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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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間,沒有人給他送飯送水,他也沒有想到休息。 鬼吏非常失望:“沒了?!?/br> 不是外面沒有候審的鬼了,而是達到送到這間屋子的標準的鬼沒有了。 “沒了?”嬴政扶著桌案想了想,自己判了多少人呢?估摸將近百人。 扈從來了:“恭喜判官,閻君有請?!?/br> 嬴政想了想,所有判詞全都通過了,沒有任何一封被打回來重審,完全不懂擔心。 他愉快的站起來,負手走下臺階,回望了一眼:“請?!?/br> 走在路上又問:“鬼都能認出別人的前世么?” “不全是?!膘鑿恼f:“雖然都說不論怎么輪回,靈魂還是同一個,只會根據人間的經歷有些許變化,但大部分人都認不出來。有些人長得和前世一樣,死后能被認出來。還有一些轉世是閻君特批的,也能認出來。再不然就是兩個人關系非常親密,夫妻或父母兒女的關系,有靈感?!?/br> “我剛剛遇到一個人,是皇后的轉世。我和她不熟,卻一眼就認了出來?!?/br> “那就是您天生敏銳有感應,有些判官就能看出人的前世今生,這東西不是修煉來了?!膘鑿念D了頓,又說:“判官的面具據說能增強這方面的力量,不過這不重要。人間講人死賬清,陰間則是在投胎之前把大賬都清了,只留下功德和善行帶到來生去享受。還有點不夠格下地獄的小罪帶到來生。判決時誰管她前生是誰,只問這鬼該不該下地獄,該投胎成啥?!?/br> 嬴政皺著眉頭,不是很確定:“我聽人說人間現在如同地獄,帶去的都是小罪么?” 扈從失笑:“判官,您沒弄明白呀,人間地獄不是地府安排的,如果那些被殺的無辜百姓是命里應該被殺,那那些領兵屠城的將軍,又有什么罪過呢?該殺的人被殺了,殺人者無罪。劊子手可不會下地獄,就算有冤案,也是官員負責。世間的變數太多了?!?/br> 嬴政臉上有些微紅,感覺自己這個問題蠢得可笑,一定是看了太多蠢貨的生平簡介,忘了聰明人該怎么思考問題。是啊,一罪不可二罰?!笆俏液苛?,判官們真是不容易。閻君更辛苦” 忽然有人搭茬:“哎呀,理解就好,理解萬歲?!?/br> 有三個人蹲在門口,腦袋都變成了虎頭,正在互相揉臉解壓。路過的鬼都被這仨虎頭人嚇了一跳。 老虎的雙腮胖嘟嘟的,臉又大又圓,圓滾滾的大眼睛舒服的瞇起來,互相捏著臉,那手感看起來非常好,光澤順滑的皮毛下面是柔軟溫熱的rou。 忙到瘋的人才明白,罕見的無所事事那是多么寶貴的快樂,不論什么東西,只要難得就有了價值。 扈從從他們的衣服辨認出來:“三位閻君,您在這兒干什么?” “太累了出來透透氣?!?/br> “老大說我們心態崩了?!?/br> 要是叫鬼卒鬼吏戴上虎賁面具讓我們捏臉,那有點奇怪,還挺曖昧。 三位閻君其中有一位回家會被老婆打。 各自戴上虎頭互相幫助就好了,誰讓同僚那么小心眼,抱著變成貓的丈夫一邊工作一邊撫摸,還抓著貓爪蘸著墨往竹簡上按爪,就是不讓我們這些同僚摸摸尾巴,嘖,混蛋嘛。 嬴政有點懷疑自己的雙眼,剛剛他沒看到這些閻君的面孔和衣著,只看到堆積如山的竹簡,現在接住面具的功效,能看到虎頭后的真實面孔。這三位閻君的相貌很普通,既不威嚴,也不兇狠,也沒有什么神仙風姿。 唯一的共同點的是——都有巨大的黑眼圈。他恭恭敬敬的行禮:“三位閻君?!?/br> 仨虎頭人一起仰起頭,眨巴著巨大的眼睛和長睫毛打量他。 當老虎同時具備‘籠子外面’和‘活的’這兩個條件時,誰都瘆得慌。所有鬼走過來時都繞著他們走。嬴政心里微微一驚,理智大過一切,原地不動,坦然自若。 三位閻君點了點頭:“有黑眼圈看著舒服多了?!?/br> “進去吧老大好像在找你?!?/br> “吃糖嗎?累不?” 嬴政接過糖果,禮貌的回答他們:“有黑眼圈我也覺得舒服,以前一直有。多謝閻君惠賜,我能為閻君略盡綿薄之力,心中無限歡欣。地府公正無私,短短數日,只覺耳目一新?!?/br> 是的,他一直都有黑眼圈,有些人說那是刻薄寡恩的標志,呸,點不起油燈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秦始皇當然是點燈熬油干到深夜,第二天早上再早早爬起來繼續工作。 扈從:“判官別聊了,閻君休息你別歇著啊?!?/br> 閻君有點懵:“給你糖而已……” 嬴政笑了起來:“是為了扶蘇?!闭f罷就進去了。 仨虎頭人互相捏臉摸頭,順便探討了一下扶蘇是誰?他們在皇帝們的年號、廟號和名字之中只能記住一個,扶蘇又沒當皇帝,又沒惹出大亂子,記不住??偹闶窍肫饋砹?,是嬴政的兒子啊,特意送去陪他的人。哇,這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啊。 三位閻君開始夸耀是自己想出來這個好主意的。 大殿中沒有任何變化,地下來來往往稟報事情的校尉來去如風,天上飛來飛去的竹簡遮天蔽日。 “總共判了一百三十七個人,居然沒有錯誤,錯字也很少,不容易?!遍惥鹑粢粋€批作業的老師,對于考滿分的學生投以喜愛的目光:“坐下說話?!?/br> 立刻有人過來擺了坐墊和小桌。 嬴政剛剛坐了好幾天,現在才站起來走了幾步路,又坐下了。 還沒等他例行公事的說一下套話,又有扈從捧過來一個鼓鼓囊囊錦囊和一對黑白的陰陽魚玉佩,擱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并且自覺介紹道:“錦囊里可以存放一些隨身攜帶的食物和水果,不論什么東西放進去都沒有重量?!?/br> 但容量就是錦囊這么大,大約能塞一個食盒或六七個水果進去,或者是三斤瓜子。 “這對玉佩上有陣法,只要在陰間不論距離多遠,都可以互相對話,判官沒有時間回家,總得有時間聯系妻兒。用手搓上面這顆珠子,讓陣眼動起來就能用,對方要說話時珠子會閃光。這是判官的必備之物?!?/br> 能帶吃的,能和老婆抽空說句話,好了可以放心的忙的一年都不回家了。 黑白太極魚上各自鑲嵌著一顆圓潤有光澤的反色珠子,不知道這是怎么鑲嵌進去的,用拇指一搓就能流暢的轉動,仔細看黑玉上沒有任何縫隙,若說是雕刻出來的,這顆珠子是白色的呀。 閻君問:“還有什么要問的么?” 嬴政想了想,都很清楚明白,也沒有徇私舞弊:“有一件事我不明白?!?/br> “不要客套有事直接問?!?/br> 嬴政對此表示很爽,怎么跟人客套這問題讓他苦惱:“地府沒有計時么?” 有一位閻君把眼前的竹簡扒拉開,似睡非睡的看著他:“你覺得,鬼差們知道自己連續五年八個月沒有休息合適嗎?不如簡略一些,‘一直在工作’幾個字足以?!薄?/br> “受教了。人間朝代更迭,死去的官宦、貴胄理應不計其數,我才審了一百多個就沒有了?” 閻君們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想啥呢?” “那怎么可能?!?/br> “只是這個這個城里沒有了?!?/br> “別說!哎我又說晚了,你嘴怎么這么快?!?/br> “你初次上班,給你一天休息時間。去和家人見一面,回來還有很多工作在等你。你當判官時,也不要松懈對帝鎮的管理,皇帝們一旦鬧起來,十分誤事?!?/br> “遵命?!辟淇斓陌彦\囊揣在袖子里,摘下面具揣在袖子里,把玉佩也揣在袖子里。 這袖子可真能裝東西??!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鼓鼓囊囊的錦囊里裝滿了瓜子。 一路上只聞鬼哭,聽的他有些心煩。 … 扶蘇和劉盈在河邊研究怎么燒制瓦當。兩個健壯的男人種幾畝地可不會消耗掉全部的力氣和時間,再加上沒有老婆孩子,就無聊到了一種特殊的境界——搞藝術! “父親很喜歡瓦當?!狈鎏K拿著竹片小刀試圖在一塊泥餅上陰刻出瓦當上的圖案?!跋剃枌m重修時,父親親自選定咸陽宮的瓦當上用哪些字和圖案?!?/br> “這也太難做了?!眲⒂瘎t對著另一塊泥餅下刀。和扶蘇不同,他在試圖弄陽文圖案。 印章分為陰文和陽文,陰文指的是鏤空字體部分,刻好了蓋個印章,文字部分蘸不著墨,是白的。陽文則是將文字邊緣全部挖空,只留下文字部分,能蘸著墨的蓋出來的只有文字。 倆人已經搗鼓挺長時間了,要刻圖案或文字的泥餅如果太濕潤,刻出來的字會被緩慢流淌的泥填平,晾干之后變得模糊不輕,如果泥餅晾的更干一點,下刀時容易斷裂——竹片斷了或是泥餅裂了。 試驗多日之后,終于找到并固定了合適的濕度。 劉盈刻好了一塊泥餅,小心翼翼的把這東西從石頭上弄下來,這次沒怎么變形,地下灑了草木灰防止粘連,也的確有效。放在旁邊的竹葉上繼續晾干:“這樣的圓餅怎么插在房頂上?用瓦壓住么?” 倆人只見過瓦當朝外的一面,看著的確好看,精致,具體怎么安裝、固定,不知道。 “可能是木頭上有槽?或者是像銅鏡一樣有鼻,可以拴在木頭上?” “嗯,也許是用榫卯結構扣在瓦片上?” 一頓瞎猜之后,倆人都沒猜到瓦當藏起來的鏈接部分是一塊挺長、半圓拱形瓦,能和木料吻合,正好符合瓦片供起來的弧度,這樣才能搭穩當。(像超市米鏟,不帶手柄) “寶貝~我的寶貝兒子呦!” 扶蘇聽見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呼喚自己,回頭看了一眼,蹭的一下站起來,不敢置信:“娘?” 桃瑤激動的點頭:“快來讓我看看你!” 扶蘇快步走到屏障邊緣:“娘,伯父。您二位怎么來了?” 繼父的表情不太好看,臊眉耷眼的沒吭聲。作為一個城隍,他一點都不想說自己轄區內的百姓因為各種原因死走逃亡,現在整個領地內只有幾百個活人,隱藏在山嶺中,真是羞恥啊。城隍是有點本事,可是干不過流竄的匪徒,只能扼腕興嘆。 桃瑤也沒說實話:“來看你呀,要不然還能有什么事。你還好嗎?你在玩泥巴?” 扶蘇不想說自己現在精通于夯土、砍木頭、搭建房屋和耕種,這不露臉,還會讓母親擔心:“小時候沒玩過,現在帶著阿盈補上?!?/br> “你小時候玩過呀,我種的花被你連根刨了好幾顆,你想抓蚯蚓?!?/br> 劉盈可開心了:“還有這種事兒吶?我還以為哥哥他從小就乖巧穩重?!?/br> 桃瑤一高興,又說了好幾件事。說的扶蘇臉都紅了。 她又說:“我本想給你帶點人間的貢品,最近那點貢品都不夠我們吃的,哎?!?/br> “您等我一會?!狈鎏K轉身離開了。 嬴政遠遠的觀察了一下鎮子中的情況,從這個角度沒看到劉邦他們的人——這是自己的宅地旁邊,很好。 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進到屏障里,剛要往兵馬俑圍墻里走,忽然看到扶蘇從糧倉里走出來,扛著一個麻袋悄悄往外走。他閃身躲在兵馬俑群眾,沒被他發現,靜默的搜尋屏障外有什么人。 屏障外是一個臉圓圓的,笑起來又甜又清澈的小婦人,看著眼熟。 扶蘇把糧食給了她,奇怪,她和扶蘇什么關系?劉盈也在那里,看姿態還挺高興。 嬴政遠遠的看了一會,覺得熟悉,還覺得可愛,猛然想起這是扶蘇的母親。二百年不見,居然還能想起來她是誰……他又靜靜的看了兩眼,能看出她和身邊那個男人關系曖昧,就轉身回去了。 桃瑤看到始皇發現了自己,緊張的瞬間躲到丈夫身后:“你們倆快回去吧,陛下好像看到我們了?!?/br> 城隍安慰她:“你別怕,他出不來?!?/br> 扶蘇有點尷尬,還是如實說了:“我父親現在在閻君駕前當差,這是剛回來。娘你別緊張,父親不在意這些事?!辈荒懿徽f,萬一碰上了呢 城隍一窒,又說:“那也不用怕,人死如燈滅,我們倆是正經夫妻。他既然當差,更不敢動手,閻君嚴禁判官搶奪別人家的妻子?!?/br> 桃瑤還是揪著丈夫的袖子,奮力把他拖走了。 呂雉現在十分愜意。她躺在席子上,旁邊放著一盤年糕、一盤灶糖,手里拿著一卷劉盈剛在集市上買回來的《山海經》,是某人的陪葬品。把錦被疊好墊在枕頭上,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躺著看看小說,吃吃零食,真是舒服呀,出嫁前最快活的日子就是這樣。 《山海經》上的怪獸看起來很好吃,尚付形如雞,三頭六目,六只腳,三只翅膀,食其rou使人感到不瞌睡。這個好,有六只腳必然有六條腿,雞腿很好吃??上КF在只養了豬,沒有養雞。 忽然聽見腳步聲,嬴政走進來了,臉上沒有什么喜色。 呂雉心中一突,他不高興,難道丟官罷職被趕回來了?不可能,他謹慎時絕對不會出錯,如果被人罷免了趕回來,臉色不會僅是這樣,一定會難看的像是……像是戚姬發現不能立如意為太子那樣悲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