或者日常交談,全都如常進行。這個世界不會容忍玻璃心的公主,所有人都要學會成熟,她自然也不例外。 再回頭審視十五歲時候自己的言論,難免覺得羞恥。 甘瑅凝視她,把頭微微湊近,眼底一片黑沉,“騙人?!?/br> 他把手落在甘棠手臂,輕輕滑下,一如當年試探的動作,“姐,你明明就在怕我?!?/br> 甘棠的手臂,伴隨他的動作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忽然感到騎虎難下。 假如她直接拍開甘瑅的手,豈不是正如他所說的,在害怕他的碰觸。 尤其當甘瑅再度開口,“姐弟之間,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很正常,我們以前也是這樣的,你到底在怕什么?” 甘棠按住他的手,那只手仍貼在她手臂,掌心的熱度熨燙得手臂也騰地著起一把火來。 “我沒在怕,只是,小瑅,你這樣讓我覺得很陌生?!?/br> 甘棠終于找回來幾分作為jiejie的氣勢,居高臨下,帶著些微冷淡的告誡。 可是甘瑅笑了,這招對他已經不再管用。 “姐,我還是小瑅啊,你瞧?!?/br> 他牽引她的手,落在自己手背。 手型已不復昔日的纖細,一看便知是屬于男人的手。甘瑅將她的指移到掌骨之間的凹陷,那里有一塊小小的月牙形狀的疤。 甘棠記起來了,那是他們打架時,自己用指甲深深刺進去的,曾留下無數道傷痕,只有這一處以疤痕的形式銘刻下來。 甘瑅繼續拉著她的手往上,這回是小臂,曾被碎瓷片劃傷,險些劃破靜脈。 “那時流了很多血,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br> 甘棠把指落在他的手臂不動了,那道細而深的疤摸起來格外驚心。 這具身體,有他們共同的記憶。 哪怕與記憶里的不同,這還是屬于小瑅的身體。 腦子有些昏沉,她不自覺地順著甘瑅的話語推進思緒。 小瑅長成了一個男人,她是不可能懼怕小瑅的,那么她就不懼怕男人了嗎? 不,甘棠沒法想象自己會觸碰另一具更加陌生的男人身體。 她給予甘瑅獨一無二的特權,因為漫長歲月的同處,也因彼此身體里奔涌的相同血脈。 甘瑅這會兒又把她的手抓起,拉向自己身后,語氣純良,“后背上還有一條你抓出來的,等回去再給你看?!?/br> “……!” 甘棠心跳差點停了,下意識把手往回抽。 這家伙到底從哪里學來的,語氣很正常,內容很正常,偏偏聽起來怎么都像調情。 不……甘棠轉念一想,這就跟小孩子一臉神秘說要給你看個大寶貝,實則蒙上被子秀自己的夜光手表是同樣的cao作。 她覺得一定是因為自己的心臟了,才生出這樣的錯覺。 她的手抽到一半,順勢捏住甘瑅的臉,像小時候那樣霸道蠻橫地一擰,把他的臉掐得有些發紅了。 “弟弟也要有弟弟的樣子,不能隨便對jiejie動手動腳?!?/br> 甘瑅像個小可憐似的任她胡作非為,然后輕輕嗯了一聲。 這一聲鼻音有點重,聽起來可真無辜。 甘棠很快找回了久違的jiejie特權,行使暴力。 她發現甘瑅像個打不還手的大型沙包,比方說在沙發前推他一把,他就很配合地往沙發上一倒,帶點委屈地看著她,很容易讓人生出罪惡的摧殘欲來。 甘棠甚至忍不住想,假如是在床邊這么一推,甘瑅是不是也能像電視劇里的嬌弱美人一樣,往床上一倒—— ……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再比方說,但凡她打發甘瑅下樓買點什么,他從不拒絕,就淡淡應一聲轉頭就走。再上樓時,除了要買的還帶能點別的回來。 有時是薯片,有時是威化。 甘棠咬了一口威化,劣質香精,和著融不掉的代可可脂口感。 她滿臉嫌棄,“我就沒吃過這么難吃的東西?!?/br> 甘瑅一點也不惱,“難吃就丟掉?!彼呎f邊從她手里撈走還剩一大半的威化,咬了兩口,“是挺難吃的?!?/br> 話這么說,他也沒丟掉,反而全都吃掉了。 甘棠現在當jiejie有點當上癮了。 不對,她本來就是jiejie。 她覺得她從前是對甘瑅太客氣了,她可以對他再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一點。 偶爾還是會心虛的。 “我這么對你,你就不想反抗?” 甘瑅反問,“你希望我反抗?” 甘棠搖頭搖的堅決。 甘瑅笑得意味深長,“那你還問?!?/br> 大概出于試探底線的目的,沒有底線的縱容,總讓人覺得不安。 “姐,我覺得你這樣很好,你對我要求再多一點,我也不會介意的?!?/br> 甘棠對他提出的要求,是尋常女孩子會對親近的人隨口提出的程度。 只是這樣,她已經這般心虛。 可他要的是更多,更過界的,他要存放更多她的弱點和真實,將她一點點拉往他的世界。 那樣一來,她的靈魂也會對他眷戀不舍,不忍放開。 甘棠苦苦思索這個再多一點的“一點”,究竟該是多少。 從前那個錙銖必較的小屁孩,居然能乖巧溫順地說出這樣的話,想來是有點受虐癖,甘棠發自內心擔憂甘瑅往后的感情生活會不會受制于人。 她不知道,老虎是不會在意貓怎么踩著脊背往上爬的。擺出更加無害的姿態,無非是害怕嚇跑膽小的野獸。 “小瑅?!备侍纳袂樽匀?,蜷在沙發上的腿卻扭捏地收緊,“去樓下買包衛生巾來?!?/br> 甘瑅下意識應了一聲,過了幾秒,可疑地把臉扭向一側,輕聲問她,“日用還是夜用?” 這回輪到甘棠沉默了,她腦子里成了漿糊,不停重復著,日用還是夜用……日用還是夜用。 “夜——算了,你都買一點?!?/br> 她知道這個要求算是很越界了,這會兒尷尬得不敢面對甘瑅。 反映在身體語言,就是兇巴巴的一句,“還愣著干嘛,快去啊?!?/br> 甘瑅像個小媳婦,還有點懵,低低應了一聲,換鞋出了門。 甘棠跳起身來,飛快回房間換了衣服,再繞回客廳,看到沙發上那一灘紅,內心羞恥異常。 她覺得布藝沙發真討厭。 腦子里的漿糊這會兒終于停止重復日用還是夜用,開始探索事態到底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明明本意只想把甘瑅支走,讓他隨便下樓買點東西,再趁機處理掉罪證,萬沒想到會被那個“一點”拐偏。 甘棠把換下的衣服跟沙發套泡進盆里,捂住自己guntang的臉,心想這叫什么事兒。 同一時間,甘瑅卻鎮定得多。 他把東西挑好,買單時全程神態淡然,收銀掃了他一眼,“要不要塑料袋?” 甘瑅點點頭,神情自若地付了款。 凡事都是這樣,你表現得越窘迫,別人越會看你的笑話。你擺出平淡的態度,那么困窘的反倒是別人了。 甘瑅現在的情緒,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這樣平靜,就像在甘棠面前,他也絕不是看上去的那樣窘迫。 有什么好窘迫的呢,甘棠人生里的第一包衛生巾就是他買的。而她方才的羞澀,同那時沒什么不同,都會激起野獸最暴戾的凌虐欲。 甘瑅撐起傘,步入連綿細雨中。他走得很慢,他想他還可以再慢一點,太早回去的話,甘棠會感到害羞的。 只是唇舌之間,依稀嘗到一點血腥味。 他已經忍耐太久,吞吃入腹的渴求,漸被將她逼入絕境的亢奮所取代。 他給她最后的期限,在那道期限前,他不介意更加無辜,更加退讓。 你可要痛快咬住我的脖子,那里是我的要害。 現在,輪到你當野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