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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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尊越冷笑著,血紅的衣袍,黑墨似的發,配上眼前血rou模糊的場景,直如同魔神一般,然后任憑尸體頹然倒下,這才回頭看向北堂戎渡,道:“……傷到了沒有?” 七十. 雙生花 右手微轉,掌中的玉簫便重新插回了腰側,北堂戎渡掃了一眼地上的尸首,搖頭道:“爹,我沒事?!彼f著,抬頭看向北堂尊越,一時間心情倒是挺不錯,笑嘻嘻地道:“我的功夫不賴,殷知玄這點伎倆,還傷不了我……爹就這么擔心我嗎?” 北堂尊越見他笑臉盈盈,一雙亮晶晶的藍眼里仿若海光接天,不由得就似乎有點兒抹不開面子,用手在少年頭頂稍微粗魯地揉了兩下:“臭小子,和本座也油嘴滑舌?”北堂戎渡用手扳開男人的手掌,護住頭頂,不讓他把自己的頭發弄亂,同時笑道:“你這叫護犢子?!闭f罷,微微翕動了一下鼻子,似乎是不大喜歡室中的血腥氣,對北堂尊越道:“別讓這人壞了心情,今天天氣格外好,不如我和爹去后山走走?”北堂尊越也由著他,微微挑眉道:“也好?!北碧萌侄陕勓?,笑著打量了一下男人身上濺著的點點血漬:“依我看,爹還是先去換件衣裳才是?!?/br> 一柱香之后,兩人已騎馬在后山徐徐行進,北堂戎渡正悠閑地坐在馬背上和身旁的北堂尊越說話,卻忽覺座下的馬匹有些異樣,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這匹馬正側著頭,十分親昵地去不斷磨蹭著男人座下那匹馬的頭頸,看那模樣,應該是一對伴侶,北堂戎渡笑了笑,用手輕拍了一下馬頭,笑罵道:“好畜生,就這么色心盎然的?”旁邊北堂尊越悠然低笑一聲,道:“有道是‘食色,性也’,畜生自然也不例外?!?/br> 此時周圍萬籟俱寂,樹木蒼蕭遒勁,雖氣溫有些低,然而倒也無風,意趣天然,日光輝灑遍地,是難得的好天氣,北堂戎渡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北堂尊越,但見其一身錦綬玄黑長袍,金色的團龍紋路遍綻,愈發顯得身量高健挺拔,容色逼人,不由得唇角將將揚起,含了幾分打趣的味道,笑說道:“爹,別人只看你這模樣,誰能信你竟然已經有我這么大的兒子?”北堂尊越不答,原來卻是不經意間瞥見一叢灌木中零星開著幾朵紅花,遂在馬背上略一俯身,長臂微舒,便摘下了其中一朵,那花冒寒開得還算好,顏色雖是有些斑駁紛雜,自然不是什么名貴上好的品種,但也還嬌艷動人,北堂尊越手上拿著這花,抬手便插在了身旁北堂戎渡的鬢邊,黑油油的頭發趁著紅花,竟是有一種異樣的美,北堂尊越不由得凝神看著,忽想起‘佳人半露梅妝額,綠云低映花如刻’這一句來。 北堂戎渡卻是偏了偏頭,修致的眉毛輕揚幾分,一手取下了發上的花朵,道:“噯,你干什么呢?!倍ňσ磺剖稚夏孟聛淼幕?,不覺‘嗤’地一下笑了,說道:“爹,我又不是小姑娘家,你給我戴這個做什么?!闭f著,手上微微一松,那紅花便飄然落到了地上。北堂尊越也沒說什么,只是隨著那紅花翩翩從少年雪白的掌心上脫走,心中突然有什么東西就被模糊地拉到一處地方,面前依稀是橫無際涯的花海,開滿了紛紛攘攘的寂寞芬芳,心底最深處有什么東西在叫囂著,似乎想要破土而出—— 是什么? 然而這樣模糊的念頭只不過是一閃即逝,快得北堂尊越根本沒有認真去注意,他只是摸了摸少年的頭,志得意滿地體味著手心里那青絲光滑舒適的觸感——這是他一個人的小樹,誰也別想掰去哪怕一根枝杈,它完全屬于他一個人,無論是枝干還是葉子,以及果實,全都是他的…… 耳邊忽然響起少年的聲音:“爹,過去坐一會兒?”北堂尊越循著少年的目光看去,就見不遠處橫著一條清凌凌的河,兩岸樹木森森,萎黃枯敗的草地如同一條織毯,倒也是冬日里獨有的景致,比起春夏生機勃勃的美景,別有一番意趣。 父子二人翻身下了馬,北堂戎渡牽著馬匹跟在北堂尊越身后,兩人隨便在小河邊找了一棵樹,將馬拴了。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坐在草地上,北堂戎渡和身邊的人閑話了一陣之后,忽然笑道:“爹,咱們弄點東西吃怎么樣?”北堂尊越挑眉輕笑:“哦,你要做什么?”少年脫了靴子,又把襪子也脫下,然后將兩條褲腿一挽,直捋到膝蓋以上,露出了兩只晶瑩如玉的結實小腿,這才站起來,將衣擺撩起掖到腰帶里,道:“我下河去叉幾條魚,咱們中午烤魚吃怎么樣?”北堂尊越瞟了他兩眼,然后扔出一句:“……你的意思,是要本座生火?”北堂戎渡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既而狐疑地盯著男人,語氣不確定地問道:“可別告訴我,你連這個也不會?!北碧米鹪綉械每此?,只道:“你不是要去叉魚嗎,還不去?”北堂戎渡不大放心地瞅了瞅男人一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爺模樣,旋即便去折了一根順手的木棍,拿匕首削尖了頂端之后,便下了河。 河水冰冷刺骨,不過當北堂戎渡運起內力護體之后,倒也完全不在意。由于這里是無遮堡,自然沒有外人出入,所以也無人捕撈水中的東西,因此河中的魚不少,不用很久,北堂戎渡就已叉到了數條肥美的魚。 少年帶著獵物,一路光著腳,兩條小腿濕淋淋地走上岸來,正看到北堂尊越坐在原地,面前燒著一堆火,旁邊還有不少收集來的枯枝敗葉,竟是井井有條的模樣。北堂戎渡不由得有些微訝,遂笑道:“我還以為你向來習慣了別人伺候,這些雜事什么的,都不會呢?!北碧米鹪剿菩Ψ切Φ仨松倌暌谎郏骸澳氵@些年在外,殺人追命,露宿荒郊的事也是常有,自然就能學會打理雜事,照看自己,難道本座,就不曾如此?”北堂戎渡了然了地點了點頭,笑道:“倒也是呢?!?/br> 兩人坐在地上,熟練地將魚挨個串起,架在火上翻烤,北堂尊越手里拿著串有鮮魚的樹棍,看著面前的火堆,忽然似是不經意地掃了身邊的北堂戎渡一眼,語氣平淡地問道:“本座方才一掌殺了那殷的小子,弄得有些血腥,卻見你連眼也不?!嫌腥税档乩镎f本座無情狠絕,視人命如糞土,分明是個魔頭,你莫非從不覺得如此?” 北堂戎渡訝異地看了男人一眼:“怎么會?”他忽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一邊翻烤著樹棍上的魚,一邊說道:“其實他們說你是個濫殺的人,這話不對。人的心境其實是會隨著他的自身變化和時間改變的,比如說一個普通人,他若是偶然殺了別人,肯定心里很難接受,可是如果他不是普通人,比如,他是個皇帝,那么哪怕他一聲令下,有萬人頭顱落地,他也不會有什么感覺,只因為他有了別人沒有的權利,他站在所有人的頭頂,所以很難免的,他當然不會把自己和其他人平等地放在一起?!?/br> 北堂戎渡說到這里,用手拎了拎棍子,道:“就像這魚,我殺了它難道心里會有什么震動嗎,當然不會。在爹眼里,除了能入自己眼的人以外,只怕把別人都當成了螻蟻,無所謂殺還是不殺,那些人說爹無情狠辣,其實這些事情在爹自己看來,只怕卻是理所當然得緊罷?” 北堂尊越大笑起來,伸手大力地揉了揉少年的頭,那力道,是幾乎令人窒息般的親昵:“好孩子,果然是本座的好孩子……”北堂戎渡亦笑,全神貫注地慢慢翻轉著魚:“至于他們說的什么魔頭……爹是魔頭,那我豈不是小魔頭?他們怎么看,跟咱們有個屁的關系,我只知道是爹把我養這么大的,其他人,和我有什么相干?” 男人志得意滿地輕笑,用左手慢慢撫摩著少年的后頸,覺得實在是心滿意足,這少年是他唯一的兒子,無論別人怎么樣,但這孩子卻是永遠不會背棄他,永遠不會懼怕他的……思及至此,再看眼前的少年,更是越看越愛,簡直想把這孩子從頭到腳地吞入腹中,不讓旁人瞧見半點,就這么一直和他自己在一處就好…… 正值此時,nongnong的香氣已隨著火焰的蒸烤散發了出來,就聽北堂戎渡道:“爹,你在干什么呢,魚都快烤糊了?!北碧米鹪铰犃?,遂動了動右手,把魚從火上移開,然后遞給了旁邊的兒子。 北堂戎渡接過來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唇邊咬了一口,覺得不太燙了,這才緩緩咀嚼起來,同時把自己剛烤的魚遞給了男人。北堂尊越嘗了嘗兒子的手藝,既而挑眉道:“還行?!北碧萌侄赏鴮Ψ轿恍?,道:“那還用說?”言罷,就開始大塊朵頤,沒兩口,卻是突然間有些燙到舌頭,不禁連忙用一只手不停地在嘴邊扇風,同時嘶嘶吸著氣。北堂尊越見狀,打趣道:“怎么這么饞?難道本座平時不給你飯吃不成!”北堂戎渡眨著眼笑道:“無遮堡堡主親手做的東西,可是相當難得,當然得趕緊吃才行?!蹦腥斯笮?,兩人坐在火堆前,不一會兒便把幾條魚吃得精光。 北堂戎渡心滿意足地伸出舌尖,輕輕舔去唇角上的油,嘆息道:“咱們自己動手弄的東西,果然比什么都香吶?!彼f這話的時候,唇上還滿是油膩,北堂尊越伸過手去,毫不在意弄臟了精美的衣袖,極細心地將少年嘴邊的油漬擦得干干凈凈,北堂戎渡則是吃飽了肚子,干脆懶洋洋地往父親身上一倒,就枕住了男人結實的大腿,閉眼道:“爹,讓我睡一覺……” 七十一. 浮生半日閑 北堂尊越低頭看著少年枕在他的腿上,這孩子此時閉著眼睛,滿臉都洋溢著一股心滿意足的神采,懶洋洋地舒展著身子,簡直就像是一只吃飽喝足,正靠在墻根打盹兒曬太陽的貓,當然,也更近乎于一頭還沒長成的小豹子……北堂尊越覺得自己仿佛很享受父子二人此刻的親近,他用手隨意筢了筢北堂戎渡漆黑的額發,低笑道:“吃完就睡,倒是跟豬沒什么兩樣?!?/br> 北堂戎渡閉著眼,懶懶笑道:“我是你兒子,我如果是豬,那你是什么?”此時天高云淡,氣寒風清,亦有郁郁的河水清新氣息彌漫,夾雜著烤魚殘留的味道,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還有兩匹馬正悠閑而立,偶爾低頭嚼兩下枯黃的草枝,咴嚕嚕地打幾聲響鼻。北堂戎渡抬手按住男人正隨意扒拉著他頭發的手,輕聲哼道:“別玩了,你把我的頭都快弄成鳥窩了?!蹦腥怂坪跏堑偷托α藥茁?,沒說話,手上溫潤的扳指劃過少年的額頭,果然倒是不再動了,北堂戎渡枕著對方結實的大腿,一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忽然悠悠地哼起了小曲:“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阿嫩阿嫩綠地剛發芽,蝸牛背著那重重的殼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少年的聲音如同春日里吹過廊檐的風,輕淡而閑適十足,且有一分懶洋洋的味道,北堂尊越第一次聽見他哼小曲,且音調韻律十分新鮮,從未聽見過,不由得輕聲笑道:“唱的是什么?” “……阿樹阿上兩只黃鸝鳥,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還早地很哪,現在上來干什么,阿黃阿黃鸝兒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北堂戎渡意態閑閑地哼著曲子,既而隨意打發了一句道:“一些俗歌俚曲兒罷了,你哪聽過這個?!闭f著,興致有些上來,遂張口唱道:“百靈靈樹頭對枝兒唱,尕meimei是園里杏花開,摘一朵放在心窩口哇,咱們水里火里不回頭……” 北堂戎渡唱罷,忽然把眼睛微微睜開一點兒縫隙,看著北堂尊越笑道:“怎么樣,和那些向來聽的鶯歌燕曲一點兒也不一樣,大俗得很罷?”北堂尊越嗤聲一笑:“……還行,倒是新鮮得很?!北碧萌侄捎行┿紤械貍纫粋阮^,尋了個舒適的姿勢,接口道:“爹,你這腿也太硬了,不怎么舒服,比枕頭可差遠了……”話音剛落,北堂尊越伸手就是一個暴栗:“在本座面前,還敢嫌東嫌西?”北堂戎渡仰頭看著他,忽然‘嗤’地一聲輕笑出來,道:“噯,你怎么這樣,別人家的老子連兒子要騎大馬都肯,我不過隨口抱怨一句,你就訓我?!北碧米鹪教Я艘幌旅碱^,顯然是沒聽懂:“……騎大馬?”北堂戎渡用手比畫了一下,示意給男人看:“這你都不知道?就是老子爬在地上,給兒子當馬騎……” “……混帳東西?!北碧米鹪揭浑p鳳目的長長眼角斜挑向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枕在自己腿上的少年:“本座給你,當馬騎?”北堂戎渡聽了,不禁就想象出一副北堂尊越在地上爬,而還是幼兒時的自己則騎在他背上的場景,頓時一陣惡寒,訕訕笑了兩聲:“呃,這個……確實難以想象……哪怕是我揍你一頓,還比較更現實一點兒?!彼f著,微微瞇起了眼睛,眼底像是籠上了日出之前的那一抹微亮的晨曦,帶著點迷蒙的意味,語氣亦是隱隱透出渺遠之意,就依稀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比如說元宵節看花燈什么的,人特別多,當爹的就把兒子抗坐在脖子上,在街上看熱鬧……” 周圍草木蕭冷,天高云淡,這樣安靜相對間,就突兀地聽見男人淡淡道:“……你想這樣?”北堂戎渡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也不是不行……”北堂尊越似乎想到了什么,右手落在北堂戎渡的頭上,忽然邪邪一笑,掌心亦是溫熱的:“當爹的把兒子抗坐在脖子上嗎……你如果也想這樣的話,也不是一定不行?!北碧萌侄摄等坏溃骸拔?,我只是說說而已,況且我都這么大了……哪怕你肯,我也一定會被人笑死的?!北碧米鹪娇粗?,忽然嗤笑起來,目光打趣一般地掃向少年丹田下三寸的地方,輕笑道:“‘大’?你哪里‘大’?雖然眼下已成了些氣候,不是原先的螺螄,但和本座比,還差得遠?!北碧萌侄摄氯?,隨即突然反應過來,既而有些哭笑不得地把男人的手從自己頭上扒拉下來,道:“……你這人!故意耍我玩呢?曲解別人意思……”說著,抓住男人的衣袖就蒙在自己臉上,擋住還算明媚的日光:“影響極其惡劣!有你這樣的爹,管它什么好兒子,也都肯定讓你給教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