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所以說,勸人和真情實感自己去經歷,必然是不一樣的。他自問對月徊的情,很難僅用八分,然而在她面前講大道理,八分似乎已經夠多了,但她要是能回應,八分哪里填得滿她的胃口。 他不再說話,轉過頭瞧窗外。海上航行永遠都是一樣的風景,看不見人煙,也看不見島嶼。只有遠處灰蒙蒙的水天、船舶,和偶爾略過水面的沙鷗。 “好像要變天了?!彼麚沃碚f。 月徊沒往心里去,這么大的福船,比那些壓水而行的漕船可安全多了。海上變天是常有的事,下過一陣雨,起過一陣風,躲過那片云,就雨過天晴了。 然而這天,確實變得有些殊異。下半晌雖天色不好,但還能從云層之后窺見光的韻腳。等到黃昏前后,天頂忽然布滿赤紅的火燒云,一層堆疊著一層,邊緣鑲著藍邊,像一片片發育不全的魚鱗。 眾人都聚集在甲板上看,火燒云見得多了,卻沒見過這樣的。梁遇從艙里走出來,負手望向穹頂,楊愚魯帶了個船工上前行禮,一面道:“老祖宗,這人在船上多年了,很有些經驗。據說這是大風前的天象,要提點船上眾人多加留神?!?/br> 梁遇調轉視線打量那船工,“依你之見,風幾時會到?” 老船工呵著腰道:“回督主,小的在十余年前碰上過這樣天象,當時駕的是一艘鷹船,所幸距離海灣不遠,便停了進去。風勢來得很快,大約一個時辰就到了,大風過后再看海面上,那些躲避不及的船被拍得稀碎,死了好多人,官府足打撈了半個月,連一半的尸骸都沒找到?!?/br> 看來情況不大妙,梁遇沉吟著:“一個時辰……這里離最近的碼頭有多遠?” 老船工道:“咱們的船太大,小些的碼頭壓根兒停不進去。前頭倒是有個鷹嘴灣,水下沒有巖礁,只要略略???,借著山勢遮擋一下就成了?!?/br> “一個時辰能到么?” 船工道:“開足了,應當能到?!?/br> 梁遇點了點頭,“既這么,即刻傳令下去,升起所有的帆,劃槳手分作五班輪換。要是人手不夠,就把上層的廠衛調遣過去,一個時辰之內必要抵達鷹嘴灣?!?/br> 楊愚魯和船工應個是,匆匆下去傳令了,梁遇這時方左右尋找月徊,平時總圍繞在身邊的丫頭不知怎么不見了。他尋了一圈也沒找見她,頓時有些急了,大聲喊著“月徊”,從船頭找到了船尾。 他這里急火攻心,月徊正端著一只蓋碗從下層木梯上上來。見他臉色不好,舉了舉手里的碗,“我餓了,去伙房弄些吃的……您餓么?要不要來一口?” 梁遇寒著臉道:“海上要起大風了,別亂跑。風陣說話兒就到,你給我上艙房呆著,不管外頭怎么樣,都不許出來?!?/br> 月徊見他眉頭緊蹙,才意識到要出大事兒了。對于跑過船的人來說,遇上點風浪不算什么,未必弄得這樣如臨大敵。不過海上和內河不同,她抬頭望天,火燒云褪盡后,呈現出一片空洞的青灰來。風卷流云壓得極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到天頂似的。 甲板上廠衛跑動起來,隆隆的腳步聲來去,看得人心發慌。月徊覷了覷他,“我這就回艙房……”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我回誰的艙房?我得和您在一起啊?!?/br> 梁遇也不及多想,“去我的艙房,沒我的令兒不許出來?!?/br> 月徊聽了撒丫子就跑,進了他的艙房,快速把蓋碗里的杏仁酥酪吃了,心道不管怎么樣,就算死,也得做個飽死鬼。 福船張了滿帆,一路向南疾行,漸漸能看見遠處那狀如鷹嘴的山崖了,但也正如俗話說的,望山跑死馬。又行兩刻,鷹嘴灣在夜色里漸漸變得昏暗,漸漸遙不可見了。 風乍起,饒是福船那么大的船身,也被吹得搖擺起來。案頭擺著的一只梅瓶經不住顛簸,哐地一聲砸在艙板上,霎時四分五裂。月徊惶然從艙里走出來,見哥哥頂風冒雨站在甲板上,揚聲高呼著:“別停,繼續往前,靠到崖山那里去?!?/br> 可是崖山眼下僅僅只能略微靠近些,船工再有經驗,也不敢斷言哪處水域一定沒有暗礁。暗礁對于船體來說,危害不比風暴小,狂風襲來未必能將船體掀翻,船底要是被鑿穿了,就只剩沉沒一條路了。 月徊自詡有經驗,但這樣的陣仗真沒見識過,昏天黑地的,一陣陣攪得她犯惡心。以前她不暈船,這回竟有些受不住了,扒著門廊吐酸水兒,心里還在納罕,前幾天躺在躺椅上起不來的那個人是他嗎?船都搖成這樣了,他居然還好端端站在那里指派眾人,果然沒有極大的韌勁兒,當不了這掌印督主。 好在福船是戰船,構造上能扛風浪和撞擊,一路迎著巨浪航行,船身上濺起幾丈高的水浪,也沒能撼動這船分毫。 所有人都澆得水雞似的,男人那股子乘風破浪的勁頭在這時候尤為顯見,沒有人退縮,也沒有人驚慌失措。終于靠近鷹嘴灣了,將四圍的錨都拋下水,這船身就像被綁縛在了水面上似的。停雖停穩了,但能不能順利躲過這次劫難,還得看造化。 廠衛護著梁遇后退,仿佛正迎戰一只無形的夜獸。他退到艙樓前,見月徊死命抱著抱柱,伸手把她摘了下來,在風暴中扯著嗓子沖她喊:“誰讓你出來的!” “我不是不放心嗎?!痹禄惨渤渡ぷ踊貞?。 話才說完,那支最高的桅桿被風刮斷,往艙樓方向傾倒過來。饒是風帆早就熄下,那合抱粗的龐然大物也勢不可擋。 這要是劈在腦瓜子上,八成得開瓢吧……月徊嚇傻了,眼睜睜看著那根桅桿在搖晃的風燈照耀下,拖著悠長的呻吟聲向她砸來,連閃躲都忘了。 正想這回要和爹娘團聚去了,猛地被人拽了一把。她站立不穩踉蹌撲倒,只聽身后轟然一聲巨響,那人把她護在了身下。 海水伴著木屑飛濺,沙沙響成一片,腿上雖沒被砸到,但也濺得生疼。她顧不上那些,回身問:“哥哥,傷著您了嗎?” 梁遇臉色慘白,只說沒事,“你受傷了么?” 月徊說沒有,“就是腳脖子疼?!?/br> 他忙又來查看她的腳踝,寸寸地揉捏過去,慶幸道:“總算沒傷著骨頭,還好?!?/br> 傾倒的桅桿架在船樓上,壓垮了半邊,另一邊完好無損。梁遇拉著她躲進艙里,福船徹底被風暴包圍住了,只聽見滿世界凄厲的風聲雨聲。 他們容身的艙房一片狼藉,在顛蕩中勉強支撐著,月徊吸了吸鼻子,“哥哥,我們這回要栽了吧?” 梁遇把她抱進懷里,顫聲安撫著:“會過去的……會的……” 月徊伸手摟他,可小臂環繞過他肩背,忽然發現他肩胛處有個凸起的異物。她吃了一驚,忙探身看,原來桅桿飛濺起的碎屑擊中了他的左肩,象牙白通臂描金袖[上,血已經滲透料子,淋漓流淌了滿肩。 月徊的眼淚涌出來,那種即將被再次拋棄的恐懼擒獲了她,她哆嗦著抓住了他的兩臂,“哥哥……哥哥你受傷了,不要緊,我給你拔出來,拔出來就不疼了?!?/br> 梁遇卻搖頭,“不能拔,拔了血流得更厲害……等風暴過去吧?!?/br> 船身又開始劇烈震蕩,月徊因擔心,仰脖兒大哭。女孩子哭起來真比外頭的狂風驟雨還嚇人,梁遇以為她害怕,切切安撫著:“你怎么這么沒出息!哥哥在,別怕……別怕……” “我那是害怕嗎,我是擔心您的傷啊?!彼植桓颐?,唯有抽泣著嗚咽,“您不能出事兒,不能丟下我,我只有您一個親人了……” 那種依戀是打在他心尖上的另一種疼,抓撓不著,又無處不在。不知是不是受傷的緣故,他可能有些恍惚了,就連她披頭散發的狼狽模樣,都能讓他看呆。 “月徊……”外面凄風苦雨,她就在他面前。他抬起手捧住她的臉,手上帶著血,擦過她眼角的淚,留下一層薄薄的胭脂一樣的嫣紅。 那rourou的小圓臉兒,在他掌下像個飽滿的花苞。她眉眼楚楚,含著淚的眼睛愈發深邃,他要溺進那片淚海里去了。遇上這樣的風暴,身上又受了傷,能不能扛過去都是未知,他忽然覺得現在如果不說,將來也許就沒有機會了。 手開始顫抖,手指連著他的心,心也在不住痙攣。他輕聲說:“月徊,你不知道我有多難過?!?/br> 月徊隱約察覺了不對勁兒,可她覺得這種不對勁兒一定是哥哥傷得很重,重得要不行了。她大淚滂沱,“別啊,您福大命大,一定會扛過去的……” 可是他的臉卻靠過來,近得與她呼吸相接。月徊還沒鬧明白,他的唇便印在她唇角,然后一點點挪過來,喃喃說:“我早就想這么做了,早就想了……爹娘寬恕我……” 梁遇的氣息撲面而來,他是精致人兒,口唇有蘭花般的芬芳。月徊被親得慌神,想推他又不敢,便驚愕著、木訥著,大睜著眼睛,看他一次又一次,從最初的柔情萬千,變成了后來泄憤式的蹂躪。 外面巨浪滔天,都不及這一連串的親吻讓她害怕。月徊又要哭出來了,雖說她曾無數次肖想他,時不時地揩點兒油,夢里有賊心沒賊膽兒……可這回不是夢啊,它真真實實地發生了。她覺得羞愧,覺得難堪,甚至覺得惡心。 是不是太監做得久了,連天道倫常都不顧了?他們可是親兄妹??! 第72章 “這是敘州的規矩嗎?”月徊結結巴巴說, “哥哥能……能這么……對meimei?” 可是梁遇沒回答,那雙手從她臉頰上移開,似乎也驚惶于自己的所作所為, 撐著身子退后了些, 然后握起拳,郁塞地撐在了地板上。 船身還在猛烈搖晃, 艙里的風燈掛在銅鈕上, 左右也不住搖擺, 發出咯吱的聲響。 忽然燈從掛鉤上落下來,因下半截裝滿了煤油,一旦和明火接觸,后果不堪設想。梁遇本能地去接, 只是這一舉動牽扯背后的傷,疼得他幾乎落下淚來。緩了很久才慢慢緩過來, 然后最后低頭吹滅燈火, 隨手把燈擱在了一旁。 艙房里暗下來, 這種時候唯有昏暗能掩蓋羞恥。背上奇痛,又有淋漓的血流下來,背上復濕了一層,但比之疼痛,更令他煎熬的是剛才的一時沖動。不敢回想, 回想已然無地自容, 他究竟做了什么,明明已經忍耐了那么久,為什么到這刻又前功盡棄了。 其實他心底里, 對月徊的渴望從來不死,南下途中發生些什么, 也是他暗暗期待的。這次剿滅亂黨不過是種手段,一則讓皇帝有限地自由幾日,二則替司禮監立功立威,三則就是為離開那座城――只要從里頭出來,他就不是梁日裴,她也不是梁月徊了。 他總在期待,在他徹底掌握住大鄴王朝的實權后,能讓自己的人生也有個圓滿,這圓滿不能靠別人,只有靠月徊。然而他又煎熬,日夜經受良心的譴責,他怎么能對那個自小依賴他的孩子生出非分之想。就算他們不是親兄妹,彼此間的情義也和親兄妹無異,將來逢年過節爹娘靈位前叩拜,他怎么面對二老? 可他管不住自己,他是個私欲太盛的人,煉心曾說他凡心大熾,給了他一串菩提。這些年他佛也念了,經書也抄了,連菩提都盤出了包漿,本以為控制住了心性,卻沒想到,他的凡心大劫應在了這里。 剛才那吻,心里雖后悔也羞慚,但在蒙蒙的,她看不見的光線里,卻仍像嘗到了鮮血滋味的獸,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唇。 月徊已經傻了,她被顛到墻根兒,就呆呆坐在那里發怔。他想說些什么,千言萬語難以啟齒,傷口的痛也讓他暈眩,便順勢靠向另一邊,虛弱地閉上了眼。 狂浪滔天,福船被頂在浪尖上幾經沉浮,錨繩繃斷了近一半。但運氣還不錯,當風暴消退時,左右兩舷還被緊緊固定住,讓這船不至被浪卷走。不過隨行的哨船和鷹船被拍爛了兩艘,十二團營也損失了十幾人,眼下入了夜,不好打撈,只有等到天亮再說了。 海上的天氣就是如此詭異,前一刻還狂風暴雨,后一刻便烏云散盡,一輪滿月掛在了天幕上。 月徊從艙里探出腦袋來,他們所乘的福船船樓坍塌了一半,每個人都劫后余生,大有慶幸之感??伤@會兒來不及高興,雖然梁遇的荒唐舉動讓她又氣又怕,但他現在的情況不大好,無論如何先救人要緊。 “楊少監,秦少監……”她邊喊邊抹淚,“督主受傷了,快救救他?!?/br> 剛從廢墟下爬出來的秦九安和楊愚魯慌了神,忙跑進艙房看,見掌印靠墻坐著,月光穿透破陋的蓬頂照在他身上,無聲無息地,只有光瀑下的眼睫開闔,才看出他還活著。 “這船已經不能住了,換到另一艘上去?!睏钣摁斄r喚了番子來抬人,當初出發的船隊以福船為主,還有兩艘比福船略小的海滄船作為后備,海滄船在風暴中有福船遮擋,基本沒受什么損耗,船上一應都是現成的,把人移過去才便于治傷。 他們來攙扶,剛要伸手月徊就喊起來,“他傷在后背,別碰著了,輕點兒?!?/br> 于是眾人小心翼翼避開傷處,將人架了起來。臨出艙房時,梁遇扭頭看過去,“我有話……對你說?!?/br> 他氣喘吁吁,輕聲咳嗽,因震動牽連傷口,神情痛苦。 月徊不知道應該怎么面對他,他望向她,她就不自覺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還是秦九安機靈,和聲道:“老祖宗放心,風眼已經散了,風暴也不會再回來了。小的們先送您過海滄船,您別擔心姑娘,小的自會派人護衛姑娘過去的。您且別說話,好好將養著,先治好了傷要緊?!?/br> 似乎只能這樣了,他流了太多血,沒有氣力同她解釋那么多,人被攙出了艙房,也來不及再顧念她了,由楊愚魯背著,一路送上了另一艘船。 月徊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一旁的高漸聲道:“風暴才過,甲板上濕滑,我送姑娘過去?!?/br> 月徊哦了聲,“多謝四檔頭?!?/br> 這一路過來,月徊和梁遇跟前的千戶們也相熟了。這些粗人平時雖然張狂,但知道她是梁家人,面對她時都把獠牙和利爪收了起來,同月徊相處也都是平常人的樣子。 甲板上斷裂的桅桿、纜繩、帆布亂作一團,下腳的時候都得透著小心。搖搖晃晃過去,腳下有些不穩,高漸聲見狀上來攙扶,月徊喃喃問:“四檔頭,您說督主的傷,有沒有大礙?” 東廠番子水里來火里去,多少血rou模糊都見過,頭掉了不過碗大的疤,那點傷其實不算什么。不過因著督主金貴,他也不敢輕描淡寫,只道:“得看扎得多深,按常理來說,肩胛上沒有要緊的內臟,應當不會危及性命的……只是要受些苦。您想,手上扎了刺都疼呢,何況木頭生釘進皮rou里。先得把木樁子拔出來,再用剪子在rou里翻找,看看有沒有碎屑。這種東西留下就是病灶,鬧得不好將來要發作的,陰天時候犯疼了,或者在皮下潰爛,頂到rou皮兒上來……” 他越說月徊越揪心,忙擺手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就是多少總有些風險?!?/br> 高漸聲點了點頭,“您瞧瞧去吧,興許督主就要您陪著呢?!?/br> 月徊這時候一腦門子官司,心里雖著急,但更害怕見他,便撫撫前額道:“我怕血,還是在外頭等消息吧?!?/br> 海滄船相較福船,船身要小一些,艙樓建得不那么高,但廊前也有抱柱。月徊倚著抱柱看人員往來,那錯綜的腳步,讓人悚然。 接下來該怎么辦呢,就這么一個哥哥,往后該怎么處?她灰心得站也站不住,蹲在廊廡底下,垂著腦袋撥弄甲板上的一粒細沙。自己如今也像這細沙似的,不知該何去何從,落到哪兒是哪兒吧。早前對哥哥的覬覦變成了報應,原來她的好色壓根兒只是饞臉,不饞身子。 嘴唇上現在還殘留著那種觸感,她抬起手使勁擦了擦,可惜他的氣息揮之不去,像個噩夢似的縈繞在腦子里。她忽然覺得心酸,本來說沒了爹媽還有哥哥的,誰知哥哥變成了這樣……現在是身在海心里,連逃都逃不掉。不能回避就得繼續面對,可怎么面對法兒……她的眼淚落在甲板上,一滴接著一滴,氤氳成一片小水洼。 終于里頭治完了,隨行的太醫把那根木樁子取出來,還送來讓她過目,說:“姑娘瞧瞧吧,廠公遭了大罪了,取木屑的時候手巾都咬出血來,也沒吱一聲兒?!蹦钦Z氣,仿佛她是產房外頭等著看孩子的丈夫。 月徊心頭哆嗦,匆匆瞥了一眼,那木樁子一頭尖尖的,半截蘸著血,看樣子肩胛幾乎都要刺穿了。 秦九安在邊上連聲安慰:“姑娘別怕,老祖宗現在沒事兒了,只是失血過多,將養兩日就會好起來的。我這就吩咐下去,讓伙房給他老人家煮豬肝湯,姑娘這兩天費點兒心,仔細留意老祖宗吧?!?/br> 為什么要她費心呢?他們這些人平時祖宗長祖宗短的,到了這個時候卻都不愿意貼身伺候了? 她支吾了下,“他是受了外傷啊,我不知道該怎么伺候……” 秦九安說沒事兒,“就是喂喂湯藥什么的,和伺候生病一樣。原說咱們來伺候的,這不……您和老祖宗更親,老祖宗又念著您。您知道的,身上不好的人就愛自己人在跟前兒,您看……要是有要搭手的地方,您知會咱們一聲,咱們候著您的令?!?/br> 這就是逃不掉了?月徊一瘸一拐,“我自己還受著傷呢?!?/br> 大伙兒垂眼看她的腳踝,擦破點皮,上點兒藥就好了,連傷都算不上。掌印往常是怎么關照她的?如今到了她回報的時候就推三阻四,可見人心隔肚皮啊。 月徊怏怏紅了臉,有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她不愿意在他跟前點眼,可這話又不能和外人說,最后迫于無奈只得答應,腳下緩慢地挪動著,“那讓他好好休息會子,我明兒……” 楊愚魯道:“姑娘,受了這么重的傷,今晚上是睡不著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