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波 完結+番外_分節閱讀_33
外人都知陳繁和夏千山交情不錯,是好哥兒們,然而做為海商家族,夏家是需要結交的。海船入泉州港前,需經過水寨盤查,駐守水寨的兵可都是夏家的兵。 “我倒是聽到另一則傳聞,和劉郎君有關,和夏千山也有關?!?/br> 說這話的是席上第四個人費春江,他爹是陳家海船上的通事(翻譯),他是個衣著樸實,神采奕奕的高瘦男子。 劉訶散顯然不認識他,拿眼打量他。 “前日我聽酒客說,劉郎君在某家酒樓吃酒,跟夏千山起爭執,險些因一位舞姬打起來。也有人說,劉郎君會不會事后氣憤不過,就……”費春江覺得劉訶散的眼神要能殺人,他大概已經死了,他知趣閉嘴。 “是哪個酒客膽敢血口噴人,叫他來與我當面對質,看我不掌他的嘴!”劉訶散惱怒,舉起他的大手一扇。 “道聽途說的事,怎能當真,春江,下次不得胡語?!标惙背庳熡讶?,給劉訶散再倒上杯酒。 劉訶散卻似乎沒了喝酒的興頭,閑扯些話語,起身把手一拱,帶著他的仆從離去。 等劉訶散走遠,費春江才笑語:“我隨口胡謅,他就不打自招,和夏千山在酒席上爭執的人多了去?!?/br> 陳繁若有所思,回道:“我看下手的人不會是他?!?/br> 劉訶散為人輕浮,但并不狂妄,知道分寸,斷然不會因為爭搶女子就謀害夏千山。要知道夏家手握左益軍,鎮守一方,就連知州也要讓夏家幾分顏色。 人人都在猜測是誰廢了在當地蟹行的夏千山,被懷疑是兇手的人非常多,對夏家有積怨的人能塞滿一大屋子。 “大繁,這人是誰?”韓九郎不認識劉訶散,他看裝束直覺是城中的權貴。 費春江說:“還能是誰,劉恩紹的庶子劉訶散?!?/br> “原來,竟是劉恩紹的兒子!”韓九郎頓時悟了,難怪自己以前沒見過他。劉家和陳家同是海商,兩家的大當家私下有仇,自然不怎么往來。 看來這個劉訶散莽頭莽腦的,竟找仇家打探起消息。 “喝酒,管他什么劉恩紹,劉招恩?!辟M春江招呼友人喝酒,并拉住一位矮小的酒奴,讓他去喊兩個歌妓過來陪酒。他對劉恩紹這樣的大人物相當不屑,從他言談里夏千山顯然也沒放他眼里。 陳繁呷口酒,看向酒奴領來的兩名女子,目光落在她們的姣好的臉龐上,韓九郎忙對女郎們招手,獻起殷勤。費春江往館門外張望,念叨:“交那惹來得真慢!” 交那惹是位細蘭海商,博學多聞,通曉數國語言,居住番坊多年。 陳繁今日無事,邀幾個友人在番館飲酒,他善于應酬。海舶進港,番商下船,一般會選在番館落腳,不大的番館,是各種信息的匯集所。 日薄西山,陳繁帶著喝得醉醺醺的韓九郎出番館,跟費春江和交那惹辭別。 陳繁讓隨從先將韓九郎送回韓家,自己則沿著番坊向外走,獨自一人,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他喝得不比韓九郎少,但他酒量過人,步履還算沉穩。 天邊的夕陽披在他身上,他繞過熱鬧的商肆,來到一家掛著柿子燈的茶坊跟前,茶坊的招牌寫著:品香樓。 夕陽似血,映入趙由晟眸中,他站在自家的樓閣上,手搭在窗欞,他望著城西古蓮寺的石塔,熱鬧的驛街,要是換個方向看,他還能見到陳郁家的屋頂。 自射傷夏千山后,已經過去三天,這么大的一件事,趙由晟身邊壓根沒人提起。更沒有人將這件事和趙由晟聯系在一起。 大部分宗子的生活圈子很狹小,他們衣食無憂,家中往往養有歌姬戲優,關起自家門來,歌舞升平。對于外頭發生的事,他們普遍是無知的,也不在意,仿佛天塌下來都和他們無關。 黃昏的城市,被蒙上一層暖色,看著舒適,趙由晟的心情也很不錯。他每每上來閣樓,都是尋個靜思的地方,畢竟老弟由磬吵得很。 古寺的鐘聲響起,宏亮,空靈,趙由晟背靠著窗,抱胸低頭,仿佛睡著,他其實醒著,他在追憶前塵往事,想起前世的陳郁。 想起兩人后來的疏遠,直至陳郁登上前往明州的船,留給他一個離去的背影,那時看著那背影,趙由晟心中有著相互矛盾情感,決絕又不舍,冷酷又悵然。 樓下傳出人語聲,聽得出是母親和由磬在交談,母親問阿剩呢?由磬回阿兄又在閣樓上吹風。母親說天這么冷,吹什么風,快去喊他下來。 趙由晟聽到砰砰的腳步聲,他抬起頭,臉上流露出笑意,以致趙由磬跑上來,見到老哥沖著自己笑,一時懵住,愣愣摸了摸頭。 重來一世,母親還活著,自己也將活著見到弟弟長大,他的親友還都未曾失去,而那些將帶來不幸的,需要一一除去。 陳繁站在品香樓前,抬頭掃視對街的店鋪,他在回想三天前,他跟夏千山從品香樓出來時的情景。那時天剛黑,跟現在一樣,品香樓的柿子燈亮得耀眼,他嗅不習慣女子身上濃烈的香氣,離夏千山站得遠。他走到檐外,抬頭看向對街的店面,如同此時,他入目的是一個小小的茶坊招牌,還有茶坊二樓一排窗戶。 他這人記性好,他在回憶,夏千山中箭時,扳機的那一聲“咔嚓”,離得不遠不近,他在想,會不會是從對街射出? 射擊者既要不被人發現,又要有良好的視野,他很可能就藏匿在品香樓對街的店鋪樓上,這家小茶坊的位置很適合。陳繁自然有些惱怒行兇者,他家花費在夏千山身上的錢財不少,而今夏千山傷殘當不了左益軍統領,那些錢都打了水漂。 但陳繁也不是多么的惱怒,從情感上來說,夏千山就是被人殺死了,他也不會有絲毫難過。終歸到底,他還是好奇這事到底是何人所為,來自何方勢力。 別看他腳步沉穩,但陳繁其實已有五六分醉意,他推開小茶坊的門,見一樓只有掌柜在,他帶醉意問:“二樓還有雅間嗎?” “有,客官請上樓?!闭乒褡叱鰜?,指出樓梯方向,態度談不上多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