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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朔云飛渡在線閱讀 - 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117

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117

    不一時東西送了進來,北堂戎渡躺在床上,盯著北堂尊越手里端著的瓷碗,忽然好象想起了什么一般,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輕聲問道:“那個……這幾天,有時候我好象隱隱約約地覺得,有誰在用嘴一口一口地喂我吃飯喝水……是不是你?”北堂尊越聞言,忽然間便輕笑個不停,片刻之后,才聽他低笑著道:“……那你以為除了本王,還會有誰?”說著,手中端著碗坐下,不在意地道:“要是慢慢往里灌,不但你吃得慢,還容易嗆著,本王那么做,倒是還能快些?!币幻嬲f,一面端著碗用銀匙舀了一勺蓮子湯,遞到了北堂戎渡的唇邊。

    北堂戎渡躺在柔軟的床鋪間,想起昏迷時那種令人安心的感覺,一時間竟不知道怎么了,腦子里瞬時閃過千百個念頭,盯著近在咫尺的湯匙,然后又將目光移到北堂尊越的臉上,仿佛被什么莫名的力量驅使了一般,全然不覺此刻已經被男人占據了全部的心神,剎那間,十數年中再世為人的或喜或憂,或苦或樂,盡數都在胸臆,混雜一片,不覺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道:“……那你再喂我一回?!?/br>
    北堂尊越長眉微挑,似乎有些不解其意,輕笑道:“本王這不是已經在喂你么?!北碧萌侄蛇@才好象一下又回過了神,為自己剛才的話而突然覺得有點兒后悔,但不知道怎么了,卻又沒有就此打住,或者干脆佯裝無事,而是猶豫了一下,便抬起手去摸北堂尊越溫熱的薄唇,有些遲疑地道:“我說的是,要你像前幾天那樣喂我……”——

    或許心底最深處總有一個空虛甚至寂寞的缺口,仿佛亙古至今就已經存在了,叫囂著唯有需要一種強烈到不可思議的情感,以及某個人毫無保留的溫柔,才能夠把它填滿,得到暫時的安慰……也許有時候也不必太苛求自己,想要做什么,也就去做便是了,偶爾放縱一下自己的情緒,確實也可以不用想太多,考慮太多,讓自己太清醒……

    北堂尊越一怔,確實沒想到北堂戎渡會這么說,不由得一時有些微訝,十分意外的模樣,他看著北堂戎渡,似乎是想要從少年的面孔上尋到一點兒端倪,但最終卻只是發現北堂戎渡神情如常,就好象剛才不過是說了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一般——不過那藍眸中一閃而過的不自然之色,倒也并沒有被北堂尊越所忽略。

    這個要求自然不可能被拒絕,北堂尊越志得意滿地笑了笑,唇畔沁著一絲淡淡的笑容,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嗯?”言罷,將瓷碗遞到自己嘴邊,含了一大口,然后便俯下了身子,低頭準確無誤地印上了北堂戎渡的唇。

    男人火熱的吐息拂在了臉上,遲疑其實不過只維持了霎那,下一刻,北堂戎渡就已經用手摟住了北堂尊越的肩,張開嘴,讓對方長驅直入,清甜的蓮子湯頓時就被哺進了口中,涓滴不剩,在唇齒交纏的間隙里流入喉管,北堂尊越驚訝于少年此刻這樣罕見的投入,不覺更熱情了幾分,直到一番抵死糾纏之后,才暫時放開了微微喘氣的北堂戎渡。

    雙方的唇舌一經分離,北堂戎渡便咳嗽了起來,不可避免地牽動了腹部的傷口,疼得微微皺起了眉頭,北堂尊越見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用手替他撫著胸口順氣,道:“都這樣了還敢逞強撩撥本王,不知道自己現在還半死不活的?活該?!北碧萌侄纱瓌蛄藲?,面頰因為咳嗽而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粉色,微微低喘道:“……不干拉倒,我自己喝?!北碧米鹪窖壑泻σ黄?,道:“誰說的?現在你就是想反悔,也都不行?!?/br>
    一百六十一. 愛似流火,情意牽牽

    兩人一時間言笑無忌,此時窗外漸漸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北堂戎渡到底重傷在身,精神難免不濟些,說了一會兒話之后,就倦倦地覺得疲憊,北堂尊越把他攏在懷里,一面摸著北堂戎渡柔軟的黑發,一面語氣淡淡,真心憐惜道:“……這次的事,你要怎么樣?若是你想,本王便滅去天一道,毀其道統,為你出氣?!?/br>
    殿外的小雨沙沙打在花葉上,且又起了風,從窗子里無聲漏了進來,如同一只無形的手,將重重的素綃軟帳水波一般拂動而起,一時間帳影輕晃,連燭焰亦微微搖曳,北堂戎渡閉上眼睛,稍微挪了一下頭,裝滿干燥花瓣的枕頭便悉悉索索地響,半倦半醒的模樣,良久,聲音已漸次低了下去,幾乎微不可聞,兩片薄唇猶如潤雨荷花一般,低低說道:“算了……遠師已將天一道交付與我,這等助力,又何苦只為了一時激憤,就硬生生地毀去?!北碧米鹪铰犓@樣說,便也不再堅持,攬著北堂戎渡身體的手略略緊了一絲,低聲嘆息,只道:“……既然如此,也罷了?!?/br>
    昏昏的橘紅燭光里,北堂戎渡闔著雙目,發絲散在北堂尊越的臂上,靠在父親胸前,北堂尊越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他的肩,半晌,聽北堂戎渡的鼻息不像是睡著了的模樣,便低首親了親少年的額頭,道:“……怎么還沒睡,嗯?”北堂戎渡嗓音懶懶,連眼也不睜,只是低哼道:“睡不著……你給我講個故事罷,興許也就睡著了……”北堂尊越微愕,皺了皺眉道:“本王哪里會講這些……”北堂戎渡似乎在笑,不依不饒地道:“那,唱個歌也行……”北堂尊越聽了,隨即不輕不重地捋了一把北堂戎渡的鼻子,有點兒哭笑不得地低斥道:“你都多大了,怎么還這么纏人?”北堂戎渡含糊道了一聲:“……不答應就算了?!北碧米鹪絾∪皇?,道:“怎么,這叫以退為進?”北堂戎渡枕在他臂上,但笑不語,心中卻是無限寧靜,須臾,忽輕聲道:“爹,這幾天,多謝你總來照看著我……”

    其實這幾日因北堂戎渡一直重傷昏迷,北堂尊越時常前來照顧之余,對少年的垂憐似乎更勝以往,此時見北堂戎渡這樣溫順,一時似有所感,不覺也柔和了語氣,道:“本王不來看你,還能去看誰,嗯?”北堂戎渡靜靜捏著父親的衣角把玩,唇邊依稀現出一絲微笑,輕聲道:“……明天不是還要上朝么,爹快睡罷?!闭f完,再不言語,只靜靜閉目——

    父親,從前答允與你這般,其實實在非我所愿,亦實是情何以堪,而如今情勢若此,我已經漸漸有些分不清你究竟是我的枕邊人多些,還是父子之情更深一點,亦或干脆兩者交雜,辨別不開……你我之間,因所在立場家世的緣故,自我幼時起就總是若有若無地摻進一絲君臣心計,可是無論如何,這其中,終究還是真心最多……

    北堂戎渡一時心中嘆息,右手無聲地覆上北堂尊越的手背,十指交纏。

    ……

    盛夏里天氣炎熱,樹上蟬聲嘶啞,拖長了聲音在叫,讓人無端地心煩。

    偏閣中用大甕裝了冰涼的井水,里面新湃著香瓜葡萄等各色時令鮮果,將滿室都熏上了一絲隱隱的果香,兩名宮裝女子相對坐著,下首十數名宮人靜靜而立,偶爾有一兩聲環佩丁冬之響,伴隨著陣陣脂粉香氣。

    宋氏手執一柄泥金芍藥花樣的素紗紈扇輕搖,象牙色的長裙垂曳及地,臂上挽著同色的纏臂紗,一面指了指右邊桌上的幾匹料子,一面含笑道:“時常來jiejie這里坐坐,一時卻也沒有什么稀罕的東西,只揀了些上好的云紗錦來,jiejie叫人裁幾件衣裳穿罷?!?/br>
    謝氏此時午睡剛醒不久,云鬢半挽,只在髻間簡單簪了幾朵寶石花,一身煙羅薄紗衣裙,面前放著一盞冰糖銀耳湯,手里正拿著銀勺在攪,小指上的金鑲紅寶石鏤花護甲微微上翹,十分尖利生光,聞言便笑道:“meimei這樣客氣?!闭f著,叫人將衣料拿過來,以手輕摩,只覺得光滑難言,觸手柔若輕羽,不由得贊道:“果然是好料子,又輕又軟,倒是最適合給肌膚幼嫩的孩童來穿……左右近來閑著無事,倒不如給姑娘做件衣裳送去,也省得夏日天長,讓我總愛懶懶地犯困?!?/br>
    宋氏一笑,用手撥了撥耳垂上的墜子,道:“也是呢,睡得多了倒沒什么好處,jiejie做些針線還能打發些時辰……姑娘玉雪可愛,也就是我手藝實在平常,不然也做些衣裳送了去?!敝x氏聽她這樣說,卻不知道怎么,似乎觸動了心事,面上漸漸斂了笑,依稀有些黯然之色,宋氏見她悶悶地不說話,不由得問道:“jiejie這是怎么了,莫非是我說錯了什么話么?”謝氏輕嘆一聲,護甲在衣料上微微滑過,帶起極輕的摩擦之聲,只幽幽嘆了一口氣,道:“與meimei有什么相干呢,我只是方才說起姑娘,便忽然想到自己如今已成親快到兩年,膝下卻未曾有一兒半女,一時間不免有些傷感罷了?!?/br>
    宋氏如今也已十六,嫁為人婦將近二載,也不再是當初懵懂無知的少女,聞言無語,眼中也不禁有些落寞,顯然是被同樣觸動了心事,下意識地用小勺攪著自己面前的那碗冰糖銀耳湯,慢慢道:“那又有什么辦法呢,好在jiejie還年輕,日后總是有機會的……”謝氏長長嘆息了一聲,艷麗若桃花的面容上閃過一絲茫然,道:“雖說世子如今年紀極輕,咱們以后的日子還長得很,但這兩年來,世子向來對我也只是淡淡的,雖然說起來一應穿戴用度都不曾虧待半分,可我到底還是……”

    她剛說到這里,宋氏卻已經忙開口打斷道:“jiejie慎言?!敝x氏乃伶俐之人,方才只是一時忘情,此刻經宋氏提醒,馬上醒悟過來,目光立時便在閣中的眾多宮人身上一轉,旋即咽口不語,既而道:“是我失言了?!闭f著,便對其余人吩咐道:“……這里不用伺候,都下去罷?!?/br>
    一時眾宮人退下,閣內只剩了兩人,謝氏見人都出去了,這才道:“方才一時失口,讓meimei笑話了?!彼问蠐u頭道:“jiejie說哪里話,其實……其實我不也一樣么,世子對我也是情分平常,做不得數的?!闭f到此處,不覺垂目擺弄著扇子上的杏色流蘇,朱唇微啟道:“當初世子在外行軍打仗,時常會有家書傳回,可我與jiejie又什么時候見過哪怕一封呢,無非都是寫給少君的罷了……”謝氏輕嘆一聲,推心置腹地道:“你我又如何能與少君相比,無論是說起與世子自幼的情分,還是自身的容貌氣性,這世上又有誰能和他相提并論呢?若非他身為男子,只怕早已與世子兒女繞膝了……說起來,少君為人已是好的了,待你我也算平和,不然只憑世子對他的寵愛,他若是稍微冷薄心狠之人,還哪里有我們的安生日子過?!?/br>
    宋氏深深點一點頭,兩人一時無話,半晌,謝氏輕輕撫著腕上的一只翠鐲,唏噓道:“說起兒女……世子如今只有姑娘一個子嗣,若是我也能夠得一個孩子,無論男女,我都已經心滿意足了?!彼问闲挠兴?,只看著扇上繪著的鮮艷芍藥花出神,就聽旁邊謝氏繼續說道:“世子看起來并非是只重男嗣之人,姑娘一個女孩兒,不也是掌上明珠一般,疼愛得了不得么?若是咱們有一個孩兒,無論男女,想必都會與如今不一樣……姑娘的生母也就是沒福氣的緣故,倘是還活著,哪怕世子再情分淡薄些,但因孩子之故,也必是多少會顧惜幾分的……哎,若是沒有子女可以依靠,終究還是不同的?!闭f著,不免有煩憂之色,自哂道:“自我嫁與世子以來,也快兩年了,可世子留宿的時候,卻實在是不多,又怎么容易有孩子呢,說到底,也不過是我妄想罷了?!?/br>
    宋氏聽她說得直白,不由得一時有些不好意思,但略略遲疑之后,便微紅了臉,低聲道:“我與jiejie也沒有什么不同,世子他……也是極少會留在我那里歇下的?!?/br>
    兩人一番話之后,都不免有些沉默,宋氏又坐了一陣,便告辭出門,扶著貼身侍婢的手,自回自己的居處,不一時又出了門,身后的宮人則抱著一只素錦繡海棠枕頭,一行人徐徐去了北堂戎渡的寢殿。

    一時間通傳既畢,兩名宮人便從里面將珠簾挽向兩邊,小太監手上的拂塵甩了甩,在前引人入內殿,宋氏從宮人手里拿過枕頭,只自己跟著進到里面,象牙色的流云緞宮裙裙角長長曳在地上,軟軟拂過磚面,寂然無聲。

    剛入殿門,宋氏便低身見禮,婉聲靜靜道:“……妾身見過爺?!?/br>
    眼下距離郊外遇刺一事已過去了大半個月,北堂戎渡身上的一些皮rou之傷長得還好,正逐漸痊愈,只是內傷卻不是短時間內就容易養好的,此時正斜倚在窗邊的一張橫榻上,窗外幾竿碧竹伶仃蕭蕭,帶了花香的微風自外面徐徐朗朗吹過,只聞得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將炎夏的暑氣濾去了大半,葉動風蕭之余,頓覺身心安寧。北堂戎渡肩頭披著薄薄的黛綠色軟綢小毯,倚在榻間,窗外透進明媚的陽光來,投下團團淡影,手里正翻著一卷書在看,見了宋氏,雖對她并沒有多少寵愛之意,情分淡淡,卻也明白對方身為女子,心中希望親近丈夫的想法,因此倒也沒什么不耐煩的模樣,只雙眸微睞,道:“……唔,坐著罷?!?/br>
    宋氏謝過,這才走上前,在榻前的一張錦凳上坐了,既而將手里抱著的繡枕放下,含著一絲融融羞澀的笑意,柔聲道:“妾身才做了這枕頭,里面除了曬干的薄荷之外,還裝了些磨好的籽玉,有清涼安神之效,請爺試著用用,若是覺得還好,妾身便再做幾個……”北堂戎渡不以為意地用手摸了摸繡有海棠花的枕面,道:“……你倒有心,放著罷?!彼问下勓?,不覺面露欣喜之色,又見北堂戎渡似是想要躺下,忙起身替他卷起姜色的袖子,端來水盆伺候著對方洗了洗手,又取了香帕拭干凈了,這才將榻上隨意堆著的幾個綿軟的鵝絨流蘇軟墊集起來,墊在北堂戎渡身后,服侍著北堂戎渡安安穩穩地半倚半躺著,最后才重新坐下,自荷包里取了兩顆香丸,打開榻上靠窗放著的一只博山爐的蓋子,將其放了進去,不一時,香爐里就透出了淡白的煙縷,異香撲鼻。

    遠處湖中碧波如頃,荷葉田田,鮮翠欲滴,大片荷花于湖面之間婷婷玉立,微風自湖上穿來,其中清香十分愜人。北堂戎渡無意間見到宋氏指上留著寸許來長的圓潤精致指甲,以鳳仙花染得鮮艷欲滴,十分動人,便隨口道:“……這指甲很好看?!彼问弦娝矚g,自是喜悅,只深垂臻首,纖指不自覺地揉著絲帕,羞笑不語。

    兩人淡淡說了幾句話,漸漸地,北堂戎渡眼簾微垂,開始打盹兒,宋氏見狀,忙止了聲,輕手輕腳地將右臂的長袖和纏臂紗挽起,又抹下腕上一動便叮叮作響的幾只鐲子,以防出聲,這才握起紈扇,為北堂戎渡徐徐扇風納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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