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不過月徊氣大發了,她滿臉不忿, 呼哧呼哧地大喘氣兒,他沒法子, 只得和聲敷衍:“東廠承辦的案子多了,動輒要人性命,人手常不夠使。小四才進去就提拔了干事,原是破了格了, 再不盡心當差,豈不落人話柄?他進東廠難道不是為了出人頭地?將來升百戶、千戶,總要叫人心服口服,才好壓得住底下那班番子??爝^年了,衙門里積攢的陳案年前要清算,活兒不拖到來年,爭如老百姓過年關,衙門里也有年關?!彼厣砜粗?,淡淡笑道,“你這么大人兒了,弟弟沒回來就耍性子,哥哥不是在呢嗎,動這么大肝火干什么?難道和哥哥一塊兒吃飯,倒不賞臉?” 月徊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赧然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惦記小四,回頭我進了宮,愈發不能見著他了?!?/br> 天大的難題,到了梁遇跟前都不算什么,他說:“未見得,別的女官不能出宮,你是我妹子,要走動走動,不過我一個眼色的事兒?!?/br> 這么一來頓時排解了,月徊憨笑道:“唉,我犯傻,讓您見笑了。我其實是怕小四不得哥哥喜歡,您撂著他,那些檔頭給他小鞋穿?!?/br> 燈下的梁遇和顏悅色,說得誠摯非常,“我怎么能不喜歡他呢,家里人口原就少,難得你有個貼著心一塊兒長大的鐵哥們兒,你既認他當弟弟,我自然也拿他當手足?!?/br> 月徊聽了,心放下一大半兒。她在碼頭上混飯轍的時候不好糊弄,到了家心眼子全收起來了,哥哥說什么她都不起疑。就是天兒太冷,又是正化雪,怕小四上外頭凍著。只是不好說,回頭哥哥覺得她老婆子架勢,小四那么大人了,她還要管他穿衣吃飯,真打算給他當媳婦兒了。 她想了想,“那成吧,咱們自己吃?!睂Σ艿樯?,“曹管事,這就預備起來吧?!?/br> 曹甸生應個是,退出去置辦了。梁遇見她煞了性兒,才懶懶轉過身去,攏起頭發挽了個髻。 鏡前放著一只妝匣,他在里頭隨意挑揀,男人不像女人,有各色繁復首飾,男人至多不過發簪香囊扇墜子。那個紫檀的盒子里,并排放了幾十只簪子,各種質地各種款兒的都有。他的手指慢慢劃過去,最后挑了支白玉的,簪在了發髻上。 回頭瞧瞧她,他啟口問:“皇上賞的金魚簪子收好了?” 月徊嗯了聲,“那不是御賜嗎,可不敢弄丟了?!?/br> 梁遇聽了,垂手從一堆簪子里頭取了支翡翠的,頂上雕著纏枝寶相,水頭油潤半點棉絮也無,朝她遞了過去,“你回來,我還沒送過東西給你,這個你留著吧,款兒不拘男女,你戴著也好看?!?/br> 月徊茫然接了過來,“給我的?” 梁遇說是啊,“不比那支點翠金魚的值錢?” 月徊托在掌心里,低頭仔細瞧,不敢做出市儈的樣子來,雖然這簪子足夠換一間臨街的鋪面了。因它是哥哥的物件,她覺得沖它喘氣兒都是褻瀆,是罪過。不過哥哥這份攀比的心,也著實太厲害了,人家皇帝送點翠,他就送翡翠,其價之高,遠勝前者。 月徊咧嘴笑,“您是和萬歲爺比闊呢?” 梁遇拿眼梢乜了乜她,“比什么闊?又不叫你賣了它。只是哥哥的物件,留著是個念想,將來要是各奔前程……” “我都進宮了,還奔什么前程吶?!彼⌒囊硪頁釗狒⑸?,靦臉道,“要奔也是奔您?!?/br> 有了這句話,也算慰心,梁遇笑了笑,“我記在心上,但愿隔上一年半載,你沒改主意?!?/br> 月徊瞧瞧他,覺得今天哥哥有點兒怪,句句說得讖語一樣。是不是進宮這事兒,他在心底里還是猶豫的? 男人吶,有些話不好說出口,月徊明白。于是她把簪子往頭發上一插,攬著他的胳膊說:“您怕我皇權富貴見得太多了,就忘了您這個哥哥了,是不是?您別發愁,我想爬上去不也得靠您嗎?!?/br> 巨大的黃銅鏡里倒映出兩個人影,梁遇看她溫軟倚在身旁,心里漸生惆悵,“什么時候你想往上爬了,知會我一聲?!?/br> 月徊剛要應,就聽門外曹甸生通傳,說席面都預備停當了,請督主和姑娘移駕。 吃飯的地方設得不遠,像這樣的府邸,每個院子里都有一個小花廳,冬天燒上地炕,轉供吃飯所用。 月徊移過去,坐在椅上看,滿桌子菜色,里頭有她特意吩咐的炸鵪鶉,那是小四最愛吃的菜。這會兒可好,吃飯的人又少一個,兩個人吃不完了,多糟踐吶。 梁遇是過慣了驕奢日子的,有的菜原封不動,賞底下人就是了。 兄妹兩個的晚膳排場很大,吃得卻很簡單,梁遇連酒都不喝,上桌和她對捧著碗,只管吃飯,這樣吃法兒,挺可惜了滿桌子佳肴。不過更可惜的還在于吃得不安穩,一會兒有錦衣衛衙門里的案件回稟,一會兒又有外埠千里迢迢趕來拜會的官員。到最后他只寥寥用了幾口,就撂下筷子換了衣裳,上前院會客去了。 月徊的住處,和待客的庭院只隔了一個小花園,隱隱約約能聽見那頭觥籌交錯的聲響。她躺在床上,因下半晌睡過一覺,一時沒有睡意,梁遇的嗓子鋼刀拭雪般清朗凜冽,寒夜里聽著格外清晰。 她閉上了眼睛,聽見哥哥的笑聲,半是優雅半是自矜,仿佛很好說話,卻又處處透著機鋒。那些來拜訪的官員應當是礦上的,謹小慎微地奉承著,說有個差役在開采地以北二十里拾著了狗頭金,沒準兒那里有金礦,進京來呈敬掌印,另請示下,朝廷要不要加開金礦。 梁遇辦公事的時候有他一套章程,能做主的事兒也不會當面拿主意。只說要回稟,人先打發了,狗頭金和礦上例行的孝敬留下,其他容后再議。 月徊嘆了口氣,大概是人到了這個地位,再也清白不起來了。當初爹就是太耿直,以致被司禮監東廠謀害,如今哥哥當了司禮監掌印,當了東廠提督,又怎么樣呢,走了那些人的老路。礦上壓榨,好東西昧下,那么多年的忍辱負重,只是為了成為更大更黑的權宦。 當然了,這只是深夜里的一點小感慨,一覺醒來她又覺得錦衣玉食,沒錢不行。 哥哥早就上值去了,年輕輕的著實辛苦,雞起五更,照應著紫禁城里的一切瑣碎,平定朝堂上的一切風波,難怪連娶媳婦都顧不上。 月徊起床后,綠綺幫著梳妝上粉。她坐在妝臺前,那支通體碧綠的簪子在眾多首飾中鶴立雞群,就像梁遇本人,透著一股子不容忽視的邪乎勁兒。 這么名貴的東西,不敢就這么擱著,月徊說:“回頭給我找個漂亮盒子,我得把它收起來?!?/br> 綠綺應個是,“府里庫房不知有現成的沒有,要是沒有,城里有個琳瑯鋪子,不賣旁的,專賣裝首飾的各色小匣子?!?/br> 月徊說知道,“就是盒子賣得比首飾還貴那個,像書上說的,盒子留下,珠子還了,真有那種愿意花冤枉錢的主兒?!?/br> 松風跪在炕上給南窗掛簾子,應道:“沒錢的人計較冤不冤枉,有錢人只管高不高興,好馬配好鞍嘛?!?/br> 月徊把那簪子拿來,愛不釋手地摩挲了會兒,最后用手絹包著,裝進了點翠金魚簪的盒子里。 綠綺給她點口脂,又取玉容膏來,仔仔細細往她手上涂抹。月徊閑著也是閑著,東拉西扯聊起家常來,“你們進府幾年了?” 綠綺說:“這府一建成,咱們就進來了,少說有三四年了?!?/br> “那也算老人兒啦?!痹禄驳?,“我昨兒回來,路過東直門人市,正看見那里人伢子賣人呢。好些個小媳婦,全是從汪府里搜出來的,也不哭,一個個木頭人似的?!?/br> 松風是個活泛性子,她哦了聲,“我知道汪公公,就是咱們督主前頭那位,京城里頭有名的愛養女人。置的那個屋子,一間連著一間,像養馬的馬廄。他府里那些女子從天南海北收羅來,全沒名字,就往膀子上烙號兒,從一排到二十多,不帶重樣的。汪公公每回傳人就喊號兒,說今天給我小八,明天給我小九,這么的點卯?!?/br> 月徊嘖嘖,“了不得,皇上也不過如此?!闭f著又打探,“咱們府建了好幾年了,沒人往府里送女人?” 松風回回頭,心想姑娘這是想嫂子啦,便瞧著綠綺一笑道:“怎么沒有,新府建成,督主請汪公公吃席,汪公公就說了,沒有女人不成個家。那老東西好色透了,還瞧上了綠綺jiejie,合該是巧了,正好有人給督主送使喚丫頭,督主順手就送給汪公公了,算是救了綠綺jiejie一命?!?/br> 月徊恍然大悟,轉頭瞧綠綺,那眼神很有深意。 綠綺見她要誤會,忙笑道:“姑娘快別瞎猜,督主很顧念咱們這些下人。早前進府的時候,番子連審帶問,咱們都是有根底的人。不像外頭送來的,不收不賞臉,收了又叫人信不實,督主有督主的顧慮?!?/br> 月徊白高興一場,本以為哥哥對綠綺有點意思,誰知是她想多了。 也對啊,那樣的人,怕是得天仙才能配得上他。昨天出浴后的樣子,要不是親meimei真把持不住??裳矍浦隁q上去,沒人做伴也發愁,汪太監是太好色,他是太坐懷不亂,可見身體上的傷害容易造成兩個極端,要不是避諱閃躲,就是破罐破摔式發瘋。 月徊自覺看穿了世態炎涼,狠狠感慨了一番人生,cao心完了弟弟又來cao心哥哥。只是偌大的府邸空著,以前為掙口嚼谷到處奔波的年月一去不復返了,如今坐著就能有現成的吃喝,她反倒開始還念六月心兒里曬得泛白的碼頭,和岸上拿茅草搭出來的涼茶鋪子了。 她長吁短嘆,閨閣里的小姐們擅長琴棋書畫,能以此打發時候,她是一竅不通,只能在回廊底下賣呆,看玉振她們翻鋪蓋曬被褥。 正閑得打算組牌局的時候,門上有個丫頭進來傳話,說:“大姑娘,外頭來了個年輕后生,說找您吶?!?/br> 月徊坐直了身子,“年輕后生?”以前跑單幫,到處和人打交道,年輕后生也認得不老少,別不是誰得知她升發了,打算找她打秋風吧?倒也不能,并沒有交情特別深的,難道是小四回來了? 她從躺椅里站起來,“是小四爺么?” 丫頭不怎么認得小四,問了也是一臉茫然的模樣。 “那曹管事的呢?” 丫頭說:“來了幾個江南道的官兒,求見督主求到府里來了,曹管事正支應他們吶?!?/br> 到了大年下,確實鉆營走交情的愈發多了,昨兒哥哥才見過一撥人,今兒又有找上門來的。月徊沒法兒,也不知來人是誰,只好跟隨丫頭往門上去。到了檻前,見一輛馬車停在臺階下邊,車做得挺考究,頂蓋有漂亮的雕花,連車轅都是楠木的。 “誰呀?”她攏著暖袖,頭上戴著臥兔兒,那貂鼠覆額拽得低,壓在腦門兒上,太陽從頂心照下來,根根貂毛帶著銀光,在眼前招展。 人呢?難不成還在車里坐著呢?這該是多怕冷啊,來拜會還得她上前。 不過車外伺候的人倒不含糊,隔著轎簾向內通稟:“爺,姑娘出來了?!?/br> 于是簾子一角挑起來,簾內的人瞧見她歪著腦袋,瞇著眼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因簾子打得不高,她瞧不真周,彎下一點腰,試圖從底下略大點兒的縫隙里看明白,可惜還是朦朦朧朧,到底車轎里頭光線比外頭暗好些。 月徊走下臺階,往前騰挪了兩步,也不知道怎么稱呼,堆笑問:“聽說您找我?勞您露一露金面吧?!?/br> 這回轎簾子終于大大打起來了,簾后人現了真容。 月徊一看,吃了一驚,“喲,怎么是您吶?” 第27章 車上的人下來,年輕的面孔, 在陽光下既鮮煥又生動。 他還在笑著, “我來得唐突,嚇著你了?” 月徊忙說不, “我只是沒想到,您能找我玩兒來?!?/br> 一身尋常打扮的皇帝,不穿龍袍的時候, 像富戶人家飽讀詩書的少爺, 雖沒了那種輝煌襯托下的不可逼視, 卻有溫軟氣韻下的可親。他不像在宮里時候前呼后擁, 隨身只帶著一個叫畢云的小太監,到了要到的地方,讓門房往里頭傳話, 自己就等在門外邊兒, 不驕不躁, 也不擺萬歲爺的譜。 單是這一點, 就讓月徊刮目相看。前兩天她還畏畏縮縮的呢,生怕在皇上跟前出了岔子, 惹他老人家不高興。沒想到她昨兒回來,他今天就追到家里來了。月徊也不是真傻子, 年輕小兒女那點觸類旁通的靈敏,她也有?;腥缈萘艘欢闹︻^上,頂出了米粒兒大的尖芽,她暗暗覺得, 沒準兒她的春天要來了。 她長到這么大,還沒有哪個爺們兒這么殷勤地對待過她呢,又是送簪子,又來找她玩兒。早前她在碼頭上掙吃的,十二歲之前還能蒙事兒,等大點兒了,就把自己往邋遢了打扮,臉上抹得眼睛鼻子不分家,回來洗臉的那個水,跟洗了泥蘿卜似的。這么著沒人注意她,除了幾個看著她長大的老人兒,客來客往都不拿她當姑娘看待。既做不成姑娘,就不得男人喜歡,因此她沒和年輕爺們兒來往過,縱是來往,也是人家吆五喝六,她奴顏婢膝。 可就是這天底下最尊貴人兒,真和那些野泥腳桿子不一樣。他說話的時候一遞一聲透著溫存,大概因為身子不強健的緣故,不似那種聲如洪鐘的。他的氣息有點兒弱,一弱,就顯得這個人溫和,沒有鋒芒。月徊看著他,頭一回覺得皇帝也招人心疼。這樣隆冬的天氣,他就這么出來了,要不這會兒應該坐在東暖閣的南炕上,曬著太陽看著票擬吧! 皇帝呢,有生之年極少出宮,這也不過第二回,上回還是十來年前,他母舅做壽的時候。 其實出來不難,就是缺個理由,缺個奔頭。今天早上聽完了內閣進講,忽然萌生了這個想法,想起她在宮外,自己出來找她,在梁遇跟前也說得明白。 “上回咱們不是約定過么,你要帶我出去遛彎兒的?!被实蹘е稽c輕淺的笑意,瞧了瞧天色道,“出太陽了,上外頭曬一曬,免得窩在屋子里頭發霉?!鳖D了頓又問她,“今兒你有空么?我來得是時候吧?” 他一口一個我,充滿了家常式的溫暖。世上哪兒有皇帝找上門,還推說自己沒空的,月徊說:“來得太是時候啦,我正閑得沒轍呢,您一來,我可有救了?!?/br> 忙迎他上家里來,讓秋籟上茶伺候,自己喊綠綺,讓她送一件出門用的斗篷來。 皇帝是頭一回來梁遇府上,四下看了看,笑著說:“你哥哥也太審慎了些兒,聽說府邸還沒汪軫的大。這又是何必呢,京里留著賞人的大宅子多的是,隨意挑一家也比這里寬綽?!?/br> 月徊忙著披上斗篷,扣領扣兒,隨口應道:“這還不大呢?我那時候在外頭,住的是小窩棚,走進這個宅子,真高興得一晚上沒睡著。其實家里人口不多,住著這樣屋子夠夠的了,后邊還有二進空著呢。再說這是哥哥做秉筆的時候讓人建的,隔三差五來瞧一回,心境不一樣。我哥哥是戀舊的人,寧愿還住在這里,自己看著建起來的,才稱得上是‘家’?!?/br> 皇帝慢慢點頭,“也是的,有廣廈萬間,夜里也不過睡榻一張,這句話我最能體會?!?/br> 月徊聽了一笑,“人站到那么高的地方,往下看,什么都是不過如此,您都悟出來了?!?/br> 月徊的話點到即止,用不著特意囑咐,她懂得謹守他身份的秘密。既然要裝,就得配合,月徊不做那副奴才樣兒,這么松泛的相處著,也正是皇帝喜歡的。 她終于置辦好了出門的行頭,又是斗篷又是暖兜,還提溜著一只柿子大小的琺瑯五彩小手爐,站在他面前說:“瞧瞧我,我這身夠暖和的了?!币幻姘咽譅t放進他手里,“這個給您捂著,寒冬臘月的,好容易出來一趟,別受了寒?!?/br> 手爐是姑娘的款兒,十分的小巧玲瓏,上面有鎏金銀喜鵲的紋樣?;实叟踉谑掷?,那溫暖的觸感,沿著掌印脈絡走向,直通進心里。 皇帝抬眼望她,她今天穿一件煙霞色云紋小襖,下面是一條銀底青花馬面裙,松松綰個發髻,早在先前她出門迎接他時,便讓他心生驚艷。這才是女孩子該有的打扮,宮里穿著太監的冠服,多委屈了這樣美麗的容色。 皇帝抿唇而笑,笑容里沒有老辣的政客做派,有股青澀的味道,他說:“你今兒很好看,原來你穿上姑娘的衣裳是這樣?!?/br> 月徊雖然臉皮不薄,但挨了夸也有點不好意思,扭捏了下說:“好看的姑娘多了,等以后宮里進了人,您就不覺得我好看啦?!?/br> 也許吧,皇帝暗想。帝王的一生,會被各色女人填充得滿滿當當,但多了便不珍貴,將來回頭再想,能記住的也不過寥寥。無論如何,今天為見她出宮,至少不同于別的。她的素緞小襖,她的琺瑯小手爐,都會成為十七歲收梢上最鮮明的回憶。 所以書念得多了,想頭兒就多?;实廴崮c百結的時候,月徊只想上外頭湊熱鬧去。 梁遇在時,對她私自出門不大贊同,如今皇帝來了,他那頭必定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沒有道理和她秋后算賬。 月徊得意洋洋走在前頭,回身沖皇帝招了招手,“快走,玩兒上一個時辰,中晌我請您吃爆肚?!?/br> 皇帝雖也算土生土長北京人,但皇城內外是兩個世界。他不知道焦圈,不知道爆肚,只知道什么紙好,什么墨香。 她在前頭走得輕盈,那身段步伐,看上去就讓人愉悅?;实蹎枺骸霸蹅兩夏膬和鎯??這個時令沒有畫舫可看吧?” 月徊說:“不看畫舫,咱們可以去滑冰呀。您滑過冰嗎?什剎海到了冬天有冰場,兩個大子兒租一輛冰床。您要是不會滑冰也不要緊,您坐著,我給您拉車?!?/br> 她是個不見外的,真的完全不拿他當皇帝,也不多費手腳另預備代步了,躬身就上了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