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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朔云飛渡在線閱讀 - 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249

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249

    沈韓煙走到他身后站定,見北堂戎渡似乎心情還可以,便一手撫在他肩頭,道:“……北堂,我們出去罷?!北碧萌侄擅艘幌乱呀洺ョ備D的手腕,也不說什么,便跟著沈韓煙出了房間。

    一時二人走出房門,外面陽光明朗,北堂戎渡在屋里一直待著,直到此時才第一次出了房門,如今剛剛出來,被日光刺得一下不太適應,不由得微微瞇起了眼睛,但目光卻不住地打量著周圍,但見四周柳絲低低,鳥兒偶爾在枝頭啁啾,芳草茵嫩,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就聽旁邊的沈韓煙道:“湖那邊的花開得正好,北堂,我們不如前去看看?”北堂戎渡也不吱聲,他現在內力被封,跟普通人沒有兩樣,此刻雖然身上沒有了枷鎖,但也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并不曾生出趁機逃跑的心思,只跟著沈韓煙信步走著,一路行來,但見庭院有序,花木蔥郁,不多時,見前方有清凌凌的碧水一脈穿繞,猶如玉帶,沈韓煙笑道:“……北堂你看這湖,其實水里面的魚可是不少呢,咱們以前小時候空閑的日子經常會一起釣魚,不如今日也玩玩罷?!?/br>
    沈韓煙說著,就叫人去取了魚竿繡墩等物,要與北堂戎渡一起釣魚,北堂戎渡走到水畔,見一泓碧水波平如鏡,周遭花開宛如錦幕,倒映于水中,湖光水色,花秀燦燦,說不出的美景如畫,但他心中卻沒什么滋味,只是干巴巴地看著,但這時正巧水下有幾尾魚游了過來,北堂戎渡見了,不知道為什么,卻突然想起有一次與北堂尊越一起釣魚時所發生的趣事,不覺就嘴角下意識地微微一翹,露出了笑容,他原本一直淡漠著面孔,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現在這一笑便仿佛冰河乍破,百花初綻一般,沈韓煙在旁看見,不由得微微一呆,心頭當即柔軟起來,有心上前抱他一抱,親上一親,卻又怎敢唐突,也不好多說什么,但腳下卻已經不由自主地輕輕走近,小心翼翼地自側面攬住了北堂戎渡的腰身,但無論如何也不敢就這么吻上去,同時也舍不得放開懷中的身體,直到北堂戎渡微微扭頭,一雙幽藍眸子淡然地看了過來,與青年對視,沈韓煙方自心下一動,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頓時只覺得剛才如此唐突之人渾然不像平日里的自己,而這時正好看到北堂戎渡漸漸淡薄如將散霧氣的神色,不由微微一滯,連忙說道:“北堂,我自是知道自己對你不起,負你良多,因此我也沒有什么資格來求你原諒,更不敢作此妄想,只是……只是無論如何,我也會一心一意地待你,日后等時間漸漸長久了,或許能贖罪一二?!鄙蝽n煙說到后來,自己也覺得很慚愧,聲音不免越來越低。

    北堂戎渡靜靜聽著,一雙清澈狹目安然注視著沈韓煙的臉,只是不說話,沈韓煙被他看得好象整個人從里到外都沒有了絲毫遮掩一般,一時之間卻是不知道要再說些什么,只是怔然看著對方,不免喃喃道:“北堂,你是不信我么?”北堂戎渡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不是,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孤相信是真的,只不過…… 呵?!北碧萌侄奢p笑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如今身陷囹圄,落入他人之手,但容貌不但仍然俊美無儔,就連身上那種矜傲挺拔之氣也還不曾失去,沈韓煙攬著他腰身靜立著不動,一時卻是看得有些癡了,只覺得心中有千言萬語都積在一起,想要全都說出來,但只看著北堂戎渡,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北堂戎渡見狀,伸手輕輕推開青年,自己轉身從下人那里接過剛剛取來的魚竿,又掇了個繡墩放在地上,坐在湖邊開始釣魚,沈韓煙默然,也取了一支魚竿,無聲坐在北堂戎渡身側兩步之外的位置。

    一時周圍春光燦如云錦,繁花盛開,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之后,北堂戎渡已經釣上來了好幾條魚,裝在身邊的水桶里,心情也漸漸好了一些,正在此時,就見遠處一個高大的人影正往這邊走來,待走得近了,方看清楚原來是北堂隕,北堂戎渡不經意間瞥見,頓時精致的長眉輕輕一動,再恢復過來時,已轉了一副端然平和的神情,繼續釣魚,沈韓煙也自看見了北堂隕,于是便放下釣竿,站了起來,待北堂隕走上前之后,便微微行了一禮,道:“……父親?!?/br>
    北堂隕見了他二人,微微一笑,語氣頗為和順地道:“……哦,你們兩個是在釣魚?倒是好興致,果真是悠閑得很?!蹦腥苏f話間神態端端正正,十分自然,就連面上的笑容也很溫和,就好象是一個普通人看見自家兒子與侄兒在一起消遣一樣,完全尋覓不出昨日里的兇戾與瘋狂,就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似的,北堂戎渡見了,靈活的眼睛微轉,然后就緩緩垂眉,眼底卻有些寒光閃爍,一邊貌似聚精會神地看著水里的魚線,一邊淡淡說道:“……孤如今在這里什么也做不了,閑來無事,也就只能釣一釣魚來打發時辰了,只是伯父卻怎么也有興致來這里?!北碧秒E一雙眼睛幽耀如冷星,在北堂戎渡的身上一轉,便展顏一笑,朗朗說道:“天氣既然不錯,自然是要出來走走,好侄兒,昨日的傷可是好些了?想必韓煙把你照顧得很好?!?/br>
    北堂戎渡聽了,身上被咬出的那些傷口似乎頓時隱隱作痛起來,此時他已經看清楚北堂隕今日穿的是領子高高的長衫,刻意擋住了脖子上被自己割破的傷痕,因此不免有心想諷刺對方幾句,但只轉念一想,卻終究還是作罷,只因北堂戎渡見其雖然笑容溫和,盡顯一派人畜無害之色,但卻從心底能感覺得到這個男人的危險,于是便輕輕一挑眉,喜怒不形于色,掩飾住了自己的情緒,沒說話,哪知道北堂隕卻緩步走到了他身側,目光一瞬不瞬地審視著他。

    北堂隕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這個與自己有著同樣血脈的年輕人,腦海中卻忽然浮現出昨日北堂戎渡那張冷靜得近乎殘酷的猙獰面孔,這個年紀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男子,有著美麗無儔的容貌,卻更有著與他的年齡完全不匹配的殘忍與冷酷,不但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那種兇暴悍烈的舉止與眼神,狠得簡直讓人忍不住心頭微顫,北堂隕甚至有些好奇,這世上的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動物,既然如此,北堂戎渡是聰明人,難道會不知道自己沖動之下有可能造成的后果嗎,難道他就不怕過后會受到更大的折磨?他究竟是哪里來的這種自信與無畏?

    其實這個問題不但北堂隕不明白,實際上,就連北堂戎渡自己也未必能夠說清楚,他只是知道自己必須要那么做,做出他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至于失敗之后會是什么樣的局面,那已經不是他所關心的,或許在從前他認為生命是最重要的事情,甚至為此可以拋棄尊嚴,但是當自己真的即將受到侮辱的那個時候,他卻突然發現自己絕對不能沉默地接受這種事情天下之大,除了北堂尊越以外,他根本無法忍受任何男人的欲望進入自己的身體,絕對不行。

    “……好侄兒,你在我這里已經住了幾日,想必你爹在宮里已經開始想你了罷?!北碧秒E收回目光,忽然微微一笑說道,北堂戎渡聽了,頓時抬頭看向北堂隕,面部肌rou似乎抽搐了一下,沉聲道:“……你待怎的?”北堂隕輕嗤一聲,右手兩根修長的手指勾起了北堂戎渡的下巴,微笑道:“我在想,總應該讓你們父子團聚才好,否則的話,豈不是太不近人情,讓我那二弟硬生生的骨rou分離?”北堂戎渡心頭劇烈跳動起來,他死死盯著北堂隕,按捺下情緒,勉強冷笑道:“……你未免也太看得起孤了,父親他是絕對不會為了孤去做這種事的,不可能?!?/br>
    “究竟可不可能,我們試一試就知道了?!北碧秒E的嘴角微微泛出了冰冷的笑意,他捏了捏北堂戎渡的下巴,悠然道:“我會讓人傳信過去,讓北堂尊越跟我見面?!蹦腥苏f著,英俊的面孔上浮現出近乎邪惡的微笑:“……好侄兒,如果你爹在乎你的性命的話,那他一定會來的?!?/br>
    三百二十四. 如何選擇

    北堂戎渡按捺下情緒,勉強冷笑道:“……你未免也太看得起孤了,父親他是絕對不會為了孤去做這種事的,不可能?!北碧秒E的嘴角微微泛出了冰冷的笑意,道: “究竟可不可能,我們試一試就知道了,我會讓人傳信過去,讓北堂尊越跟我見面?!北碧秒E悠然地說著,英俊的面孔上浮現出近乎邪惡的微笑:“……好侄兒,如果你爹在乎你的性命的話,那他一定會來的?!?/br>
    “……他雖然在乎孤的性命,但你以為一個帝王,會為了一個兒子就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顧?”北堂戎渡眼神幽深,此時日光雖如暖霞,但照在他臉上也仍是沒有添出半點血色,只在心中暗暗發冷,生怕北堂尊越當真為了他不顧一切,中了北堂隕的圈套,到那時候,豈不是后悔莫及?自己拼盡全力才讓北堂尊越順利脫身,難道就這么功虧一簣?想到這里,眉目淡淡,將目光重新移到魚竿上,注意著水面的動靜,平靜地說道:“伯父也未免太想當然了罷?!?/br>
    “我到底是不是想當然,這個問題很快就會有答案?!北碧秒E微笑著拍了拍北堂戎渡的肩膀,和善的模樣就好象真的是一個慈祥的長輩:“好侄兒,你也不必著急,左右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到時候你爹若是舍不得你的性命的話,那么,你們父子二人很快便可以見面了,我保證?!?/br>
    北堂隕說這番話的時候,北堂戎渡就好象根本沒聽見一樣,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繡墩上拿著釣魚竿,目光一直注視著平靜的水面,好象正在時刻留心魚兒是否上鉤一樣,但突然之間,北堂戎渡卻好象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以最快的速度從繡墩上毫無預兆地猛然站了起來,如同一頭伺機攻擊獵物的野獸一般,緊抿著嘴唇,霍地擰身朝向側面,兩只藍色的眼睛狠狠地盯視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北堂隕,此時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但北堂戎渡卻仍然向前跨了小半步,越發逼近了北堂隕,一旁沈韓煙見勢不妙,連忙伸手抓住北堂戎渡的一角袖子,意圖阻攔對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來:“北堂……”話音未落,北堂戎渡已經用力一甩衣袖,甩脫了青年的手,然后本能地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壓下那一團匯聚在胸腔當中的戾氣,冷冷地對北堂隕道:“只怕到時候伯父就要后悔了……以后究竟會發生什么事情,誰也不知道,不是么?”北堂隕略略半側過身子,先是目光看了看正站在一旁的沈韓煙,然后又看了看面前的北堂戎渡,這才突然一笑,慢慢挑起了精致的眉頭,似笑非笑地說道:“……好侄兒,你要知道,對于伯父我這樣已經死過了一次的人來說,威脅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會產生任何作用……更何況,你現在又憑什么能夠威脅我?現在的你,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犯人?!?/br>
    北堂戎渡聞言,俊美的臉孔上突然就涌起了一抹好象喝醉了酒一般的鮮艷血紅色,這并非是窘迫或者其他的什么情緒,而是因為極度的憤怒所導致的,北堂隕剛才那幾句看似平常的話語,卻使北堂戎渡感受到了一種難以忍受的屈辱之意,面前這個與北堂尊越有四五分相象的男人正在無所顧及地微笑著,笑得意味深長從容不迫,幽深的眼眸深處赤裸裸地顯現著滿是譏諷味道的嘲笑色彩,毫不掩飾與隱藏,北堂戎渡甚至感覺到自己胸前的那些傷口似乎正在隱隱作痛,而這種感覺更令他產生了強烈的怒火,有一種幾近瘋狂的暴怒之意,然而此時最可悲的卻是他自己對此無能為力,根本就無法驅除這種憤怒,找不到一個可以宣泄的渠道……北堂戎渡的眼睛里隱隱出現了幾道細細的血絲,羞怒交加,就好象是整個人即將陷入瘋狂的前兆,在這種狀態下,一個人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而所謂的理智也基本很難再保持。

    某種強烈的羞恥由北堂戎渡的胸口開始,迅速蔓延到四肢,在全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漸漸彌漫開來,并且體現在他的表情上,北堂隕見狀,卻在北堂戎渡的憤怒中體會到了一種甘美的酣暢之意,一種巨大而扭曲的滿足感,在瞬間就貫穿了北堂隕的全身,他輕笑著拍了兩下北堂戎渡的肩頭,語氣當中卻不無譏諷地說道:“好侄兒,你必須弄清楚一件事情,現在的你可不是往日里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爺,而我這里也不是你的東宮,你不但沒有權勢,更是連內力也沒有,和一個普通人沒有半點區別,也就是說,現在的你沒有任何可以與我對抗的籌碼……還有,你忘記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北堂隕,你的大伯,才是這里的主人,而你北堂戎渡,即便曾經再如何風光無限,但此時此刻,你也只是一個身陷囹圄的囚徒罷了?!?/br>
    北堂隕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留下半點余地,反正自從那天晚上雙方攤牌,圍捕北堂尊越父子的那一刻開始,彼此之間就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皮,赤裸裸地亮出了蟄伏已久的獠牙,無論日后再發生什么事情,自己一方與北堂尊越一方之間也再沒有什么所謂的和平,沒有絲毫妥協的可能,只會兵戎相見,斗一個你死我活而已,所以現在北堂戎渡的態度根本就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無論是對方采取敵對也好,仇視也罷,總而言之,他必須讓這個驕傲的太子徹底明白一件事情:在這個地方,只有他北堂隕才是真正的主人,唯一的掌控者。

    但這些話卻有點出乎意料地并沒有起到預期中的那種效果,北堂戎渡在臉色微微一變之后,卻是迅速地抽搐了幾下面部肌rou,漸漸平靜了下去,仿佛什么怒火都被悄無聲息地澆滅了一般,絲毫沒有動怒,如果在這個時候仔細看去的話,就會發現北堂戎渡的眼睛里已經像是一潭幽靜的死水,無論什么外界的因素也都再激不起他任何的情緒波動,他看著北堂隕,注視著這個有些神經質的男人,然后摸了摸先前戴著鐐銬的那只手腕,淡淡道:“哦?是么,既然如此,那么……孤知道了?!北碧萌侄烧f著,舔了一下自己有點發干的嘴唇,面無表情,也沒有說話,但只是在幾個呼吸之后,就忽然用一種無比狂烈的目光死死盯住北堂隕,露出森白的牙齒,輕緩獰笑道:“……孤知道了,孤會等著看看能發生什么事,孤跟你們一起好好看著?!?/br>
    北堂戎渡說著,轉身回去,重新坐在繡墩上,拿著魚竿繼續釣魚,北堂隕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覺得有點無趣,甚至居然有一絲淡淡的失落,就好象一拳砸在了棉花堆上,輕飄飄地沒有著力感,此時北堂戎渡卻忽然道:“……伯父若是沒有什么事的話,就請回去罷,人太多,嚇得魚都不愿意上鉤了?!北碧秒E的眸子里冷漠無光,甚至就連余光也被全部匯集在一起,聚成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到正端坐不動的北堂戎渡身上,忽然笑了一下,說道:“好侄兒,你猜,我會向我那二弟提出什么要求?嗯?比如說……比如說,他那把龍椅?”北堂戎渡聽了,用力吸了一口長氣,面色不變,卻忽然間手腕一抖,揚竿而起,潑刺刺地將一條不小的魚扯出了水面,‘啪’地一聲落在草地上,北堂戎渡一把抓住正在岸上胡亂蹦跳的那條魚,從魚嘴里把魚鉤取出,然后松開手指,將獵物扔進了身旁的水桶里,這才左右活動了一下脖子,然后扭頭認真地看向了北堂隕,淡淡地說道:“……那張椅子,可不是隨便什么人就能夠坐上去的?!?/br>
    北堂隕‘嗤’地一聲笑,用手正了正衣領,平緩地說道:“那么,若是我不提出這個要求呢,而是換一件事,比方說……”男人拖長了聲音,嘴角微微向上一挑: “……比方說,我要你爹用他自己來換你……你說,他會不會答應了?”這句話還沒說完,北堂戎渡的身體就突然變得僵硬了起來,他坐在那里,如同一尊冷硬的雕塑,但很快,北堂戎渡就恢復了正常,冷笑道:“真是荒唐,這是孤聽過的最荒唐的話,除非他是瘋了才會答應你這個要求……異想天開?!?/br>
    沈韓煙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眼中閃過點點復雜之色,北堂戎渡與北堂尊越之間的隱密關系他已經知道,但是并沒有透露給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親生父親北堂隕,此時聽到北堂隕與北堂戎渡的對話,一時間不禁心亂如麻,正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北堂隕說道:“……韓煙,到時候就由你去傳信給北堂尊越?!鄙蝽n煙回過神來,隨后就靜靜應道:“是,我知道了?!鄙磉叡碧萌侄删o握了一下手里的魚竿,抿住嘴唇,終究沒有再說什么,一時忽然有人自遠處快步走近,在北堂隕跟前低語幾句,北堂隕聽了,只點一點頭,又看了北堂戎渡一眼,吩咐沈韓煙道:“……我兒,好生把你堂弟看著,不要出了什么差池?!闭f罷,便與那人一同離開了。

    北堂隕離開之后,北堂戎渡也沒有什么心思再留下來繼續釣魚了,隨手就將那魚竿扔到了一旁,站起來對沈韓煙道:“……孤有些累了,我們回去罷?!鄙蝽n煙知道他心情不好,便答應著,兩人慢慢走了回去,北堂戎渡回到自己房間,很自動地取了鐐銬自己給自己戴好,然后就跟沈韓煙一起在屋內坐著,兩個人相對無言,沈韓煙自己也覺得訕訕,在此處坐了一時之后便出去了,待青年走后,北堂戎渡起身去取出自己昨晚一夜忙碌未睡才制作出來的物品,只見一堆小瓷瓶整整齊齊地擺在一起,瓶口被嚴嚴實實地塞好,不知道里面裝了些什么東西。

    北堂戎渡的手逐一撫摩過光滑的瓶身,面孔上浮起了冰冷之色,低聲喃喃道:“北堂隕……”

    卻說那廂北堂隕隨著方才前來通報的那人一同離開,不一時便來到了一間靜室外面,北堂隕一向早已經不大習慣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于是就自懷中取出了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在臉上一抹,就變作了上次與畢丹見面時的模樣,然后才朝屋內走了進去,方一進入,就見一名身穿一件連著兜帽薄斗篷的男子正坐在里面,那人見了北堂隕,便伸手將兜帽揭了開來,露出一頭燦爛金發,容貌英俊,正是畢丹,北堂隕見狀,徑自走到主位上坐下,道:“……王子今日倒是有空,竟然會來我這里?!碑叺っ嫔g微微有不愉之態,又略藏著一絲躁意,因此并沒有客套什么,直接開門見山地道:“……上回先生倒是對小王信誓旦旦,然而此次,卻是計劃失敗,如今陛下安然回宮,上京之中已經戒嚴,朝廷實行大清洗,先生卻待如何?”

    “王子稍安勿躁,此事雖然沒有一擊而成,卻也并不算真正失敗?!北碧秒E慢條斯理地撫著手上的扳指:“……上次北堂尊越雖然自己脫身回京,但是北堂戎渡卻落在了我的手上,如今正軟禁在此處,有這個夠分量的棋子在手,我們就不算真正失敗?!碑叺つ可⑥D,一時間并不言語,須臾,忽然問道:“……那么,先生的意思?”北堂隕微微一笑,說道:“北堂尊越若是在意北堂戎渡的性命,那便要他只身前來見我,到時……總而言之,王子且放心罷,我們先前說過的事情,不會有變?!碑叺ぢ犃?,沉吟片刻,然后微微點一點頭,說道:“只是不知……罷了,小王便靜觀其變就是?!北碧秒E長眉淡揚,輕笑一聲道:“……如此,倘若事成,過后王子自然會得到想要的東西?!碑叺ぢ勓?,面色微微一松,緩慢點頭說道:“但愿如此了?!?/br>
    ……一時間北堂隕與畢丹二人在室中又密談了許久,過后,畢丹重新戴上兜帽,告辭之后便迅速離開,北堂隕自己坐在房內,半晌,忽然冷冷一哼,嘴角泛起一絲意義不明的猙獰之色,低笑道:“待到那北堂尊越落入我的手中之后,又豈會真的交給你帶走……北堂家的人,莫非還能給旁人充當禁臠不成?哪怕是……”北堂隕自言自語一般地說著,卻不期然忽地想到了那個男人冰冷如獸的眼睛,不知為何,心中卻好象突然著了火一樣,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時間正是初春,整個上京之中卻感受不到春天溫暖的氣息,在宮中連續頒出的圣旨下,無數兵士在城內大肆搜捕,按照相關命令將審查之后所擬出的名單上所有的官員全部拘禁,包括家小同族全部誅連,在不時的哭號聲中,許多男女老少在看押者嚴密的監管下蹣跚而行,這些人面色憔悴,手足用沉重的鐐拷束縛著,穿成長長的一串,隊伍里面有壯年男人和女眷,也有孩子和老人,周圍的一個個手持兵器的軍士神情冷漠,每一張面孔上都有著刻骨的冰冷,找不到絲毫的溫和之色,不時用鞭子抽打著隊伍里走得太慢的人,催促人們前行,遠處的刑場上,數百具尸體被堆疊在一起,血水浸透了下方的泥土,等候馬車來將這些尸首帶走焚化。

    此時京中戒嚴,街頭的行人也比往常要減少許多,百姓們雖然還是照常為生活忙碌著,但時不時也會偷偷用充滿疑慮與畏懼的目光打量著路上往來的軍士,不時遠處有刺耳的尖叫號哭聲瞬間劃破天空,女人和孩子的哭叫聲傳來,中間夾雜著咒罵,生出了令人畏懼的窒息感。

    忽然,遠處一陣有序的馬蹄聲臨近,一個身穿深紫色披風的高大男人騎在馬背上,大約二十多歲的年紀,容貌俊美之極,黑發在腦后緊緊扎成一束,神情陰鷙,身周護衛著一個個臉色冷肅而陰沉的侍衛,這一行人迅速經過街道,未幾,數十名全副武裝的侍衛從馬背上翻身跳下,即刻便包圍了面前的一座府邸,為首的那高大男人雙目微斂,整張面孔看去越發陰沉,眼中隱隱有嗜血之色,他看了看不遠處的那所府邸,然后身邊立刻便有人跪了下去,用自己寬闊的脊背作為墊腳石,男人一言不發,黑色的靴子踩上了此人的后脊,從馬背上走了下來。

    此時遠處已經不知何時涌來一隊隊的軍士,北堂尊越臉色冷然,慢慢朝前走了幾步,然后一抬手,周圍眾侍衛見狀,頓時縱上高高的墻頭,掠入府中,其余軍士則是蜂擁而上,無數威力十足的兵器轟然劈砍在厚重的大門上,頃刻間就將大門四分五裂,劈成飛濺的渣塊,眾軍士見此情景,立刻一擁而入,下一刻,原本還平靜著的府第內部登時就響起了一片混亂嘈雜的聲音,慌亂的尖叫聲,聲嘶力竭的咒罵聲,還有孩子與婦女恐懼無比的叫喊,匯成一片。

    北堂尊越對這一切恍若未聞,只信步走進這所宅子,他其實根本沒有必要親自參與到這樣的一場殺戮之中,然而心中那股因為北堂戎渡所產生的焦躁情緒,令他無法一直待在深宮當中,血液里暴虐的因子促使他必須親手造成殺戮,結束一條條性命,才能夠讓他覺得好過一些……北堂尊越一手提著長長的兵器,在哭叫聲中走入了大宅,與此同時,一個頷下蓄須的中年人從深宅內大步跨出,怒不可遏地連聲咆哮道:“……混帳!本官乃是”此人原本聲色俱厲,但當目光不經意間突然瞥見遠處的北堂尊越時,剩下的話就好象被人驀地砍斷了一般,臉色頓時青灰一片,北堂尊越視線低垂,隨后冷冷地瞟了一下中年人,對其根本熟視無睹,中年人面如死灰,突然間卻猛地縱身而起,向南面掠去,其人身法之快,幾乎令人瞠目結舌。

    北堂尊越見狀,身形微微一動,下一刻,只聽一聲慘哼,兩截被從中斬開的尸身已經重重砸落在地,北堂尊越眼神幽冷,穩穩落在地上,冷漠地看了一眼剛才還活著的中年男子,然后抬起腳跨過那血淋淋的尸體,向著前方走去,仿佛對近在咫尺的悲號聲完全充耳不聞,此時周圍激烈的爭吵聲,男人的怒吼叫罵,女人的哀哭求饒以及幼小孩童的哭喊都已經匯成了嘈雜的一片,無數精美昂貴的物品被砸碎,門窗被打爛,間或還有撕心裂肺的刺耳慘叫,悲聲嘶喊,北堂尊越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提著的滴血的兵器,銳利的目光一閃,對身邊的侍衛淡淡道:“……但凡有抵抗者,格殺勿論?!蹦鞘绦l垂著手,恭敬地應了一聲,北堂尊越眼中紅光隱隱,繼續說道:“凡是親族人等,以同罪論處連坐,男女老幼一概不可免?!鳖D一頓,嘴角已勾出殘暴的兇色:“……給朕吩咐下去,東城門兩邊設高架,將尸體吊在上面,朕要讓那些吃里爬外的混帳知道,這就是他們的下場?!北碧米鹪秸f著,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酷殘忍到極點,他一路走去,隨手便劈砍了十數人,一時間整座大宅中哭聲震天,慘叫連連。

    未幾,這所宅子里的所有男女老幼都被從各個角落里驅趕出來,在雪亮鋒利的兵器逼迫下,不得不慢慢集合在了一起,就在這時,就聽一聲號哭:“……孩子,我的孩子!”一個年輕女子披頭散發地撲到地上,接住自己在推擠中被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襁褓,一名侍衛見狀,一腳踢開了那女人,將襁褓抓起,女人頓時發了瘋一樣地撲了上來,去搶孩子,卻只聽‘撲哧’一聲,一柄長刀深深刺進血rou之中,年輕女子的嘴唇微微翕動了兩下,隨后便軟軟倒了下去。

    那襁褓中尚不懂事的孩子不知母親已經被人殺死,兀自大聲啼哭著,那侍衛見狀,微微皺眉,一時倒沒決定要怎么做,卻忽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拿來?!笔绦l見是北堂尊越發話,立刻便快步上前,將襁褓雙手呈上,北堂尊越低頭看去,只見那襁褓里包裹著的是一個漂亮的嬰兒,正張著粉紅色的小嘴哇哇地大哭不止,北堂尊越眼神微動,卻突然間冷冷一哂,道:“……朕的孩子如今正生死不明,別人的孩子又何必還活著!”話音未落,突然隨手一拋,就見那藍色的襁褓高高飛向遠處,劃出一道弧線,墜入了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只看那高度,莫說是一個嬰兒,就連一個成年人也必定是骨斷筋折,沒有半分的活路了,一時間北堂尊越忽然有些意興闌珊起來,將手中的兵器拋下,徑自走向外面,翻身上馬,向著皇宮方向而去。

    剛騎馬走出十余丈,遠處卻忽然有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自一條巷子里沉默步出,穿一襲青衫,容貌俊雅,長發烏亮,北堂尊越突然一勒馬韁,停了下來,一雙眼睛里陡然爆出懾人心魄的寒光,卻沒有立刻出聲,那人衣袂飄然,緩緩向前走去,既而停步一禮,道:“……父親讓我給陛下帶一個口信,若是陛下擔心太子安危,那么三日之后,便請前來一聚?!?/br>
    三百二十五. 父子與父子的不同 ...

    一時間北堂尊越出了大宅,翻身上馬,便向著皇宮方向而去,但他不過剛騎馬走出十余丈,遠處卻忽然有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輕男子自一條巷子里沉默步出,穿著一襲青衫,容貌俊雅,長發烏亮,北堂尊越見狀,手上突然一勒馬韁,就停了下來,一雙狹長的眼睛里陡然就爆出了懾人心魄的寒光,卻沒有立刻出聲,只一瞬不瞬地看著遠處那名俊美青年,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但見那男子神情默默,衣袂飄然,緩緩便向前走去,走向北堂尊越,既而卻在三丈左右的距離處停了步,面色端正中卻有著不易察覺的復雜,只向著北堂尊越微微一禮,說道:“……父親讓我給陛下帶一個口信,若是陛下擔心太子安危,那么三日之后,便請前來一聚?!?/br>
    來人自然只能是沈韓煙,北堂尊越臉色如冰,居高臨下地冷冷看著青年,同時手里的馬韁也被緩緩捏緊,但很快,就見北堂尊越目光一爍,已松開了手中的韁繩,語氣里毫無任何情緒起伏可言,只道:“……戎渡現在如何了?”沈韓煙聽到北堂尊越提起了北堂戎渡,俊秀的面孔上就不由得隱隱浮現出一絲愧色,遲疑了一下之后才說道:“北堂現在……還好,陛下不必擔心,除了平時行動不得太過自由之外,其他的事情還是盡量滿足,韓煙……我會好好看顧北堂,不會讓其他人對他不利?!北碧米鹪酵蝗焕淅湟恍?,面無表情地道:“……北堂隕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朕又豈會不知?戎渡既然已經落在他手上,雖然北堂隕要留著他以便挾制朕,不會傷他性命,但北堂隕恨朕入骨,莫非這恨意卻能絲毫不波及到戎渡身上?只怕還不知道北堂隕究竟要如何折騰他,至少也會給他一些苦頭吃,這是免不了的,朕說的可有錯?”

    北堂尊越的話一針見血,顯然是對北堂隕的為人再清楚不過,沈韓煙聽了這話,越發覺得慚愧,一時間微微垂目,聲音也放低了一些,道:“……陛下放心,即便父親的性情有些喜怒不定,但既然有我在身邊,北堂他……自然不會受什么苦頭?!鄙蝽n煙剛說到這里,卻突然想到當日北堂戎渡被北堂隕在室中折磨的那一幕,若非自己及時進去,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造成什么樣的后果,一想到那時北堂戎渡血跡斑斑的上身以及紅腫的臉頰,沈韓煙心中便又是后怕又是愧疚,對著北堂尊越說出來的這句‘有我在身邊,不會讓他受苦’的話也明顯沒有了什么底氣,一時間心下暗嘆一聲,愧然道:“雖然父親有些執拗,但終究不是沒有理智之人,北堂……并沒有受到什么折磨,況且我至少也是父親的獨子,即便不能過多地勸說父親,但他若是想對北堂做些什么,除非,先將我殺了,不然的話,我必定是會護得北堂平安無事?!?/br>
    “……除了渡兒之外,朕從來就不會相信任何人,更何況是你,你所謂的保證,朕不信一個字?!北碧米鹪侥樕?,目光在沈韓煙的身上一寸一寸地切割著,仿佛是想要將對方徹底看透一般,北堂尊越說著,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冷笑,毫不客氣地說道:“……至于說到護得戎渡他平安無事,你又有什么資格保證?大言不慚!北堂隕甚至可以把你這個兒子毫不猶豫地送進無遮堡,由此可見你在你爹心里是個什么分量,你連自己都保不住,又談得上什么維護戎渡?笑話!……況且話說回來,渡兒他就是太相信你,所以才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自古以來,人心隔肚皮,戎渡就是太過自負才對你沒有防備,說到底,他還是太年輕,在很多事情上都容易感情用事,這才中了你父子二人的圈套?!北碧米鹪秸f著,眼中忽然有后悔之色一閃即逝,語氣沉冷如冰,目光整個地籠罩住不遠處的沈韓煙:“……其實這些倒是朕的不是,當初若不是將你賞給他……沒想到,卻是給他身邊放了一條居心叵測的狼崽子,反受了暗算?!?/br>
    北堂尊越說罷,忽然冷笑出聲,目光死死攫視住青年,繼續道:“……朕自幼以來直到現在,一直都認為自己無論是在哪個方面都遠勝于他北堂隕,但如今,朕卻甘拜下風,因為至少在心狠手辣這一項上,朕絕對是不及他北堂隕的,北堂隕能夠眼都不眨地就將親生骨rou送進無遮堡,做為孌童給他人肆意玩弄,朕雖然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人,但那些卻也只是對旁人而言,自認萬萬做不到將戎渡推入火坑這種事情?!北碧米鹪骄痈吲R下地說著,字字都辛辣無比,仿佛要發泄著連日以來的焦躁與憤恨:“……至于戎渡,他是朕的骨rou,朕一直都以他為驕傲,覺得自己養了一個絕好的兒子,這天下間任誰也不配與他相提并論,但現在朕卻清楚地發現在教導子女的方面,其實朕遠遠比不上你爹北堂隕一指頭,渡兒雖然很多地方都不錯,但你作為堂兄,卻明顯比他強上太多,單單只講這十幾年如一日的做戲本事,就是他哪怕拍馬也趕不上萬一的,朕父子二人與你們父子倆相比較,果真是差的不止一分半分,難望項背?!?/br>
    北堂尊越的言語之中沒有留下半分的顏面,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如同鋒利的刀子一般,將沈韓煙原本就薄弱的那一層自我保護的外殼割得殘破不堪,沈韓煙只覺得自己仿佛是被扒光了一樣,赤裸裸地站在太陽下,將自身的骯臟陰暗之處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暴露了出來,一時間又是狼狽又是難堪,整個人都僵硬了一下,未幾,這才向北堂尊越艱難地微微一欠身,苦笑道:“……陛下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忘恩負義之人,對于北堂,他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但我卻欺騙他十多年,甚至害他身陷囹圄……這些,都是我對他不起,我無話可說,但是我向陛下保證,只要我沈韓煙還有一口氣在,那么北堂在我父親那里,就一定是安全的?!?/br>
    北堂尊越面沉如鐵,心中不知正在想些什么,口上卻只是冷笑道:“事已至此,再如何惺惺作態,也是沒有半點用處……”他說著,忽然深深看了沈韓煙一眼,緩聲嗤道:“……北堂隕居然讓你親自過來傳信,莫非他就不怕朕把你當場拿下,用來向他交換戎渡?”沈韓煙微微地搖頭,不知道是不是自嘲,只輕聲說道:“當然不會,陛下不會把我留下,父親他也不擔心陛下會這么做……因為即便我落在陛下的手里,父親他也不可能用北堂換我回去,我沒有這么重的分量?!鄙蝽n煙嘴角似有若無地露出一絲苦笑:“在他眼里,只有報仇才是最要緊的事情,我即便是他的親生骨rou,但是在報仇這件事情的面前,就無足輕重,可以被忽略不計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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