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波 完結+番外_分節閱讀_92
泉州港有無數海商,綱首,趙侍郎獨獨選中陳端禮,因他最是適合,因他為人正派,心中有百姓,心懷家國。 陳端禮的隨從在院中等候多時,有一個時辰之久,待他們的主人出來,他手中提著一大盒茶點,他就像以往和老友喝茶敘舊那般,很悠然自得。 主仆離去,那一盒茶點陳端禮提了一路,沒讓人代拿 六本賬本,藏在裝茶點的木盒里。 ** 陳郁發現父親已經兩天沒和家人一起吃晚餐,而餐桌上,兄長那張臉又臭又硬,陳郁不敢問兄長是否有什么心煩之事,他低頭吃自己跟前的食物,安安靜靜。 吃過飯,陳郁去父親的屋子,奚氏在院中,見他來,忙迎上去,很是親切。 奚氏告訴他,他父親在看賬本,從早至晚都是,夜間休息得很少,晚飯也顧不上吃,奚氏說:“小郁去勸勸主父,也許還肯聽?!?/br> 陳郁知曉家中的海船多,父親有許多賬本要過目,但往年并不會這么忙碌。陳郁還沒進屋,便聽到珠算聲,進去果見父親坐在書案前,正在計算著什么,從珠盤上珠子被撥動的位置看,數額非常巨大。 父親那張寬實的大書案上,還擱著父親今晚的晚餐,根本沒動過,已經涼了。 看著父親凝重的神色,陳郁心中擔慮,他靜靜站在一旁,一點聲響也沒發出,看父親諳熟地撥動算盤,看父親在紙上書寫,記下數字。 陳郁與父親很親近,往時父親算賬,他也是在旁看過的,他見過不少家里的賬本,可桌上那本賬本,書寫的方式并不像自家的,本子也要厚上許多。 “咦,為何沒記售賣的價錢……”陳郁看出賬本上的特別之處,聲小如蚊。 雖然如此,陳端禮還是發現兒子在,他抬起頭,解釋:“降真香的價格一向平穩,知它購價與重量,能算出售賣的價錢,八九不離十?!?/br> 陳郁點頭,他知道很多經驗老道的干辦和海商都能做到,父親當然也是可以的。 “爹,這不是我們家的賬吧?”小聲問,要是自家干辦這么記賬,還不被兄長給痛罵一頓,因為賬本兄長也是要看的,他喜歡化繁為簡,他正在接手父親的生意,事情雜且多。 陳端禮點了下頭。 “爹,這是官船的賬嗎?”陳郁湊到父親的耳邊,聲音幾不可聞,他很謹慎。 陳端禮摩挲賬本頁上蓋的一個小小的印章,那是宗正司的官印,他的兒子很細心,也很聰穎。 陳端禮不置可否,只是問:“孩兒要來幫忙嗎?” 陳郁猛點頭,陳端禮說:“你學番語也有些時日,你翻看闍婆國那頁,將貨物名稱用筆記下?!?/br> “好的,爹?!标愑糨p輕搬來張椅子,坐在父親身旁,他低頭看賬本,小心翼翼的翻動書頁,找到他需要的那一頁。 陳端禮的寢室,若非允許,再貼身的仆從都不許擅自進入,父子倆專心致志于手頭的事。奚氏見他們忙碌的模樣,把頭輕搖了搖,她端起已經涼掉的那盤飯菜,走至門外,喚奴婢端走,重新吩咐廚房再做一份,不,做兩份。 等夫君覺得腹中饑餓,想進食,估計已經是深夜了,做為夜宵,也給小郁準備一份。 夜已深,房中燭火如晝,安靜得只有寫的聲音,奚氏坐在一旁讀閱手中的書卷,時而抬頭看視他們父子,想讓他們早些休息,又怕耽誤他們事情。 奚氏放下書,過去幫忙研墨,她見窗外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她沒出聲,她認得出來,那是陳繁。 陳繁本是想跟父親說點什么,卻見到弟弟和父親在房中相伴,兩人一起算賬的溫馨情景。他先前因為官船賬本的事,與父親已有過一次爭執,這次這么晚過來,也還是因為這件事讓他煩心。 陳繁認為宗室間的事情,外人不該插手,他們陳家也沒有義務去幫忙,這幫跋扈內斗的宗子,就是打得你死我活,又與他們家何干。 燈影下,房中的少年有些犯困,他揉著眼睛,他的父親讓他回去睡覺,他不肯,他說那父親也該去睡下。 奚氏微微笑了,勸說都早些休息,快二更天了。 陳端禮仍在忙,案上的賬本只剩幾頁還沒計算,他需盡快完成他負責的事,免得夜長夢多。 不知不覺,更聲已經敲過,陳郁趴桌睡去,肩上披著父親的外袍。 陳端禮合上賬本,將它鎖入箱中,他站起身,往窗外望去,望見院中樹下的一個人,他的大兒子在外頭站了許久,卻一直沒進來。 他應該還在懊惱。 說來長子的性情與他最相似,有時候非常固執。 陳端禮推門出去,決定和長子談談,樹下的陳繁聽聲,朝父親望去。月光下,父子倆站在樹下,兩人的身高相差無幾,體格也很相似。 陳端禮言語很平靜:“我約略算過,去年官船獲利的錢,本能支付宗子四個月的月錢,卻有十分之七,入了宗正司官吏和干辦的腰包?!彼吹絻鹤铀坪躞@詫地抬了下頭,確實,不曾去關注,便感受不到宗正司的貪污舞弊有多嚴重。 “官船的收入只要不被貪污,能幫泉地減輕負擔,漕司和府庫也不用年年因供養宗子而捉襟見肘,百姓也不用因此承擔繁重的稅賦?!标惗硕Y便是因此,而決定協助倒宗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