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她身后的地上陡地抽了一鞭子
她自小聲名在外,暗自發春夢的才子王孫數不勝數,可她連一個眼神都未曾給過他們,自然不能懂得男人的心思。 五公主也不能懂得:“咱們好好買個花燈,那討厭鬼就寸步不離地跟在后面,肯定是三哥差來看守咱們的。說不準呀,這時正告狀呢,又要害我被罰了?!?/br> 公主院已經落了鎖,禁門深掩,人聲漸短。她們從宮外溜回來有一會兒了,裴玉照正給猧兒梳毛,見它巴巴吐著舌頭,又端起白瓷碟子喂它水吃。 五公主本還含著一肚子氣,瞧見這只猧兒的俏皮模樣,心軟得不得了,嘆道:“你長兄對你可真好,這樣通身雪白的猧兒犬,我在宮里也不曾見到過,虧他找的著。簡直比有些人對妻子女兒還好了——” 裴玉照方才走了神,沒大聽清五公主的話,聽到這,忽地顫了顫身子,抓著白瓷碟子的手也驟然松開。 剎那間白瓷四散,一地狼狽。 “啊呀,怎么這般不小心,快當心了,仔細扎破手?!?/br> 五公主叫住了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拿手肘戳了戳她:“對了,瑟瑟你幾時回家去?” 裴玉照心不在焉,慢吞吞地回答:“明……后,后天,晚一日罷?!?/br> “太好了,你后天能跟大家伙冬狩去,你長兄應當也來的,可以順道接你走?!?/br> 裴玉照更渾渾噩噩。 直到冬狩的時候,上林苑浩浩蕩蕩地跑滿了馬,一只氣勢洶洶的成年豹子呲著牙撲向了她。 她驚醒的時候,沉見徴已經死死地擋在前頭,任憑那只豹子張著血盆大口咬在肩上,擰著胳膊與它撕扯。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漲了起來,駭人得很。 侍奉她的小奴見到這心驚rou跳的場面,聲嘶力竭地叫成了一片。 裴玉照也嚇得不行,卷起手里的馬鞭狠狠抽下去,斥道:“松口!” 她的聲音不算大,卻震得沉見徴的太陽xue突突地跳個不停,生怕這豹子叫她激怒了,折返去攻擊她。只好把身子更往前抵擋,結果那豹子竟徐徐地松了口。 還立即塌下腰,可憐巴巴地朝裴玉照吐舌頭,嚶嚶叫個不停。 簡直可以說是……賣弄笑聲。 裴玉照冷哼一聲,啪地在它臉上打了一巴掌:“沒規矩的東西?!?/br> 這豹子嚶得更歡了,還把那大舌頭吐出來,直往她臉上舔,尾巴搖個不停。裴玉照才不慣著它呢,一把推開了,罵道:“臟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很臟呀。豹奴呢,給它牽回東宮去?!?/br> 沉見徴看呆了。 對他下死力氣的豹子,卻在裴玉照跟前這般溫順。 怔愣的瞬間,他也被裴玉照抽了一鞭子, “你缺心眼呀,這豹子是我養大的。我阿娘接我出宮以后,太子殿下才給牽去了養,到底還是和我親。就算吃了你不吐骨頭,也不可能咬我一口?!?/br> “我,我是怕……”他真以為裴玉照生氣了,結結巴巴地辯解起來。 裴玉照打斷他:“疼么?”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在清涼山下,他替她降伏瘋了的馬,傷著的也是右肩膀? 沉見徴怔了怔,只覺得她這時好溫柔,搖了搖頭:“不疼?!?/br> “你就吹牛罷?!迸嵊裾锗土艘宦?,扭頭喚小奴:“給沉侍衛帶下去上藥?!?/br> 她心上大亂,不得不把他打發走。 遠處白日醺醺的天際下,一直不見裴容寧牽馬而來的身影。 換作以前,別說是這樣的場合,就是她平日里進出宮廷,阿兄也不會缺席。他會親自送她來,接她走。只要阿兄在長安,就一定是這樣。 這兩日她沒有一時不在想,不在為這個惴惴不安。 她真怕見到他。 可阿兄真的不來了,失落感又身不由衷地驅逐了她的理智。 這時她貼身的侍女長青過來,說是二哥找她。 她徹底明白了,裴容寧今日是不會來的。 他大約真的疏遠了她。 裴玉照失魂落魄,找到裴容定那兒,只見他肩上坐著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小丫頭手里揣了一只雪白的獅子貓,昂起頭沖她笑:“小姑來啦,小姑來啦!” 她終于微微笑了,過去捏了捏小丫頭的面頰。 裴容定仰頭去看自己的女兒,笑吟吟地拂了拂她的頭發:“阿蠻,快把小貓還給姑姑?!?/br> 又扭頭和裴玉照說話,“大哥給你挑的。漂亮吧,藍眼珠子的獅子貓,通身雪白,就是你二哥我見過大世面的,也不曾見過這等稀奇貨?!?/br> 裴玉照愣住了,匆忙問道:“阿兄沒來么?” “叫陛下差去隴西老家做事了,過個四五天,也該回來了?!迸崛荻ê鋈坏土说吐曇?,“快給阿蠻哄去你二嫂嫂那兒,鬧著要和我去打獵,你瞧這里畜生滿山遍野地跑,她一個小娃娃,出點事來,怎么能成?!?/br> 裴玉照唔了一聲,說要去吃唐果子,三言兩語給小侄女唬走了。 可裴容定一向只會慣孩子,方才阿蠻玩熱了,鬧著要脫披風,竟也由著她。到了二嫂那兒,果真是著涼了,又吐又哭的,只好告了病,一家子出宮去。 留下裴玉照一個人,在行宮里烤火。 看守豹子的豹奴撞見她,說是太子傳喚,來不及回東宮,就把豹子牽給她了。 她告別了豹奴,正一手抱著獅子貓,一手努力地給那只豹子牽到內室去,又見太子的侍兒來傳話——侍從手里還抱著一只小小的豹子,小得貓兒似的。 “殿下說,方才六公主搶了郡主心愛的,做哥哥的實在過意不去,這小豹子是給郡主賠禮的。還要請郡主問,這豹子是帶回公主府里養,還是養在東宮里,由殿下安排車馬,郡主不時來探望?!?/br> 裴玉照抿了抿唇去思考。 公主府里有兵士把守,不用擔心豹子跑出去擾亂百姓的太平??墒?,公主府里常常賓客不絕,處處家將戒備,她住起來不舒服,一直是住在阿兄的府邸里。 這種猛獸,不適合養在尋常宅邸。 硬要養在公主府的話,也沒有飼養豹子的能人。 她只好麻煩太子了:“還是養在東宮好,多謝殿下體諒?!?/br> 反正他是來賠禮道歉的,大約不會計較這些繁復。 何況這事還是他那同母meimei有錯在先。 就在方才的上林苑里,她和李云遙撿了一只小豹子,不小心叫它跑走了。六公主眼尖,立即和太子說,喜歡那只豹子,而且要活捉的。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李卻拉起弓箭。羽矢抵著他的鼻梁骨,很快一點不錯地擦過豹尾,嚇得小豹子一個激靈,自投羅網地跳進圈套里去。 六公主的目光掠過她的臉,得逞極了。 自從她們絕交以后,這不是六公主第一次捉弄她們,她和五公主都習慣了。 說到底,她就是要叫裴玉照比她先低頭服軟。 越是這樣,裴玉照越是慪氣,下定決心把這人當空氣。 這下消氣了,她把獅子貓抱給身邊的小奴采兒,自己舉著那只小豹子到內室來,放在大豹子的腦袋上,將梳子沾了水,慢慢給小豹子梳毛。 裴玉照生出一點錯愕。 她這樣左擁右抱的,有點像來朝的使節。人家是膝下兒女承歡,她是膝下貓犬承歡。大豹子嗅到她的錯愕,倒吃了醋,不服氣地聳動腦袋。 她正要講道理,卻聽見啪一聲鞭響,抽在她身后的地面上。 仰頭去看,竟是言笑自若的李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