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見徴叫她脫衣服
她是在清涼山下出的事。 紅日淹沒了天際,束束晨光透過山林,好似一重薄紗披在她身上。積雪下地勢不平,危機四伏,必須無時無刻提防意外來臨,騎馬實在危險。 好在這點危險對她不算一回事。 她雖不善弓藝,卻是騎馬的好手,這時拽緊了韁繩縱馬慢行,行得很是輕快。 如果沒有箭從她耳邊簌簌而過的話。 遮天蔽日的黑云壓下來,明明才見到光亮,又轉瞬成無邊無際的陰霾。 眼見著馬群轟轟烈烈地卷土而來,鐵蹄接二連三地鑿在地上,鑿得山搖地動,鑿得整座城池搖搖欲墜,騰騰的殺氣埋伏在十面山林。 她親眼看見一隊人馬從山頭穿過去。 雖不是沖著她來的,卻有箭急急地穿過她的耳邊。 她的小紅馬受了驚,撅起蹄子,把馬背繃得緊緊的,勢必要把她甩下馬去。 這下可不好了。 裴玉照狠狠地勒住韁繩,但無論如何,她的力氣也不可能大過一個畜生。 何況那畜生已經徹底瘋了,發狂地奔下矮坡,睜著血紅的眼睛撞向四面楚歌的山林。裴玉照身不由己,在馬背上跌跌滾滾,任憑泥點和雪水濺臟自己。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韁繩從她的手里掙脫,痛苦地摔下馬來。 倉促的風聲把她吞沒。 大約一切都完了,只要她摔在地上,那沒良心的畜生一定會來回馳騁,用它的鐵蹄子,覆去翻來地踏在她身上,非把她活活踩到血rou模糊不可。 她絕望地閉上眼,卻有人拉住了她,把她穩穩當當地拽到懷里。 居然還是沉見徵。 那馬的確癲狂了,作亂的馬蹄變本加厲,提著馬蹄鐵直往他肩上砸,氣勢洶洶,劈頭蓋臉,像拿著鈍刀子從活人身上生生割下rou來。 本來要踏在她身上的,全被沉見徴擋在前頭,一力承當。 裴玉照回過神,拉直鞭子,狠狠抽在小紅馬身上,叫它重新生出畏懼。 馬恢復了神志,他們也漸漸平復。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沉見徴,恨恨道:“這可是長安城外,禁衛森嚴,天子腳下,這些賊人真正好大的膽子!” 這才注意到他肩上的傷。 實在傷得厲害,肩口的衣服爛成一縷縷的布,模糊的血rou黏成一片片的紅,從觸目驚心的傷口里外翻出來,甚至有泥沙裹著雪水淌過。 她的心都跟著一窒,慌亂地拿汗巾給沉見徴處理傷口。 沉見徴痛苦地皺緊了眉,把她攬到自己的馬上,默默牽著兩匹馬:“興許是一些好犬馬聲色的公子哥,他們最大張旗鼓,如今寒冬臘月,正是冬狩的時候?!?/br> “冬狩?連鷹犬都沒見著,那里就是冬狩了?” 話音才落,一只面容猙獰的白尾鷂在半空盤旋而過,獵獵的風聲穿破煞白的天際,立即傳遍空蕩蕩的山谷,詭異的尖叫要把這白日撕碎。 叫得裴玉照心驚rou跳。 她至今都記得血腥氣十足的九歲,記得她是如何被一只禿鷲生拉硬拽地扯下舅舅的高頭大馬,那只禿鷲是如何拖著射中心臟的利箭,咬牙切齒地把她拋下山峰。 無論過去多久,她都對這些天上飛的畜生怕得要命,這下和它目目相對,手腳都軟了,下意識往沉見徵的位子縮了縮,死死拽住他的手。 沉見徴顯而易見地吃了一驚,手在她肩膀前頓了片刻,終究還是拿開了。 那禿鷲在剎那間已經飛遠。 淡淡的焦味從遠處的田地里傳來,火光翻涌,猛獸跟著四處竄逃。慘淡的烏云撥散開,只有烈烈寒風如舊。 草木灰吹飛,倒還真是冬狩的意思。 她險些以為有人造反。 沉見徴拍了拍馬背,把兩匹馬規整好,牽著往前方的小村落走。 她就坐在馬上,身后是寸步不離的沉見徴。他是練家子的身板,走起路來七平八穩,對于驚懼中的裴玉照,似乎是一種無言的安撫。 他們這樣行過一段路,裴玉照的精神舒緩了一些。他帶她去哪,她并不知道,只是發自內心相信他,也許是因為他遲早要被派遣到公主府護衛她。 她不過是提早半個月行使這權力。 沉見徴最終帶她去到一處農屋里,拉上了門閂,讓她坐在屋瓦下喝熱水。足有半個時辰,裴玉照沒見著他,不知他到底在折騰什么。 可他再出現,竟小聲地對她說:“把衣服脫給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