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下逐客令
上房的屋檐又綠又濕,一陣風刮過來,剎時一地狼藉的落葉。屋子里的燈火忽明忽暗,卻定定照向窗外,仿佛默不作聲地注視著裴容寧。 他把meimei抱進臥房的時候,沉見徴正滿眼落寞地守在窗下。 “她吃醉了?!?/br> 兩人的視線短暫地交錯在一處,各有各的難堪,可難堪過了,無事發生,沉見徴依舊起身來,伸手要接過在他臂彎里睡得正香的裴玉照。 裴容寧當然不讓,自顧自地把meimei安放在床上,蓋好被褥,轉頭吩咐沉見徴:“弄點醒酒湯來?!?/br> 他們詭異地默契起來,一個利索地熬了一碗醒酒湯端來,一個輕聲細語地給她哄醒,甚至交替著一勺一勺給她喂醒酒湯,擦嘴邊的殘渣。 直到裴玉照醒過來,這份和諧才被打破。 她怔怔地坐了會兒,居然撲進了沉見徴的懷里,一邊帶著哭腔抱怨,一邊捶他的手臂:“都是你不讓我吃酒,這下好了吧,禿和尚沾葷腥一發不可收拾了……頭真的好疼……” 沉見徴嚇了一跳:“主人這是喝了多少酒呀?” 裴玉照揉了揉腦袋,眨著眼睛回想:“秋娘說,好似是能吃半個月的酒,噯,我當她吹牛呢,全吃了,也不曾想自己是會吃醉的呀!” 沉見徴愧疚起來:“那我再不要逼主人戒酒了,以后每天吃一些些好不好?” 裴玉照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擰了一把他的臉頰:“當然啦,你還敢管我了!”她又疑惑,“我是在什么地方吃醉的?你給我抱回來的?” “不是呀,是哥哥給你抱回來的?!背烈姀盏哪抗馀驳剿砗笕?,“我還以為主人今夜回公主府住了?!?/br> 她茫茫然地轉過了頭,搖搖晃晃的目光在風中回蕩,因為雨天的夜色瘦削,再美的眼睛也沾上了凄然的滋味,望著裴容寧,神色只是殘忍的天真。 這般柔和的眼神,卻像釘子一樣打在裴容寧心里,血直賤到臉上去。 她的疑惑,她的不解,她的茫然,無一例外訴說著同一件事。 ——她喝到斷片兒了。 裴容寧一陣苦笑,笑自己蠢,蠢到把一個酒鬼說的話當真。 然而更蠢的是,他早該知道了,阿爺同弟弟不就是最好的先例,從來千杯不倒萬杯不醉,可一旦吃醉了,便是天塌下來的大事也不會記得。他明明知道的,怎么會忘了。 這便算了,只是她一定還會因為他遠走涼州的打算恨他。 他不甘心,尤其是不甘心沉見徴僭越過meimei,給他下逐客令:“我該侍候主人去洗澡了,恐怕哥哥還得回避一下?!?/br> 這幾日裴容寧對他有了改觀,態度溫和起來,他立即蹬鼻子上臉,改了口,跟著瑟瑟叫哥哥。仿佛他已經是瑟瑟過了門的正夫,裴容寧這個哥哥倒成了外人。 裴容寧脫口而出:“她洗過了……在國公府,下人伺候她洗過了?!?/br> 他也并不是成心報復,只是瑟瑟一夜洗過兩回澡,總在水里進進出出的遲早要著涼,方才僅僅簡單擦拭了身子,xiaoxue里還留著他的jingye。 原是想著吃過藥就把瑟瑟帶走,這下大約是癡心妄想。 要是叫這個東西發現,更不好了。 裴容寧仍想掙扎一番:“瑟瑟,明日哥哥帶你回太平坊去?!?/br> 裴玉照想著太子說的話,心里本就不好受,枕著沉見徴的手臂,惶恐地搖了搖頭:“我為什么要同阿兄回去,住自己的宅子難道不好不自在嗎?” 裴容寧只得黯然失色地離場。 深不見底的長廊里射出燭臺的火光,他的心也在炎熱地燒著,里頭的歡聲笑語像柔軟的水源,可是離奇,這水源澆到火上,反而把火澆得越來越旺。 他終于忍不住,躲在不可告人的角落,窺視起meimei與旁人的溫馨。 “你給他們都喂飯啦!”裴玉照驚喜地攬過幾案上趴著的獅子貓,笑著夸贊道,“我的小狗可真乖,給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條的,我都沒什么可cao心的了?!?/br> 沉見徴揚了揚唇角,十分自然地低下頭。 裴玉照看出他的意圖,獎勵式地摸了摸他的頭:“那小狗自己吃了不曾?” 他連連搖頭:“沒有,我想等主人回來一起吃——” 裴玉照抿著唇:“那好吧,看在你那么乖的份上,我就陪你一起好了?!?/br> “主人等我一等?!?/br> 裴容寧痛不可當,才想悄悄地離開,卻被追上來的沉見徴叫住了。 他那黑壓壓的睫毛底下藏著一雙倔強氣的眼睛,少年人的光彩,在這般昏沉的夜里也不曾黯淡。他不知幾時有的膽子,直直地盯著裴容寧:“哥哥大可以放心,我會照顧好瑟瑟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