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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血蔓斬不斷、逃不掉、踩不散,生生追著他們。 每行一步,便生出一道血蔓糾纏追逐,恣意生長,血蔓之間互相交織,最后在這地洞中憑空生出一朵血花。 其余幾人也是如此,金展最先力竭,他身下那朵血花就這樣將人束在了半空,不多會兒,何沖也陷進血花里,只剩下唐元和李玄慈勉強支持。 這血海似乎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唐元將五雷咒、玄冰咒、煉獄真火等全用了個遍,都如泥牛入海,又從懷中數出銅錢沾血,布上二十八枚,開十鎖鬼陣,試圖將鸞囚進雷池之中,然而那銅錢剛剛刻進地下,卻也被那翻涌而來的血水吞噬。 李玄慈提劍從掌心一劃,瞬間血落滿劍刃,將周身真氣全部注入劍中,一時鋒芒銳不可當,氣勢非常,獵獵作響,他意念所指之處,便是劍氣所向之地。 那劍周身光銳,以斬千軍之勢飛起而去,直刺陣心的鸞,御風破浪,劃開這密閉偏狹之地的種種死氣,破出一片清明,以極快的速度逼近鸞的眉心。ǐzнαиsнu.?ó?(izhanshu.) 可就在劍鋒觸及鸞的眉心那一刻,劍上淋的血滴落下來,剛一觸及地面,便憑空從那生出一朵血花,瞬間纏上劍鋒,硬生生將它反彈回去,李玄慈伸手接劍,被反噬得后退兩步,吐出口血來。 “沒用的?!丙[絲毫未動,成竹在胸,只是看著他們無謂掙扎。 “我有一半真神象,坐鎮其中,四角之上,龍脈已開,萬人精魂已備,而你二人亦已入陣。你倆出生之時,我便各取了心頭血藏在我的赤瞳里,如今赤瞳已破,這陣正是有你們的血開祭的,十六被我封印的純陰血,加上你的純陽血,陰陽交匯,借天地之氣,你的純陽血越是能凈萬物邪祟、斬天地妖魔,這陣便越牢固,無人能破,尤其是你?!?/br> “莫再掙扎了,不如安靜些,最后還能少吃些苦頭?!?/br> 可李玄慈并未理會她,只是再次提起了劍,將十六好好護在懷中。 那血花一朵朵開,李玄慈的氣息也漸漸亂了起來,十六在他懷中,最是知曉,可她什么也沒說,決計不講那種“把我放下吧,別連累你了”的酸話,只是一雙手將李玄慈的肩膀摟得更緊了些。 死便也死一起吧,總不至于孤孤單單。 可惜這心愿也沒法實現,隨著唐元也最終力竭被擒,一條血蔓終于抓住時機,一下繞上了十六的腰,立刻將她扯得與李玄慈半分開來。 她下意識在虛空中摸了一把,手中不知握到個什么東西,只能拼命去抓,摸了才知道,原來她抓住了李玄慈佩劍,所幸他也及時握住另一頭,才終于暫時拉住了十六。 她絲毫不敢放手,兩只手握得死死的,額上爆出青筋了也未哼一聲,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她不想與李玄慈分開。 滴答。 十六在黑暗中聽到了什么聲音,除了師兄金展的叫嚷,師父的呼喊,還有那血蔓揮舞的風聲外,還有微小的聲音。 滴答。 滴答。 滴答。 她忽然意識到什么,無光的眼睛里浮了點濕氣,脫口而出。 “松開,松開!” 另一頭,李玄慈一雙手緊緊握住的,并非劍鞘,而是劍刃,此刻早已鮮血淋淋、深可見骨,因著巨大的拉扯之力,他那柄斬妖魔、除邪佞的霜華之劍,此刻正毫不留情地割扯著他的掌骨。 他的劍為了護住十六早已出鞘,十六從他懷里扯脫之時,撈了劍柄握住,對著他的,就只有鋒銳的劍尖了。 然而他一把握住之時,心中卻只有慶幸,幸好這劍尖是對著自己的,否則割傷了她的手,她又要哭鼻子了。 可下一刻,他便看見十六艱難地攀著劍,朝他這邊挪動,那雙養得白白嫩嫩、rou乎乎的手,毫不在意地握住了劍柄。 與他一樣。 “松手!”這次換李玄慈急急喊道:“我護得住你,不必你來逞強,松開!” 然而十六不聽,只艱難地握著劍刃,指尖掙扎著一寸一寸地朝他靠近,最后終于與他靠在了一處,僅僅是堪堪捧著指尖,卻已俱是鮮血淋漓。 鮮紅的血在光銳的寒劍上流匯成絲線,合在了一起。 那股鮮血混合著滴落下去,卻叫原本恣意生長的血蔓忽然停止了一切動作,當鮮血匯入之時,那血蔓一下子全部溶解了,幾人瞬間從空中掉落下來。 然而還不待反應,轉瞬之間,便從滿地的血海里憑空生出無數根尖銳的白骨骨刺,交錯著將兩人分別困于不同的骨籠,即便如此,李玄慈與十六的手依然沒有松開,鮮血淋漓,卻仍艱難地從縫隙中握在一起。 而整個山洞此刻開始震蕩起來,并不算激烈,相反倒給人一種錯覺,似乎他們被巨人吞進了肚子,此刻四壁成了胸腹,山川石塊、地勢起伏都成了五臟六腑,他們夾雜其中,與呼吸共振。 一處處白骨從地下刺出,將所有人都隔絕開來,依稀交錯成了某種奇怪的陣法模樣,鸞身在正中,口微張,現出一小片極光亮的熾焰,如同化了后跳躍著的金子,透著赤色,只這么一點,就將整片晦暗都照亮了。 她極為珍視地將那團火焰護在手心,僅剩的一只瞳孔緊緊鎖著那團焰色,看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短暫挪開了眼,喚了聲:“唐方?!?/br> 這一聲喚,將唐方從極為隱蔽的一道凹洞里召了出來,他躬身回道:“主人,炸藥已全部埋好,引線全匯到了一處,只要您吩咐一聲,就能將龍脈炸毀。那些活人也全鎖在人籠里了,等龍脈一炸,其血rou精魂便能一起匯入龍脈,助您鑄魂塑體了?!?/br> “很好?!丙[的聲音中有著滿足和期待,翻手拈花,無源生風,燒得那團小小的火焰一下子隨風膨脹為數倍,幾乎有滅天之勢,在陣中飄搖,印出鸞的臉上帶著瘋狂的喜悅,仿佛饑渴許久的人一頭扎入甘泉。 然而喜悅的只有她一人,隨著那火焰升起,十六與李玄慈的表情俱是一變,十六感覺到那股火似乎燒到了自己身上,有焚身之痛,從每寸皮膚下面蔓延開去,燒得她的皮膚與血rou慢慢分離開來,順著她的骨頭一寸寸爬,直要鉆進她的心臟,將靈魂都燒焦了。 她幾乎已經沒有神志,卻還是艱難地用盡最后的力氣開口,心中只有那一個人,喊道:“李玄慈!” “別怕?!?/br> 她只在黑暗中聽見了李玄慈的聲音,依舊那么平淡無波,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連人命決斷都說得懶怠,仿佛萬事萬物不入他心。 可是,現在的她,已經聽得出那平淡的聲音底下,藏著極為深刻的痛苦,被他一概遮掩,只對她說一句“別怕”。 “我不怕?!笔谕纯嘀幸廊恍α艘幌?,“我不怕了?!?/br> 李玄慈也困在那焚身之苦里,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被剝離身體,火焰鉆進了骨髓,灼燒著心肺,神志卻如被洪水被浪濤拍擊,幾乎要被混沌吞噬。 他一生從來心智堅決,無論墮于何種困境,始終不喪其志,可眼前愈發模糊的視線,卻叫他第一次覺得如流沙難握,逝水東流。 他的智謀,他的手段,他的技法,乃至他的地位、稟賦,都叫他一路所向披靡、心想事成。李玄慈心中所想、所要,從未有過遺憾,他要便要有,他得不到,便誰也不能得到。 從來如此。 可這一刻,李玄慈環顧了下周圍,從陣中那燃得正烈的魂火,到眼中狂喜的鸞,再到陣中西南方一角隱隱約約現出的龍形光影,和另一角上慢慢生成的一朵花,那花從地底而生,根莖正如此前那些連接著人籠的脈絡。 最后,他望了眼與自己遙遙相對,依然掙扎著不愿放開手的十六,輕輕笑了下,這笑好看得緊,他那星眸更亮了些,仿佛含了點水光,卻瞧不清,可惜十六卻見不到了。 “原來如此?!彼f了聲,然后朝著十六望去,盡管如此疼痛,他卻看得這樣專注,仿佛要把十六的容顏都刻進腦中。 “你還記得以前同我閑話時,說過你幼時背經,學的第一句就是道法本無多,南辰灌北河,都來叁七字,斬盡世間魔。那時你胡背一通,卻怎么都不解中意,考校時每每都落下幾個字,被打了不少手板心。等大了才知道,說的是心火、腎水、肝木、肺金,水火濟,金木并,缺一不可,由內及外,再由外及內,大道方成?!?/br> “今日被困在這里,我才知道這其中另一層意思,大道至簡,芥子納須彌,須彌納芥子,小到一粟,大到天下,都是一樣的?!?/br> “要做成一件事,要貫穿始終、心體合一,而要讓一件事做不成,自然也要有所犧牲?!?/br> “有舍,有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