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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朔云飛渡在線閱讀 - 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69

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69

    北堂戎渡慢慢睜開雙眼,只覺得有一瞬間的暈眩,幾扇雕花的軒窗開著,垂下薄薄的青絲細篾簾,日光透過簾縫照進來,灑在地面間,令滿室都是深深淺淺的斑駁光影,映得地上白晃晃地叫人眼暈,墻角的兩口景泰藍大甕里裝著冰塊用來降暑,一架精巧的風輪亦在陣陣鼓著風,滿室清涼,寂寂無聲,一番游目所見,俱為一派湟貴自在景致,早已不是那等破敗衰舊的廟宇,而是奢華以極的高床軟枕,金屋玉室,先前種種,竟好似黃粱一夢。

    枕邊的貔貅香爐里淡香細細,幾縷清煙裊裊繚繞,如夢似幻,北堂戎渡慢慢坐起身來,身上蓋著的冰綃夾紗小毯滑落下去,皮膚頓時毫無阻隔地暴露在空氣當中,這才發現自己卻是如同初生的嬰兒一般,身無寸縷,全身肌膚爽滑,還殘留著茉莉花的香氣,一頭長發垂下來,亦是絲緞一樣柔順,應該是有人給他洗過了澡。北堂戎渡靜了靜,并沒有感覺到身上有什么被侵入過的不適,他隔著透明的鮫帳往外看去,室中一個人也沒有,就好象滿世界里就剩下了他自己一樣,靜得讓人心中激不起半點兒漣漪。

    北堂戎渡光著身子下了床,就這么赤腳踩在地上,柔滑的黑發披在背后,半遮住了少年優美有力的修長身軀,他微微蹙起眉,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一面走到桌前倒了一碗涼茶慢慢喝了,恰好此時只聽一陣環佩叮咚輕響,一個羅裙云髻的女子掀開珠簾,走了進來,手里捧著放有衣物的金漆托盤,抬眼見少年正赤身站在桌旁,不覺唬了一跳,忙快步走過去,語氣之中不乏埋怨之意,道:“我的小祖宗,既是醒了,怎么也不叫人?這天熱得都中了暑,還不快躺著呢?!北碧萌侄晌⑽ⅹq豫了一下,不確定地輕聲道:“……中暑?”

    “可不是么?!贝淦烈幻鎸⒔鹌嵬斜P里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抖開,為北堂戎渡穿戴,一面半是心疼半是含嗔地道:“昨兒還病得人事不知,水米不進的,今天倒好,身子才爽利了些,卻跑出去打得什么獵!眼下日頭這么毒,身上又才好,怎么能不中暑,身邊又連半個人也不帶……若不是正好碰見堡主也在外頭,可怎么好!”一邊絮絮說著,一邊服侍著北堂戎渡穿上藕荷色的蠶絲小衣和薄褲,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素白衫子,道:“午間剛要擺飯呢,就見昏沉沉地被堡主抱著回來,說是中了暑,可不把人驚得!我的公子,你如今也是快要做了爹的人,怎么還這般冒失……”北堂戎渡坐在床邊,也不說話,只是聽著翠屏嘮叨,忽輕聲問道:“……誰給我洗的澡?”翠屏給他套上軟底的鞋子,不在意地道:“既是中了暑氣,少君便給公子洗了個澡,祛祛燥熱?!北碧萌侄伞丁艘宦?,再無言語。

    一時間穿戴整齊,翠屏又給北堂戎渡梳好了頭,這才去把窗上垂著的青絲細篾簾卷起,讓日光照進來,北堂戎渡在窗邊坐下,朝外看去,就見廊下孟淳元正在逗弄著一只鳳頭鸚鵡玩耍,不遠處幾個年輕侍女手持團扇,在花叢旁咯咯嬌笑著去撲蝴蝶,一派無憂無慮的爛漫景象,北堂戎渡安靜看著,突然間就想起上午在那所古寺中發生的事情,男人火熱而熟悉的懷抱,蠻橫卻又不失溫柔的大手,guntang的唇,以及那難以抗拒的牢牢桎梏……只聽一聲輕微的脆響,北堂戎渡手里拈著的一只細瓷小杯突然被捏碎,里面的半盞茶水弄濕了左手,翠屏一驚,忙上前收拾了,又掏出絹子替北堂戎渡擦凈了手,一面道:“好好兒的,這又是怎么了?”北堂戎渡斂去眼底一閃而過的復雜之色,淡淡道:“……沒事,我只是忽然有點兒頭暈罷了?!?/br>
    正說著,卻見一個白衣玉冠的青年自外面進到房中,手里端著一只青瓷螺珠盤子,里面盛了新鮮的荔枝,青紅相映,分外好看,見北堂戎渡坐在窗前,便道:“怎么起來了?!北碧萌侄商ь^看著他玉顏雪衣,清寂出塵,一雙墨珠般黢黑的眸子里靜含著淡淡的關切之意,心中不知怎地,突然覺得委屈之極,堪堪難禁,起身走過去,一把抱住對方,把臉頂在青年的肩窩上,悶悶道:“韓煙……韓煙……”沈韓煙一怔之下,下意識地亦伸手回擁住他,翠屏見了兩人這番情境,早知機得快,靜悄悄地退出了房間。

    兩人雙雙倒在近旁的一張貴妃榻上,沈韓煙心中奇怪,兼且擔心北堂戎渡暑氣未褪,不覺就微微掙一掙,握住了北堂戎渡正在解他腰帶的手,道:“北堂……怎么了?”北堂戎渡把臉埋進青年懷里,拱開松松的衣襟,露出白玉也似的胸膛,襯得上面的兩點殷紅格外醒目,北堂戎渡低頭含住,這才覺得好些他父親的那一具充滿了男性剛陽之美的身體也許確實完美,可他很難壓下那種異樣的排斥感,而只有眼前的這個人,這具柔韌熟悉的身軀,才能讓他覺得輕松與安慰……或許是感覺到了少年不平靜的心緒,沈韓煙看著那雙似乎隱隱藏著莫大委屈的清澈眼睛,心中不禁柔軟起來,他放松了身體,柔順地配合著少年的所有舉動,掌心在那光滑的脊背上慢慢輕揉著,依稀是在撫慰……里間的呻吟聲一下比一下急促,半晌才漸漸細不可聞,卻沒等緩過氣,又突然拔高了起來,外頭幾個侍立的丫鬟臉色微微發紅,抿著嘴兒笑,伸手把一副卷起的湘妃竹簾慢慢放了下來。

    原本還是炎炎午后,誰知天就變了,不想竟漸漸有云聚攏起來,陰晴不定,終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地,室中兩人交股纏綿之際,只聽外頭雨打花葉,綿綿不休,雨聲中,夾雜著屋中那似吟似急的喘息,又漸漸彌散開去……

    ……少年雪白的肩膀整個露在外面,肩頭一襲素白的柔滑輕薄衣衫松松掛于臂間,半褪半掩,把肌膚襯得格外瑩白勝玉,沈韓煙輕撫著那光滑的肩膀,身上雖是酸痛不止,卻還是將嘴唇貼在北堂戎渡的鎖骨上淺吻,半是心疼半是薄責,低語道:“……明明病還沒好,倒出去打什么獵?!北碧萌侄蓜恿藙由碜?,微微蹙眉,伏在青年肩頭,閉著眼不言語,沈韓煙見他神色郁郁,不覺動容,凝視著他須臾,撫著少年的鬢發輕嘆道:“還頭暈么?!?/br>
    北堂戎渡搖一搖頭,不說話,沈韓煙神色疲累,輕輕拍著他的背部,道:“北堂,我見你這模樣,好象是心情不好,就仿佛是受了委屈一般……”北堂戎渡睫毛顫了一下,微微睜開雙眼,淡然道:“說什么呢,誰又能給我委屈受……”說著,枕在青年手臂上,將臉埋于那青絲之間:“……莫非生了病,還不許我撒個嬌么?!?/br>
    沈韓煙聽了,心中便也釋然,遂扶著少年素白的肩,吻一吻對方的額頭,輕笑道:“這個么,自然是許的?!北碧萌侄商稍谇嗄晟磉?,一只手撫摸著對方細膩如白瓷的腰側肌膚,低語道:“剛才你叫得那么急,外面的人必是都聽見了……”沈韓煙驀地俊容通紅,只是不言語,慢慢坐起來理了理衣裳,方道:“才在井里湃過的果子,可要吃么?!北碧萌侄梢娔强楏想[隱有幾點殷紅,便扶著青年的腰,問道:“把你弄疼了是嗎?!鄙蝽n煙眉宇之間有著疲憊之色,道:“……沒有?!闭f著,有些艱難地起身,去取了裝荔枝的青瓷螺珠盤子過來,給北堂戎渡剝荔枝吃。

    北堂戎渡把衣衫略理了一下,歪在貴妃涼榻上,道:“記得有用橘子汁凍成的冰塊兒,叫人拿一碟子來,給我含著祛熱?!鄙蝽n煙微微凝眉,正色道:“才做了那等事,怎好即刻就用冰,況且你還病著,不可貪涼,還是先吃些水果罷?!闭f著,將剝好的荔枝喂進北堂戎渡嘴里,北堂戎渡咀嚼了兩下甜甜的果rou,微閉了眼,輕嘆道:“韓煙,還是你疼我呢……”

    兩人靜靜說著話,聽外面雨聲潺潺,北堂戎渡枕在沈韓煙的大腿上,張嘴接著青年喂過來的果子,吃了幾個之后,忽咳嗽了起來,沈韓煙拿帕子給他擦擦嘴,起身慢慢走至大床前,在床尾的抽屜里取出一小包上好的梨膏糖,過來重新坐下,拈了一塊送進北堂戎渡嘴里,道:“吃上兩塊,止一止咳?!北碧萌侄晌⑿Φ溃骸安贿^咳嗽幾下,有什么打緊,你倒當真呢?!彪m這么說,到底還是張口噙了梨膏糖,用手揉一揉眼睛,道:“韓煙,你也躺一會兒罷,剛才鬧了你半天,想來你肯定也乏了?!鄙蝽n煙眼下確實身上很不好受,不但腰疼,連小腹也隱隱發酸,遂道:“也好?!眲傁胝酒饋砣ゴ蟠材沁?,北堂戎渡已坐起身來,把他抱到睡床上,又去關了窗,這才回榻兩人一處躺了,頭臉相對,親密地偎依在一起。

    北堂戎渡近日來損心耗神,微有幾分心力交瘁的意思,再加上病還未曾全好,方才又在床第間纏綿了半天,因此腦袋一挨枕頭之后,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

    ……窗外風雨之聲淅淅瀝瀝響個不住,敲打著樹木與花葉,兼著那偶爾一兩聲鳥鳴哀哀,更覺凄涼,沈韓煙昏昏然睡在榻上,依稀半寐半醒,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間只覺身邊人猛地低哼了一句什么,隨即微微喘息起來。沈韓煙被驚得清醒了頭腦,睜開眼,卻只見室中一片黑糊糊的,原來已然到了晚間,遂喚人進來掌燈,自己則半撐起身子,去看旁邊的北堂戎渡。

    幾名侍女很快就點起了屋里的燈,沈韓煙從其中一人手里接過一盞燭臺,一手攏住燈光,往北堂戎渡的臉上照了一照,細細瞧過去之時,只見他氣色不怎么好,身上的小衣被汗濡得微微發濕,幾縷漆黑的頭發緊緊粘在臉頰間。沈韓煙見狀,不由得道:“……北堂,怎么了?”

    北堂戎渡微微平下了喘息,搖頭道:“沒事,剛剛魘住罷了……”他坐起身來,接過侍女捧上來的濕毛巾擦了擦臉,把衣裳掖了掖,看一下記時的金漏,原來才剛剛入夜,因說道:“……我去父親那里一趟?!鄙蝽n煙道:“身上既不爽利,外面且正有雨,怎么還到處走?!彪m是這樣說,但也并不多言,只叫人取了傘來,又見外面雨聲潺潺,黑黢黢地,便喚人點了一盞防雨水侵浸的琉璃燈,再拿一件大袖敞衫,自己坐在床上,把那魚肚白的雙層綃繰敞衫接了,抖一抖,給北堂戎渡披在身上,北堂戎渡道:“罷了,穿它做什么,又不是出門?!鄙蝽n煙用手細細將少年身上的白色衫子整理妥當,微微笑說道:“等受了寒,你就不聒噪了?!闭f著,又將那琉璃燈和油綢傘遞進他手里,再塞了一小包梨膏糖裝在少年腰間的荷包中,北堂戎渡偏頭在青年耳際一吻,這才道:“不用等我?!闭f著,已出去了。

    大殿內只點著一盞燭臺,閃爍著明暗不定的火光,光影搖曳中,使得這里黯淡幽沉之余,又平添了一份陰森?;拗?,夾雜著濕潤氣息的風從殿外吹進來,把那一道燃著的燭光輕掃得搖搖晃動起來,似乎是在頑強掙扎著,不愿意被熄滅。

    殿內上首巨大的座椅上,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穿著玄黑的袍子,漆黑的長發梳在腦后,全身如同籠罩在黑霧里,無聲地坐在幽暗的陰影當中,閉著眼,右手的指甲輕輕叩打著光滑的玉石扶手,臉上神情無波,唯有一點莫明的晦暗之意齊齊凝聚在眉心之間,帶著幾分混濁的陰霾,在昏郁郁的燭影中陰晴不定,仿佛想要沖破什么枷鎖……

    外面雨聲瀾潺,燭影幢幢中,男人突然猛地睜開狹長的雙眼,目光就像是劈開漆黑夜幕的一道刺心閃電,便見遠處的殿門外,雨幕中有一個持傘的人影徐徐走近,全身上下盡皆環素的通白打扮與這寂冷的雨夜仿佛有些格格不入,男人盯著那個并不瘦弱的身影,英俊的面龐上似乎閃過一層含義不明的妖異微光,但馬上就又平復了下來,換成了一副再慈和端平不過的慈父面孔。

    北堂戎渡冒雨去了遮云居,卻沒有找到他的父親,他問了人,然后便撐著傘來到了凝翠殿,進到里面,黑幢幢的大殿里,赤金九龍金玉寶座上方坐著的正是他父親,昏幽幽的搖曳燭火中,不完全能夠看清男人臉上的神情。殿中只點著一盞燈,在潮濕的風中明滅不定,只有他手中的那盞琉璃燈巋然不動,光芒平定而安穩。

    北堂尊越睜開眼睛,面孔半隱在陰影里,臉上似乎是在微微笑著,他看著北堂戎渡把手里的傘和琉璃燈放在一邊,從殿旁的一架銅燈上取下燭臺,用火折子把蠟燭點亮,拿在手里。男人看著兒子雪白的臉,那寶石般蔚藍的眼睛被額發半遮起來,一痕薄唇如同花瓣一般紅潤而柔軟,是丹青國手也畫不出來的動人,北堂尊越的嘴角不由得抿起一絲笑容,并且漸漸加深,他伸出右手,朝著少年微微笑道:“……哦,你的病還沒好,怎么倒過來了?”

    男人臉上的笑容中有著明顯的慈愛與關懷之色,口氣也是略帶一絲責怪的,就好象純粹是一個做父親的面對著不聽話的孩子一般,向來銳利深邃的一雙幽深眸子也仿佛柔和了起來,藏著溫暖之意,令人覺得暖洋洋地十分舒服。北堂戎渡呆了呆,一時間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他手里拿著燭臺,微微照亮了身周的一小塊地方,也照亮了自己雪白的面孔,呼吸窒了窒,半晌才不確定地微聲說道:“……父親?”

    北堂尊越笑了笑,道:“我兒,怎么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寶座上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在殿中投出一道龐巨無比的黑影,一步一步地緩緩走下了高階,朝著北堂戎渡走過來。北堂戎渡見狀,面上忽然有些變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左腳下意識地往后微微退了半步,手里的燭臺蒙蒙亮著,燭淚垂垂,兀自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然而此時男人已經走了過來,右手抬起,光滑的手背輕輕貼上了北堂戎渡的額頭,探一探溫度,似乎是有些不滿意,只輕聲責問道:“怎么這么涼?!北碧萌侄捎行┗秀?,雙眼迷不愣登地看著面前的北堂尊越,仿佛是沒有睡醒,又仿佛是認為自己正在做夢或者是別的什么,北堂尊越看著他的這個傻乎乎的模樣,突然就笑了起來,道:“在想什么呢?!?/br>
    男人此刻這樣溫和的口氣,不摻任何雜質的慈祥眼神,就好象他們之間一直都是由這樣的血脈羈絆著,從來沒有變過,之前那些癲狂荒唐的話語,那些燙得人生疼的強迫親吻,都只是一場夢,了無痕跡,不剩半點。北堂戎渡呆在那里,似乎不太敢說話,好象擔心眼前的景象只是一個夢,一旦用手一戳,就會像泡沫一般登時破滅了,心中涌出無數個念頭,劇烈翻滾著,也不知道哪一種占了上風,直到此刻,他才忽然發現自己手腳冰涼,發上和衣面間,都被雨夜浸出了一層潤潤的水氣。

    北堂尊越看著少年這副無措的樣子,不禁笑了笑,牽著他的手一步步返回了階上,北堂戎渡順從地跟著,直到北堂尊越坐在寶座間,取下他手里的燭臺放到一旁,把他抱在腿上。

    北堂戎渡沒有拒絕男人這樣的親密動作,而對方也沒有做出任何一個不符合父親身份的舉動,只是摸了摸少年沾染了一層潮濕雨氣的冰冷臉龐,輕笑道:“……怎么這么不老實,外面風雨交加的,還到處亂跑?”北堂戎渡不知道怎地,只覺鼻子有些發酸,他低啞著聲音,仿佛有很多話要說,卻終究只能擠出一句來:“我沒有亂跑。我只是……我剛才做了個夢……”

    北堂戎渡低下眼睫,抓住男人的一只手,緊緊攥著那修長溫暖的手指,良久,才低低呢喃道:“我只是……怕你忽然不見了……”

    北堂尊越盯著少年的臉,這張與他極為相像的面孔上略顯蒼白,臉頰冰涼,如同一朵委頓的花,他想,這朵小花是自己日日澆灌呵護了許多年,才好不容易開起來的,他怎么舍得把它揉碎?即便是他這樣自私冷心腸的人,也總有柔軟的時候,他的這個孩子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潛移默化之中,讓他慢慢變成了‘人’,有了人的情感,知道了萬般種種滋味……北堂尊越拍一拍少年的背,柔聲道:“你父親自然在這里,怎么會不見了?!彼f著,忽聞到一股清甜的香氣,遂循著味道拿起北堂戎渡腰間拴著的荷包,道:“咳嗽還沒好嗎?!睆睦锩嫒〕鲆粔K梨膏糖,喂進北堂戎渡嘴里,北堂戎渡乖順地張嘴接了,慢慢咀嚼。

    男人一面撫摩著北堂戎渡的頭發,一面道:“……今天午間,牧傾寒來過了?!北碧萌侄捎沂治仓敢惶?,慢慢‘啊’了一聲,北堂尊越繼續道:“他問本座,要如何才肯放‘蓉蓉’離開……本座告訴他,除非斗轉星移,江河倒灌?!北碧萌侄尚纳窕谢秀便?,沒有問后來怎么樣,只道:“……他沒有事?”北堂尊越柔聲安慰道:“他沒有事?!?/br>
    大殿中燭火昏昏,光影幽暗,上首的兩個身影被拖得長長的,外面雨聲霖霖,風囂不止……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過去,恢復成了從前的模樣,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恍然一夢,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在秋風乍起的醺人季節里,楓葉漸紅,無遮堡中到處都彌漫著一股荷花開到盛極,已然生出凋零之意的靡靡香氣,就連蓮蓬,都也已變得極少了。

    游湖的人熙熙攘攘,青水綠的落地大紗幕垂下,遮起一大片地方,周圍豪仆貴奴簇擁而立,十幾個羅衣珠鬢的美貌侍女或是端茶遞水,或是取扇捧巾,往來進出,香風習習之間,看不到紗幕內的情形,眾人見這排場,知是貴人出游,自是不敢近前窺看,離得遠遠些,倒也清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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