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底下人早張羅好了,南墻根兒上放了一把髹金圈椅,椅前的腳踏上擱著溫爐。馮坦呵腰迎他進來,他在圈椅里坐定了,抬手掖了掖鼻子,方看向那兩個綁在柱子上的人。 看來用過了刑,鞭子抽破了衣裳,鞭痕之下血跡斑斑。于東廠來說已經算最輕的刑罰了,讀書人吃不得苦,這么點子磨難就招了,倒省了好些事兒。 “說吧,”梁遇道,“咱家知道你們不是主犯,只要供出幕后的人,就不必受這皮rou之苦,可以早早兒回家,和父母妻兒團聚?!?/br> 豈料這話竟招來了一頓嘲笑,“父母妻兒,閹黨還知道父母妻兒?這大鄴朝都被你們這些有爹生沒娘養的玩意兒禍害透了,宦官專政,各路苛捐雜稅像山一樣壓在百姓頭上,老百姓連粥都快喝不上了。無國何以為家啊,團聚?團聚個毯!” 此話一出,刑房里眾人頓時惶駭起來,原來他們招供是假,當面唾罵才是真。 番子見勢不妙,忙要上去堵他們的嘴,梁遇卻抬了抬手,讓人退下了。 他倚著圈椅的扶手問:“那出皇帝認父的戲,是你們的手筆?” 那兩個人反問他:“你就是閹狗梁遇?早前聽說梁遇一手遮天,滿以為是什么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是個小白臉。你要問這出戲出自誰的手筆,告訴你,正是老子!你仗著小皇帝寵信,結黨營私,排除異己,專斷國政,將這大鄴朝玩弄于股掌之間,我等恨不能吃你的rou喝你的血,將你碎尸萬段?!?/br> 文人罵人,洋洋灑灑可以一個時辰不帶重樣的,他們罵得歡暢,在場的檔頭和少監們,冷汗卻涔涔而下。 偷著覷覷座上人的臉色,那張臉陰沉著,冷得可怖。一口一個閹黨,一口一個閹狗,太監最恨人這樣叫罵,看得出他已經盡力克制了,否則這兩個酸儒的腦袋早就該開花了。 梁遇咬著槽牙道:“咱家再問你們一遍,你們的賊窩在哪里,幕后之人是誰。老實招供,咱家還能讓你們死得痛快點兒?!?/br> 然而那兩個倒是讀書人里少見的硬骨頭,他們很有視死如歸的精神,只是看著他冷笑。 梁遇瞇起了眼,“果真不怕死,難得難得!” 其中一人更是大義凜然,“來世上這一遭兒,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間不愧妻兒老小,縱然就義也死而無憾,百姓們記著我的好!不像你這閹狗,活著終身為奴,死后也要受盡后世唾罵!” 楊愚魯實在聽不下去了,也不明白以梁遇的脾氣,怎么能忍受這種侮辱。他上前叫了聲老祖宗,“處置了吧?!?/br> 梁遇沒有理會他,站起身走下腳踏,慢慢在那兩個人面前踱步,“你們愧不愧對天地,咱家不知道,可咱家知道,你們必將愧對妻兒老小。別仗著老家離得遠,就以為咱家不能把他們怎么樣,莫說是南邳,就算是天邊,咱家也照樣能要了他們的命?!?/br> 那兩人的臉上終于有了懼色,卻依舊鐵齒,“殃及無辜,不就是你們這些閹狗的招式嗎?!?/br> 所以說讀書人天真,以為這樣觸怒了他,還能保得全家性命。 梁遇回頭,拿眼梢掃了他們一眼,“閹狗,罵得好!來人,找個凈身的師傅來,先給他們立騸,再割了他們的寶貝?!彼麣埲痰匦α诵?,“弄兩條狗的,給他們接上,叫他們知道什么才是閹狗。畢竟嘴上痛快了,身上吃點兒苦,也值了?!?/br> 這種刑罰可說是聞所未聞,那些掌刑的番子一聽便來了勁兒,一溜煙地跑出去,找人的找人,抓狗的抓狗,剩下的重新把那兩個南邳人五花大綁,預備上刑。 有些人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待那磨得發亮的小刀到了面前才知道害怕。本以為當真多硬的腰桿子,誰知褲子一扒,什么都說出來了。梁遇聽他們招完,到求饒這截子上,就抬指示意動刑。那位專事騸人的師傅是黃華門小刀劉,刀法了得,捏住卵袋輕巧劃上一刀,連血都沒來得及流,兩粒丸子就被擠了出來。 小四目睹了一切,嚇得腿里抽筋,眼見受刑的那人臉色煞白,涕淚淋漓,待要張嘴嚎啕,兩粒丸子飛快被塞進了嘴里,然后一瞪眼一吞咽……端盤兒的番子嘿嘿地笑,“自己的東西別糟蹋了,吃哪兒補哪兒?!?/br> 邊上另一個早嚇得昏死過去,梁遇唇角扯出一個扭曲的笑,轉身走出了刑房。 外頭天地清朗,陽光也溫暖,他輕舒了口氣,“弄個大夫來給他們調理,別讓他們死了,咱家倒要看看,狗玩意兒能不能在他們身上長住了?!?/br> 番子領命承辦去了,一旁的小四還是呆呆的樣子。 梁遇一哂,“怕了?這才哪兒到哪兒,東廠的手段多了,好好學吧?!?/br> 司禮監的人辦完了事,又赫赫揚揚回宮了,小四到這會兒才喘上氣兒來,瞧著馮坦道:“師父,那兩個人真能活嗎?” 馮坦剔了剔牙花兒,“我也想知道能不能活,橫豎天天上藥,要是死了就死了,督主也不會再過問了?!币幻鎿P聲叫麾下總旗,“收拾收拾,領差事上路?!?/br> 小四一慌,“真要上南邳去?” 馮坦漠然看了他一眼,“你以為呢!” 這時四檔頭匆匆進來,進門便問:“督主人呢?” 馮坦道:“回宮去了?!必苛怂麅裳蹎?,壓聲兒打探,“漸聲啊,督主到底吩咐了你什么差事呀?” “您忘了咱們的規矩,差事各辦,不許通氣兒?!备邼u聲說罷囫圇一笑,“您忙著吧,我往宮門上遞牙牌回事兒去?!?/br> 馮坦碰個軟釘子,撇嘴哼了聲,“褲襠里頭插令箭,裝什么大尾巴鷹!” 第43章 東廠辦事, 動作極快,找出當年那些接生的穩婆,只花了兩個時辰。 高漸聲攜帶名冊進宮求見梁遇, 雙手呈敬上去, 一面道:“三十年間共有七任知府,其中四人正當壯年, 在任期間內宅有過生養。卑職算了算, 連妻帶妾的, 先后有十個孩子落地。敘州不像京城,小地方穩婆不多,有一個王老嬤兒手藝最好,一般官宦和富戶人家接生孩子都是請的她?!?/br> 那小小的名冊是綁在鴿子腿上送回來的, 卷起來是個極細的紙卷兒,他捏在手里, 卻有猶豫了, 不敢打開看。 “問準了么?沒有遺漏吧?” 高漸聲道:“回督主, 決計沒有。暗樁查訪的不單是穩婆,連藥婆和師婆都一一排查過,確認再三才往京里通報?!?/br> 梁遇點了點頭,將那紙卷兒放在桌上,扣在掌下。 下半晌的日光漸漸變淡變涼, 暖閣里的熏香燒得濃, 就著天光看,屋子里有些云霧暾暾的。高漸聲見他不說話,不由有些發怵, 悄悄抬眼一瞥,也不敢多言, 復又低下頭去。 過了許久才聽他發話,“先頭那兩個南邳人招供了,你帶話給大檔頭,從玄黃兩個番號里各抽調三十人派往兩廣。到了當地不許聲張,要喬裝打聽暗暗辦事,待摸準了亂黨老巢,再行圍剿之事?!?/br> 高漸聲應了個是,一時躊躇該不該告退,又等了會兒,才聽他說了句“去吧”,忙拱手行禮,卻行退出了暖閣。 屋里沒人了,梁遇移開那只手,下勁兒盯了紙卷兒半晌。橫豎到了這一步,真相也在眼前了,打開它,看明白了,心里的疙瘩就解開了。 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還是拾起來,慢慢展開了紙卷兒。 另三任知府可以不去看,只要找見梁凌君就成了。然而這個名下只記載有一女,便再無其他了。 他抬手撐住了額角,腦子里茫然一片,只是一遍又一遍看著這幾個字,心里一下子沒了根兒,不知該飄往哪里去。仔細算了算時間,他是父親在任時出生的,月徊也是,可為什么連前一任知府后宅的生養都記錄在冊,唯獨缺了他? 沒有穩婆接生他,那就說明他根本不是娘生的。他坐在案后苦笑起來,原來自己和小四一樣,都是舍哥兒,他是從小被梁家抱養的。 難怪他和月徊一點兒都不像,不管是樣貌還是心思算計,兄妹兩個都差了十萬八千里。不是一根藤上下來的,各長各的,哪里能相像!其實若說一點都不知情,倒也未必,他父親四十歲上得了消渴病,據說這種病癥常有上輩兒傳下輩兒的老例。有一回發作起來,躺在床上下不得地,他聽見爹娘說話,他娘慶幸不已,說總算日裴將來不會得這個病。 當時聽過則罷,雖然疑惑,卻也沒往心里去。到現在驗證了,忽然覺得二十五年像一場夢,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樣境地。 心里說不上是種什么感受,爹娘早就不在了,一切的無奈和惆悵都沒有告慰,他連個吐露心事的人都沒有。他站起身,在暖閣里無措地踱步,失望過后慢慢冷靜下來,他被他們如珠如寶地養到十四歲,如果沒有那場橫禍,到現在定然還是父慈子孝,養育之恩大于天,是不是親生的又怎么樣呢。 可是還要求證,但愿是那些穩婆記錯了。他將紙條塞進袖袋里,獨自騎馬出宮去了盛時府上。盛時如今孤身守著個大宅子,妻子死后獨子外放做官,因此即便是過年,府里也依舊冷冷清清。 他見梁遇來,歡喜一下過后就覺得大事不妙了。梁遇不大好開口,遠兜遠轉地說:“二叔一個人實在太冷清了,等今年我瞧瞧朝里有沒有空缺,把退之調回京里任職,對您也好有個照應?!?/br> 盛時說不打緊,“他是武將,又不擅和人打交道,外頭天地廣闊,不像京城人際復雜,他留在外埠更自由?!?/br> 梁遇想了想道:“那就挑個丫頭收房吧,給了名分,伺候起來也更盡心?!?/br> 盛時笑著擺手,“我都這把年紀了,不好作踐那些孩子。今年正琢磨放她們出去配人呢,你倒叫我收房?!?/br> 梁遇此來的目的不在這個,前頭的話也說得三心二意,到最后沉默下來,彼此對坐有些尷尬。 盛時瞧了他一眼,心里雖擔憂,也還指著他此來另有其事,便笑道:“大過年的,你趕了來就是為勸我納妾?” 梁遇搖頭,終于把那個紙卷兒拿出來,遞了過去,“二叔,您瞧瞧這個?!?/br> 盛時展開看,一眼便明白過來,怕什么來什么,他果真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世了。 “東廠辦事的手段,二叔是知道的,只要發話下去,不消兩天就會有消息傳進京。才剛檔頭給我送了這個,這是穩婆三十年來替敘州知府內宅接生的名錄,月徊在里頭,可是……卻沒有我?!彼D了頓道,“二叔,我不問旁的,只想要一句真話,我不是我爹娘親生的,是么?” 盛時臉色果然別扭起來,只不愿承認,支支吾吾搪塞著:“事兒都過去二十五年了,難保那穩婆有記岔的地方,怎么能憑借這個,就說你不是你爹娘親生的呢?!?/br> 梁遇笑了笑,“二叔別忘了我是干什么吃的,但凡我想弄明白的事,就沒有一樁能瞞過我。我特特來問您,是因為我不愿意再深究下去了,我不想知道自己從哪兒來,也不想認祖歸宗,可有一樁我要弄明白,我究竟是不是我爹娘的親生骨rou?!?/br> 盛時慘然望著他,“日裴……” 梁遇低下頭,喃喃說:“生恩不及養恩大,我就算拼盡一身修為,也要替他們報仇,這是我的夙愿??墒嵌?,您不該再瞞著我了,將來還有幾十年呢,您瞞得住我一輩子么?” 盛時噎了下,思量再三,到底還是長嘆了口氣。 “你……確實不是你爹娘親生的。當年他們夫婦成親后,你母親一直不能有孕,等了許多年,盼了許多年,一直沒能迎來自己的孩子。直到你母親二十四歲那年,她覺得這輩子不能再有孩子了,這才抱養了你。你來梁家時剛滿月,生得眉清目秀,你爹娘不知多喜歡,當真是拿你當親生骨rou撫養。直到后來你娘懷上了月徊,她那時還笑話自己老蚌生珠,也說了,盼著能得個女兒,這樣便兒女雙全了……”盛時頓了頓,澀然道,“你瞧,你一直在他們心上,他們也沒有盼著再生個兒子,可見你在他們心里和親生的無異。這個秘密,我原想帶到地下去的,如今你既然問起了,我也不能再瞞你了?!?/br> 梁遇平靜地點點頭,“二叔,多謝您能告訴我實情,索性說穿了,我心里也不會再犯嘀咕了?!?/br> 盛時枯著眉道:“你心里頭苦,二叔知道,你怪不怪我當初讓你進宮?” 梁遇說不,“是我執意要進宮的,沒有您,就沒我的今天。我才剛也說了,他們就是我的至親,為他們報仇,我粉身碎骨在所不惜?!闭f罷站起來,長長舒了口氣道,“我是忙里偷閑趕來求證的,如今真相大白了,我才能收心忙職上的差事。二叔留步,我走了?!?/br> 他拱了拱手,轉身往大門上去。盛時目送他,看著他急急去遠了,雖說一身華服權大勢大,可那背影里,終是難掩一種滄桑的況味。 其實知道身世又能如何,不過自尋煩惱。這件事明白在自己心里,并不打算和月徊說。他本來就是個被放棄的人,在梁家受用了十四年,眼下還能聽她哥哥長哥哥短地叫著,這些都是偷來的,他不敢說,因為怕說破了,連這點親情也失去了。 司禮監里依舊人來人往,這個衙門擔起了闔宮的雞零狗碎,就是cao心的命。他聽人回稟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兒,耐著性子指派完了,才落得一個人在值房里閑坐。 太陽快下山了,透過西邊的檻窗望出去,那無甚威力的老爺兒吊在天邊,像個敲落在碗里的雞蛋黃。暮色一點點漫上來,他也沒有傳燈,就那么獨自坐在昏暗里。 他想圖清靜,可惜月徊沒能放過他。 她從門上沖進來,莽莽撞撞的,臉上還帶著委屈,進門就哭了,“蟈蟈,我的哥哥被雞吃了?!?/br> 哥哥蟈蟈混叫一氣,梁遇立時就頭大了,“你哥哥什么時候被雞吃了?” 她怔了下,忙改口:“不是哥哥,是蟈蟈?!币幻嬲f,一面氣涌如山,“就是那個司帳,我經過御膳房的時候正遇上她,她說要看我的蟈蟈,非要拔了蓋兒瞧。結果我的蟈蟈蹦出來,正好落進雞籠里,那雞一嘴下去,就把它給吞了?!?/br> 梁遇看她連哭帶說,又可憐又可笑,他只得安慰她,“成了,不過是只蟲兒,叫人再踅摸一只來就是了?!?/br> 可她不依,“我養了這么長時候,都養出膀花兒來了!她就是成心的,打從我第一天進宮起她就擠兌我,要不是礙著您,她非整治死我不可!”她越想越氣,“我的蟈蟈兒,雖不是皇上那只御蟈蟈,可我也拿它當寶貝,她怎么能這么坑人呢!” 梁遇無奈地看著她,“那怎么辦?為了一只蟲兒,像處置慈寧宮那兩個嬤嬤似的處置了她?” 月徊雖心里不痛快,但真要弄出人命來還是不大落忍,他這么一說,她自行就消了氣,別別扭扭說:“還是算了吧,不過是只蟈蟈……”言罷在南炕上坐了下來,“哥哥,您吃了么?” 梁遇說沒有,“你留下吃吧,回頭我再送你回他坦?!币娝€是悶悶不樂,起身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御前那幾個女官是伺候皇上的,沒有皇上發話,我也不能隨意動她們。倘或是小打小鬧,你包涵些,宮里不能樣樣較真兒;可她們要是辦得出格了,你大可告訴我,我自會收拾她們?!?/br> 月徊想了想,倒又訕訕笑了,“她們覺得我是來爭寵的,又不能把我怎么樣,只好拿我的蟈蟈撒氣。其實我知道,您聽說我的蟈蟈叫雞吃了,您也暗自高興,誰讓您怕蟲呢?!?/br> 梁遇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誰說我怕蟲,我只是不喜歡罷了?!?/br> 月徊嬉皮笑臉,“真的么?那您明兒給我買個新蟲回來,怎么樣?” 他不想搭理她了,坐在案后翻著門禁冊子道:“明兒有饋歲宴,十五還有親政大典,我這幾天沒空,等得了閑再給你買?!?/br> 月徊嘟嘟囔囔抱怨,就知道他會這么說。她今兒閑了一天,皇帝忙于上奉先殿和宮里城隍廟祭拜,沒顧得上她,所以一下職她就跑到這兒來了。 瞅瞅他,她把手肘撐在炕桌上,說:“哥哥,您今兒忙什么了?我中晌過來,您上哪兒去了?” 梁遇垂著眼道:“上東廠辦案子,那兩個黃陂書生畫了押,把身后的亂黨都供出來了?!?/br> 月徊哦了聲,“那下半晌呢?您怎么一個人出去了?以往您出門,不得前呼后擁帶上一大幫子嘛?!?/br> 梁遇手上頓了頓,上盛府的實情不能告訴她,只得含糊敷衍,“有件小事要處置,出去了一趟?!?/br> 誰知一抬頭,月徊那張臉就撞進眼里來,她神出鬼沒地,不知什么時候到了案前,眨巴著眼睛說:“我從您臉上看出了心虛,您到底上哪兒去了?該不是上徐府,會皇后娘娘去了吧?” 梁遇心頭一跳,不自覺往后讓了讓,“別見天的胡說八道,我幾時會皇后去了!” 她說是嗎,拿手撩了撩烏紗帽上垂掛下來的穗子,“您瞧我,瞧見什么了?” 她滿腦子稀奇古怪的念頭,不知又在琢磨什么。梁遇蹙眉打量她,終于看見她腕上的碧璽手串,那是他年三十送給她的壓歲禮。碧璽色彩豐富,一個個剔透的珠子襯著白凈的rou皮兒,看上去玲瓏可愛。他嗯了聲,“好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