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林家有子_分節閱讀_156
隨著一聲極為沉重的聲音,牢房的門打開了。就著外頭跳動的火燭光亮,甄應嘉看見了來人。 為首一個也未穿著官服,只一身兒素色長袍,腰間束著同色腰帶,身形高挑,微感清瘦。滿頭烏發猶如墨染,一張俊臉面白如玉,明明是一雙極為漂亮的鳳眼,,眸中卻是深沉的可怕。 “林大人,這就是犯官甄應嘉?!眰惹胺揭返莫z卒弓腰諂媚道,手里頭端著的油燈朝著里頭晃了一晃,好讓來人看清楚些。 來人正是林琰。 臘月里頭一場雪災,皇帝特令戶部撥款賑災,又命開倉放糧。才過了正月,便又牽出賑災款項被侵吞一事。 至災民手中不足原數兒的一成,便是賑災糧食等亦是被加入了不少的土粒等物,天災**,竟至多處均有災民凍餓而死。最為嚴重者,山東某縣十戶九空。 司徒峻震怒,下旨徹查,不到兩月間先后有大小官員共計三十余人被查辦,其中抄家斬首者十余,家產充公,家眷沒入奴籍。另有十人流放,余者削職罷官,后世子孫永不許入朝為官。 未及一月,上年金陵水患案發。司徒峻密令攜妻子南下祭祖的林琰前往金陵取證,并押送前金陵知府張紹謙回京受審。張紹謙乃是金陵體仁院總裁甄應嘉一力提拔,水患案更是與甄應嘉及京中忠敬忠誠二王脫不了干系。甄家盤踞江南多年,黨羽眾多,林琰這一路回京端的是驚險萬分。 牽一發而動全身,張紹謙寒門出身,原本也是有些個抱負的。只是官場水深,又豈是一個毫無背景的人能夠玩轉兒的?張紹謙算是個識時務的,很是聰明地扒住了甄家的大腿,這幾十年來過得是順風順水。只是這個人被押解進京后,皇帝命刑部審案,張紹謙倒也依舊識時務,什么大刑都不必上,頭一回提審便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倒是省了許多事情。 司徒峻雷厲風行,自張紹謙起,前后不過一月,金陵水患涉及的一干官員悉數落網,其中最為顯赫者,自然非甄家莫屬。算算日子,朝中大臣便是白癡也已經明白,皇帝這是下定了決心,要動一動甄家了。 甄家人幾代官場浸染,甄應嘉自出生起便帶著一種不安分。借著母親曾任宮中女官照顧過太上皇,族妹又是太上皇身邊兒的寵妃,還為太上皇產下了打頭兒的兩個皇子,當初也曾十分積極地為誠敬二王謀劃過。他不傻,自然知道當今皇帝怕是容不下甄家。只是如今太上皇和貴太妃尚在,想來為了太上皇的顏面,皇帝也不至于立時動手。況且,那兩個人也不至于眼睜睜地看著他就留在獄中待審。 因此,甄應嘉打定了主意,自入獄起,便一言不發。只是,自他被拘禁起,又一路押解進京,光是在這刑部大獄里,便已經有十余日了,卻始終連提審都沒有。饒是他素來自詡精明,也摸不著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聽獄卒稱來人為“林大人”,注視著地面的目光不由得沉了沉——這樣的年紀,能夠這樣出入刑部大牢的,除了那個朝中的新貴林琰外,不作他想。林琰他沒見過,當初林琰帶了圣旨去拿張紹謙時候,并沒有親自與他相見,不過是打發了身邊兒的人知會了一句罷了。 林琰好整以暇地看著甄應嘉,良久,才淡淡開口:“請甄大人移駕去訊室?!?/br> 說是訊室,其實也便是刑室。從囚室到刑室,路并不長,卻是叫甄應嘉走的頗有些心驚膽戰?;薨?,陰仄,大牢中充斥著一股子特別的潮濕陰晦之氣,其間還隱隱夾雜了一絲兒血腥味兒,讓他很是有些作嘔之感。 刑室很大,四壁上掛著許多駭人的刑具。血腥氣越發濃了,甄應嘉強忍住心口處翻騰欲嘔的感覺,好歹保持了面上的沉靜之色。 早有獄卒十分殷勤地用衣袖將大椅子擦了又擦,恭敬地請林琰坐了,又朝著甄應嘉喝道:“嘟!你這犯官,見了大人還不跪下?” 林琰抬了抬手,動作極是優雅,如玉一般的臉上含著笑意。只是這原本該是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在陰森的刑室中看起來,倒是多了幾分可怖。 甄應嘉眼皮微跳,多日來的焦慮憂懼驚惶,在心里忽然化作一股怒意,當即冷笑道:“本官風光的時候,這黃口小兒還不知道在哪里。讓本官下跪?”多日未曾說話,又是在牢中,他的嗓音已經帶了些許的嘶啞,聽得林琰眉頭也忍不住皺了一下。 甄應嘉雙手朝著左上虛拱,“本官祖上跟隨太祖皇帝出生入死,我甄家世代歷受皇恩。本官自出仕起,雖不敢說鞠躬盡瘁,忠君二字卻是省得,自問幾十年來也是兢兢業業,時刻不敢忘甄家祖訓。如今不過是宵小之輩滿口胡言污我清名,終有一日必能上達圣聽。爾等……” 頓了一頓,看到林琰微微斂了嘴角兒的笑意,清清朗朗的聲音帶著絲分不出是嘲諷還是不屑的口氣,“甄大人忠君與否不在嗓門高低。本官倒是勸甄大人一句,略歇歇嗓子,回來說些該說的才是?!?/br> “本官不懂你是何意?!?/br> 林琰笑了,一瞬不離地注視著甄應嘉,慢條斯理地說道:“甄大人好硬的嘴。不過,你說與不說,都是一樣?!?/br> 從袖袋中掏出一本冊子,只往甄應嘉眼前一晃,問:“這是什么?甄大人只以為不開口,便沒事了么?” “本官查看戶部留底,自永濟(太上皇在位時候的年號)二十五年起,短短三十余年,金陵一帶共報大小水患共計十七次,其中真正大災兩次,朝廷共計賑災撥銀百余萬兩。這些銀子,可并未真正到了災民手里罷?” 甄應嘉冷笑,“那又如何?本朝勘災賑濟,調粟平糶、轉移災民、撫恤安置自有法度可依。甄某雖為體仁院總裁,這賑災一事,卻與我無相干。林大人若要給本官安上個罪名,還是不要往這個上頭打主意?!?/br> 不得不說,這甄應嘉皮囊生的不錯,雖是年紀大了,可出身大家,幾十年來身居高位,這一席話說來義正辭嚴,此刻看來竟果然是正氣非常的。 嘆了口氣,林琰緩緩搖了搖手指,從那冊子中間略翻了一翻,將一封啟了漆封的信箋摔在桌子上,“甄大人,本官今日來也并不是問訊,只不過是想讓甄大人為家里人想上一想?!?/br> 信箋才一拿了出來,甄應嘉手心里的冷汗便出來了。 若是沒有這個,自己死咬了口,只咬定是張紹謙等污蔑上司便可。屆時,他最多不過落個御下不嚴監管不力的罪名,于性命卻是無礙??汕浦昼鼟伋鰜淼哪切派系挠∮?,分明就是自己多年來一直與誠敬二王府上通信時候特意蓋上去的。這些個自己原就囑咐過,看過后立時便燒了,這姓林的手里如何會有?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若是真的,是只這一封,還是歷來的都落在了他手里?難道,忠誠忠敬兩個…… 數個念頭從心里閃過,卻是抓不住一絲兒頭緒,甄應嘉本就有些強自鎮定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驚惶之色——若是這些真的都落在了姓林的手里,足夠抄家之禍! 只是,眼前這個林琰不是忠敬的女婿么?到底是忠敬那里出了岔子,還是這姓林的要借著這回演一場大義滅親好去仕途高升? 如此想著,看向林琰的目光便越發多了些憤慨仇視。 林琰也不介意,白皙修長的手指極有節奏感地一下下敲著信箋,“本官自金陵水患案發,受命金陵取證,押解犯官張紹謙入京待審,一路上遇襲數次,直到京畿才稍得喘息。甄大人,若不是你們出此昏招,本官也拿不到那許多你與敬王府來往的書信。桌子上的,不過是其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