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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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戎渡從殷府出來時已是傍晚,一時馬車走在街上,待路過一家酒樓之際,忽聽車內傳來北堂戎渡的聲音,淡淡道:“……停一下?!瘪{車之人便立時將馬車放緩了速度,停了下來。 這家酒樓北堂戎渡來過幾次,菜色也算一流,此時北堂戎渡有些餓了,便臨時準備在此填填肚子,他今日去殷府只是便衣簡行,身邊跟著幾個隨從而已,并不引人注目,一時下了馬車,北堂戎渡戴一頂紗帽遮住面容,走進酒樓,兩名隨從緊跟其后,那里面的店伙也是有眼色的,便在前引路將三人帶上了二樓雅座,用屏風半隔著,片刻之后,茶便送了來,北堂戎渡道:“……來幾樣招牌菜便是?!彼m遮著臉,一身氣度卻是不凡,伙計不敢多說,便忙下去吩咐廚房準備,一時北堂戎渡坐在那里喝著茶,心中沉思,想著些心事,就在這時,北堂戎渡卻忽地皺了皺長眉,轉首看去,就見屏風處出現幾個身影,都是長袍佩劍的年輕人,為首之人身形魁梧,道:“正巧趕上飯點,再沒見有個空座,倒不知這位兄臺可介意我等借座?” 此時二樓確實唯有北堂戎渡之處一人占了一張桌子,但以他的身份,又豈會與旁人共坐,因此一聲不吭,只自顧自地喝茶,那幾個年輕人見狀,自然不滿,先前說話那人也面帶不愉,道:“出門在外,兄臺不如行個方便?!彼捯舴铰?,北堂戎渡才語氣平淡中帶著些被打斷思緒的不快,道:“……出去?!边@般不客氣的話讓幾個年輕人頓時變了臉色,其中一個冷哼一聲,怒道:“你這人架子不??!我們好言好語地商量,你卻好生無禮,好,今日我倒定要在這里坐了不可!”北堂戎渡懶得跟這些人多說,直接作了個手勢,身后兩名隨從見了,立刻便上前一步,那幾個年輕人只覺得眼前一花,緊接著整個人已經好似騰云駕霧一般,直接身不由己地從窗口飛了出去,被人扔下了二樓,好在都是有功夫在身,倒也沒有摔出什么好歹。 小小的風波眨眼間便過去,也并不曾在酒樓里引起多大的sao動,不久之后,菜肴送了上來,北堂戎渡吃飯的興致似乎完全不受剛才那段小插曲的影響,只是拿起干凈的竹筷,神情淡淡地揀些喜歡的菜色用了,一時吃罷,便接過隨從奉上的帕子擦手,又漱了口,這才起身離開。 正當北堂戎渡下樓之際,樓下也恰好有客人上來,那人面目普通,身穿青袍,二人擦肩而過的一剎那,北堂戎渡突然似乎心有所覺,不禁眉峰微微一動,與此同時,那青袍人心頭也仿佛閃過什么,但這種感覺轉瞬即逝,雙方都沒有探究,各走各的,一時北堂戎渡走下樓梯,青袍人也已上了二樓,從身后看去,才發現其背上負著一口不起眼的短劍,猩紅的劍穗如血。 這邊北堂戎渡正乘著馬車向城東而去,那廂孟淳元卻辦完了手頭的事情,換上一身便服出了東宮,他按照牧傾萍給的地址來到一條巷子里,尋到一家店鋪,向周圍微微一顧便走了進去,只見里面生意冷清,并沒有其他客人,那中年掌柜見有生意上門,立刻滿面帶笑,剛想迎客說些什么,孟淳元卻自懷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玉牌,沉聲道:“我有事要見這玉牌的主人?!?/br> 三百四十九. 思謀 孟淳元見那中年掌柜滿面帶笑地上前迎客,便自懷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玉牌,沉聲道:“……我有事要見這玉牌的主人?!蹦钦乒褚姞?,頓時臉色一變,收了滿臉的笑容,將那玉牌接過細細一看,隨即雙手遞還給了孟淳元,正色道:“客人請隨我來罷?!闭f著,便將店鋪提前打烊,隨后在前面引路,帶著孟淳元向后而去,一時七拐八折,卻是不知不覺間走入了一處后院,再向前時,卻是別有洞天,二人剛剛走到院門,就聽見從里面傳出清越的琴音,寂幽非常,令人不由得駐足傾聽,只覺那彈琴之人技藝非凡,這倒也罷了,可那琴聲之中更是寄情極深,竟是將一首普普通通的《最高樓》彈得纏綿悱惻無比,動人心神,令人幾欲落下淚來。 “……長記得,憑肩游。緗裙羅襪桃花岸……也誰料,春風吹已斷。又誰料,朝云飛亦散……天易老,恨難酬。蜂兒不解知人苦,燕兒不解說人愁。舊情懷,消不盡,幾時休……” 孟淳元眉宇間閃過一絲嘆息之意,他曾經在這撫琴之人的身邊侍奉多年,這樣熟悉的琴聲入耳,又怎能聽不出來對方的身份?此時這琴音中滿是悱惻,惆悵無比,可見的奏琴之人心事重重,為情傷懷,就在這時,琴聲忽然停了下來,那掌柜的這才上前叩門,須臾,一個青衣小鬟悄無聲息地將院門打開,中年掌柜便帶著孟淳元走進院內,乍一進去,頓覺一股清香氣息撲鼻,只見這院落之內青磚鋪地,一塵不染,屋舍儼然,四周遍種花木,只顯得清幽非常,但這些卻全部都只是作為陪襯而已,無論誰進到此處,目光都只會被一個身影吸引,就見階前一個年輕男子坐在琴案后,長發烏黑如墨,神色淡淡,正低首輕撫著面前的一具古琴。 那年輕男子身穿一襲剪裁合身的白衣,素雅無華,做工精良,越發顯得淡雅閑適,瀑布一般的濃密青絲松松挽起,只用一支玉簪固住,除此之外,別無他飾,此刻正坐在琴后,一只雪白如玉的手放在琴弦上,似有若無地輕輕撥弄著,眼下已是四月,天氣微暖,然而青年卻仍披著一件雪白的折繡竹紋披風,將身體遮住大半,顯得有些單薄,此時孟淳元與中年掌柜進到院里,青年便微微抬起頭來看向院門口,傍晚日暮的光線中,那一副清俊絕倫的容顏立刻便照亮了整個院子,那種遠離塵囂不染煙火的風姿,直令人不由得自慚形穢,正是沈韓煙。 那中年掌柜顯然身份不低,故而見到沈韓煙時也只是微微躬身,語氣恭敬地道:“……原本不該貿然打擾少主清凈,只是方才有客人持有少主的信物到訪,屬下這才攜此人前來?!闭f完,便垂手不語,沈韓煙緩緩站起身來,負手立在階前,腰間系著一條精美絕倫的銀絲長絳,懸一枚紫玉雙魚佩,長身玉立,風姿難言,整個人猶如一株颯颯翠竹,經霜更艷,清冷如冰雪,只向那中年掌柜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吩咐道:“……你下去罷,這里不用人伺候?!?/br> 那聲音清朗雍容,中年掌柜聽了,便依言退下,沈韓煙眼中多少有些意外之色,又透著些復雜,對孟淳元道:“……你怎么來了?”孟淳元走到階前,低聲道:“是牧妃娘娘托我前來?!鄙蝽n煙聽了,身形似是凝住,神色雖然微微一動,表情卻還是依然維持著淡漠的模樣,孟淳元拾階而上,凝神瞧著身前的青年,只見對方素來淡雅從容的面孔雖然依舊不變,但眉宇之間卻是隱隱有惆悵愴涼之色,揮之不去,顯然有心事一直纏繞心間,孟淳元不知道為什么,只覺得心中微微一沉,卻生出了幾分莫名的嘆息,不覺道:“少君……”沈韓煙輕輕一擺手,轉身卻向屋內走去:“……先進來再說罷?!泵洗驹姞?,也沒有二話,立刻就緊緊跟了上去。 一時兩人進到房中,只見里面擺設頗為簡單,清幽雅致,沈韓煙解下披風放在一旁,自己坐在主位,一面對孟淳元道:“坐罷?!泵洗驹姥月渥?,頓一頓,方道: “牧妃娘娘托我前來,說是有事請少君前往長平宮一見?!鄙蝽n煙眼中露出一絲淡淡的惆悵之色,聲音也變得略覺低沉,道:“也罷……只是如此一來,又要你擔著些干系,冒這等風險?!泵洗驹樕胶?,微笑道:“……少君切勿說這些話,淳元當初在少君身邊數年,既有兄弟之情又有師徒之誼,或許說什么赴湯蹈火有些矯情的嫌疑,但只要少君有事,淳元總是不能不盡力而為的?!?/br> 孟淳元說著,起身道:“事不宜遲,少君還是快收拾一下罷,再過些時辰就是交值的工夫了,我帶少君入宮也比平時更容易許多?!鄙蝽n煙聽了,微微點頭:“……也好,那你便等一下罷,我進去把上回進宮時的行頭換上?!闭f完,便起身進了內房,留下孟淳元在外面等候。 沈韓煙進到房內,剛要去取出上次混進東宮時所用的面具和衣裳等物,目光卻不經意間落到窗前桌上放著的一疊琴譜上面,他頓了頓,不覺走過去信手翻開,只看了幾眼,心中就已經堵得難受,這些古琴譜都是當初北堂戎渡為他花費很多人力物力才搜集來的,都是基本失傳的東西,前時彼此決裂之后,瓊華宮里的東西他自然沒有辦法帶出來,這些琴譜都是憑借記憶抄錄下來的,此時沈韓煙雪白的手指下意識地劃過紙張,感受著肌膚與書頁互相摩擦的微澀觸感,一時心頭又是紊亂又是恍惚,須臾,沈韓煙神情一動,心境已經重新恢復了清明,一時取了面具和衣裳,走到鏡前坐下,有點兒怔怔地看著鏡子里面自己的身影……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然而縱使深愛北堂戎渡,可自己既是走到了如今這一步,又能夠怎么樣呢?想到這里,情腸百轉,一雙眼睛里早已有些酸澀之意,卻兀自強行忍耐著,不讓有什么東西從中滴落下來,一面動作利落地取了面具覆在臉上,迅速裝扮成一個面目平庸無奇的普通侍衛。 夜幕漸漸降臨,長平宮之中到處都亮起了燈,一卷碧瑩瑩的珠簾靜垂著,珠光迷離,簾后牧傾萍坐在窗前,窗扇半合,纖纖素手中拿著一把團扇,整個人似乎正在發呆,扇柄上垂著鮮紅的流蘇,好似一縷血跡,此時外面已經黑了下去,行宮各院的宮燈一盞接著一盞,仿佛無數顆明亮的星。就在這時,忽聽珠簾脆然作聲,簾后的牧傾萍立時微微一震,驚然起身,回頭的瞬間,只見光線寂然的燈影里,青年眸光深邃,眉眼平和,雖然面目容色再普通不過,然而那沉靜的氣質卻是不會錯認的,讓人有一瞬的恍惚,彷佛時空忽然倒轉,回到久遠的少年時光,牧傾萍深深呼吸,一顆心酸楚中又帶著喜悅,兜兜纏纏地幾乎沒個著落處,她前行幾步,玫瑰色的裙裾好似流云般無聲地掠過地面,又是歡喜又是復雜地說道:“……你來了?!?/br> 夜風將半合的窗子推得更開了些,沈韓煙的眼神幽遠而溫和,他頷首,目光恍如被月色照耀一般,澄澈分明,道:“……你讓淳元去找我來,不知卻是有什么要緊的事不成?”牧傾萍聞言,眸中亮晶晶的顏色一頓,既而漸漸黯沉下去,但她卻立刻微微一笑,似乎沒有露出半點失落的痕跡,便輕柔地笑了一下,故作輕松地道: “莫非沒有什么事就不能找你了不成?”沈韓煙輕輕一嘆,立身站在原地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贝藭r窗外有熏然的微風輕輕溜入殿中,吹得柔軟,滿袖生涼,牧傾萍定定看著沈韓煙,神色有些迷蒙,忽然就嘆了一口氣,依依道:“我是要告訴你一件事……北堂他前時就已經對我說了,再不用過多少日子,朝廷的詔書就會下達,冊立太子妃?!蹦羶A萍的語意單薄而緩慢,握緊了團扇道:“……是我?!?/br> 此話一出,沈韓煙的身子頓時微微一顫,那墨色的雙眸仿佛被一層薄薄的涼意覆蓋上去,緊接著,他匆匆別過臉去,不讓牧傾萍見到自己的表情變化,一面盡量平靜地道:“啊,是這樣……那也很好?!蹦羶A萍聞言身子一頓,面上泛起復雜的憐惜之色,道:“你若心里難受,便只管對我說出來……你我之間,又哪里有必要去掩飾什么?”沈韓煙一雙原本明澈如秋水的眼睛難以控制地泄漏出幾絲茫然失神的情緒,好歹掩飾住了,抬頭平心靜氣地道:“確實是很好,你做了太子妃,日后也好更照拂佳期……這沒有什么不好的,不是么?”他聲音清潤地說著,忽然一笑,仿佛雪后初霽,用那種明亮的笑容來表示自己并無大礙,牧傾萍看著青年臉上那層晨曦般薄弱而清微的笑容,只覺得突然心痛如絞,手指緊緊握住掌中的扇柄,竟是不忍再看對方一眼,只余一些酸澀的溫柔,去填補此時的難堪,但沈韓煙卻好象沒有什么關系一樣,輕綻笑顏,如同月下的光影一般柔和:“……那么,佳期最近呢?長高了沒有?” 窗外吹進殿內的清風越發繾綣,清澈的月光灑落大地,牧傾萍看一眼沈韓煙,一時間略橫了橫心,左右也是無可轉圜,于是干脆便一次性說出來:“……北堂已經說了,等到不久之后冊封的詔書一下,我就要搬出長平宮,入住瓊華宮?!鄙蝽n煙臉上原本淡淡的笑意頓時僵了一下,然后毫不猶豫地強笑道:“這樣也不錯,不然那么大的宮殿空著,也是可惜……”他勉強維持如常,不讓自己失態:“你日后既做了太子妃,便代我好好照顧佳期……多謝你?!?/br> 牧傾萍終于忍耐不住,咬牙道:“你這人……”她一邊說著,兩滴珍珠也似的淚珠突然就從眼眶里滾了出來,沿著雪白的臉頰滑落,但幾乎同時牧傾萍卻迅速扭過了頭去,不肯被沈韓煙看到自己的軟弱和難過,沈韓煙見狀,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意似撫慰,其實牧傾萍的情意之深,身為男子他又怎么會毫不動容?不論是容貌還是才情,牧傾萍都是一等一的,只不過自己早就已經心系北堂戎渡,哪怕永遠也不會與北堂戎渡重續舊夢,依然還有著七情六欲,卻也便如同過眼云煙一般,不可能沉淪在與其他人的情愛之中了……想到這里,心頭只余下一絲嘆息,任是什么柔情也不能在心湖之上掀起半分漣漪,哪知就在這時,卻忽然有腳步聲傳來,牧傾萍不由得驀然回過頭看向門口方向,面上有些怒色,她早就吩咐過,不許人過來打擾,到底是誰竟還明知故犯?一時聲音中微微帶著怒氣,輕喝道:“……是誰慌慌張張的!” 此時腳步聲也已在門外停了下來,宮人的聲音清楚地響起:“……娘娘,殿下到了!”牧傾萍頓時一驚,隨即定了定神道:“我知道了,下去罷?!闭f著,卻滿面焦急地看向沈韓煙,沈韓煙亦是一怔,隨即心中亂了起來,也有些不知所措,有心想要暫避一下,卻知道以北堂戎渡的修為,只要踏入室內,那么自己即使躲起來也很難不被發現,就在此時,外面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已然近了,沈韓煙沒有選擇,只得閃身隱到內間,牧傾萍急中生智,當下并沒有起身去迎接,卻把外衫一把扯下,同時揚聲道:“……北堂你來了?今天用過晚膳我就有些不大舒服,剛想要睡下呢?!闭f著,手腳麻利地飛快將頭上的玉簪拔下,令一頭青絲垂落下來。 話音方落,卻見幾個內侍推門而入,后面一人跟著跨進來,意態自若,修身昂姿,正是北堂戎渡,他剛剛在外面就聽見了牧傾萍的話,眼下一進來就看到殿內牧傾萍披散著一頭秀發,身上沒穿外衣,露著繡有蘭花的抹胸,越發突出高聳的胸脯,見他進來,神情就有些不自然,閃過一絲慌亂,似乎是十分羞澀,一時間北堂戎渡也覺尷尬,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也并沒有懷疑什么,畢竟牧傾萍雖然早就嫁給了他,但兩人卻是有名無實,從不曾有過肌膚之親,對方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這個樣子見人自然是十分難為情,因此北堂戎渡不疑有他,負手微微側身不去看牧傾萍,只令幾個內侍退下,自己站在門口也不走進去,道:“孤原本想來和你說說話,現在看來倒是不巧了……既然覺得不太舒服,可曾傳了太醫來看看?不要耽誤?!?/br> 牧傾萍只覺得喉嚨發緊,不自覺地咬一咬嘴唇,仿佛想要讓自己鎮定下來,一時間定一定神,走到幃簾后擋住身體,這才淡然笑著說道:“沒什么大事,只是有點頭暈,休息一下也就好了?!彼f話時只覺自己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幾乎控制不住心跳,惟恐被北堂戎渡進來發現了什么,好在北堂戎渡果然沒有進來的打算,只站在門口道:“沒事就好……剛才在宋妃那邊坐了一會兒,聽說佳期今天過來玩了,她如今越發性子活泛,孤正合計著要給她和聚兒正式請個先生,教他們姐弟兩個讀書識字?!蹦羶A萍輕輕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絲毫破綻:“也是呢,兩個孩子也不是太小了,確實可以找先生來教了?!北碧萌侄牲c一點頭,道:“……既然今天你身子不大爽利,孤也不在這里打擾你休息了,改日再來與你說話?!?/br> 眼看著北堂戎渡轉身出去,順手關上了門,牧傾萍這才緩緩松開了已經攥出汗的手,失力般地倚在幃簾后,片刻之后,沈韓煙走了出來,牧傾萍苦笑:“剛才我真怕自己露出破綻……”沈韓煙并不出聲,只是眼神微微波動,面上若有所思,牧傾萍回身看他,一面去取了外衣披上,道:“好在沒有什么事……”沈韓煙微微‘嗯’ 了一聲,既而一言不發,牧傾萍心下有些疑惑,輕聲道:“韓煙,怎么了?”沈韓煙忽然神色極為沉靜,緩緩道:“他……要替佳期尋一個先生?”牧傾萍一怔,下意識地道:“不錯……”話未說完,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樣,臉上的表情一下變了,沈韓煙沒有看她,只是輕輕吐出一口長氣,似乎已經做出了決定。 “……自從上回之后,很有一段時間沒有清清凈凈地出來散心了,這可是難得跟你逛逛?!?/br> 早已過了寒春,萬物欣欣向榮,一眼看去,四處草木蔥籠,春光無限,道上往來的馬車行人不絕,俱是外出游玩,只見河上游船穿行,水波蕩漾,乃是太平之世才會出現的安樂場景。 岸上垂柳依依,兩名年輕男子并肩而行,意態親密,這二人一副尋常富家公子的打扮,其中略年長些的那個似乎有二十四五歲的模樣,身形高大修偉,容貌勉強算是英俊,并不出眾,然而雖是神色淡漠,但是一雙鳳目微微顧盼之間,卻流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睥睨之姿,隱隱威懾,看也不多看周圍的人一眼,只與身旁之人交談,他身旁那人要年輕一些,大概是弱冠年紀,外表亦不出色,只是清秀而已,按理說這樣的年輕人實在很多,若論相貌,此人決不突出,周圍往來的年輕男子往往不比他稍遜,更不必說偶爾還有模樣俊美的青年經過,引得不少女子偷偷多看兩眼,但這身材高挑的年輕人氣度卻是不凡,容貌雖平和,神情亦是尋常,可那舉手投足之間卻隱隱透出不可抗拒的威儀,即便相貌再普通,也沒人能夠將他真正忽略。 這二人正是微服出宮散心的北堂尊越與北堂戎渡父子,此時春光依依明媚,北堂戎渡面帶笑容地看著周圍的景色,心情顯然十分不錯,即使是頗為普通的容貌也掩飾不住他眉目間的風姿,氣定神閑無比,忽地,北堂戎渡目光不經意間一掃,看到身旁的北堂尊越,只見男人負手而行,一雙狹長的鳳目不時閃過淡淡的平和之色,長眉微揚,顯然也是心中舒暢,眼下雖然這人易容成了一個尋常青年,相貌只勉強算是英俊而已,但是不知怎么,在北堂戎渡眼中卻是仿佛能透過這些看到更深處,原本并不會讓人留意的形貌在他心中卻十分鮮明,北堂戎渡凝神瞧去,看了片刻,不知不覺間嘴角便微微揚起,露出一絲笑容,正值此時,身旁的北堂尊越若有所感,也側首看過來,兩人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同時瞧向了彼此那再熟悉不過的眼底,一時四目相對,都是會心一笑,下意識地忽略了周圍的一切,只有淡淡的歡喜之意。 一時北堂尊越隨手便牽起北堂戎渡垂在身側的左掌,毫不猶豫地將那只軟韌雪白的手攥在掌心里,肌膚相觸的霎那,北堂戎渡立時微微一頓,似乎是下意識地想要把手抽出來,但終究還是沒動,坦然地任對方握著,感受著情人掌心里的溫度,在這一刻,心頭的那份隔閡在男人溫暖的手心里化為烏有,他反手握住北堂尊越的手,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好似破云而出的一縷陽光,又仿佛一池春水,此時的北堂戎渡完全是一個在情人面前略帶幾分羞澀的普通年輕人,而不是大權在握的東宮之主,北堂尊越見狀,望著那雙柔和中透著剛強的鳳目,忽然低低一笑,故意將掌心里的那只手緊握了一下,露出笑容道:“……倒還忸怩起來了,嗯?” 此時春日里明媚的陽光恰好映在男人臉上,北堂尊越雖然易了容,但那只是巧妙地在五官上略加修飾,并非大費周章地改頭換面,被耀眼的陽光一照,沒有全然掩飾住的面部輪廓纖毫畢現,而那含謔帶笑的神情更是攝人,令北堂尊越的面孔仿佛冰雪初融,多了幾許生動之意,北堂戎渡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柔和之色,伸手撫一撫北堂尊越的臉頰,道:“又打趣我?!?/br> 這時水上粼粼瑟瑟,有女子的歌聲遠遠傳來,曲調婉轉悠揚,卻是一曲《鳳求凰》,北堂尊越聽在耳中,心下一動,只覺得正合自己的心思,不由得笑道:“在外面就對朕這么親近,怎么倒不避諱了?”北堂戎渡微微一笑,道:“……別人的態度究竟如何,我為什么要注意?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彼f著,卻突然想起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心中的種種掙扎和迷茫,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任何言辭都無法將那一種糾纏的心情描述得淋漓盡致,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想到這里,整顆心仿佛都被冷泉沖刷過也似,緩緩冷靜下來,一雙眸子仿佛寒星一般,玉宇無塵,不覺怔怔地望著北堂尊越,可只是猶豫了一瞬,終于沒有說什么,但北堂尊越卻是看出了幾分異樣來,只因北堂戎渡的一言一行乃至每一個神態和表情他都下意識地關注,哪里能瞞過他去,于是便道:“……怎么了?看你倒好象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和朕說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