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記憶中也是這樣熱的夏天,小伙伴之間流行吃一種“鼻屎糖”, 說白就是酸味的黑色圓丸梅子糖。我看他們砸吧著糖, 吃得津津有味,不禁饞得口水直流,可是不管怎么求我媽, 她都不肯給我買。有次小伙伴大方地倒了幾顆鼻屎糖給我,我攥在手心里不舍得吃。等到了家,糖被熱化了,我攤平手掌使勁地舔。這一幕恰巧被我媽看見,她罵我沒出息,脫掉我褲子,她狠狠打了我一頓。 打那兒之后,我愈發惦記著鼻屎糖。走進小賣鋪,我表面上看文具,實際上在偷瞄賣鼻屎糖的零食柜。趁著老板沒注意,我悄摸地順了一盒鼻屎糖,藏進褲子口袋。我成功走出了小賣鋪,老板沒叫住我,揣著那燙手山芋,我不敢去學校,也不敢回家。跑到學校后門,那兒有個被樹蔭遮蔽的小巷。我顫抖的手拆開鼻屎糖的包裝,見四下無人,不管不顧地仰起頭,將它一股腦地倒進我的喉嚨。 你一定想不到,它是什么味道的,我敢說那是我吃過最難吃的食物。 明明一小顆吃起來酸酸甜甜,一整盒嚼起來卻真的像在嚼鼻屎,又干又臭,酸氣沖天?;貞浧鹞业耐?,大抵也是這樣的滋味吧。我囫圇吞棗地將它過完,期盼早早地與它擺脫干系,它卻在我肚子生了根發了餿,我消化不良,長久地因它感到身體彌漫著sao臭惡心的氣味。 島,我感到我們能成為朋友,是因為我們身上有相似的部分。 ps:給你寄的書希望你會喜歡。 祝 生活美滿 你的筆友:阿儒】 王結香看完了第一張紙,再也沒法停下來。 她接著打開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最后,所有的信紙都被她展開看了一遍。 這里的信紙,是筆名叫“島”的人收到的,來自他筆友們的信。 他們在信里,聊心情,聊生活,聊童年;聊他們對于事情的看法,對于愛情親情友情的定義;聊他們的夢想,看過的書,最愛的電影,聊上個月的一件憾事…… “島”是如何回信的,王結香無從得知。 但從信中充沛的情感表達,他們必定是互相地坦誠地,在通過信件交流著。 經由信里零零散散提及的信息,她的腦海中拼湊出一個高中少年的模樣。他成績優秀,生活乏味,學校與寄宿學校兩點一線,他有著不快樂的童年。 那是殷顯不曾與她分享過的,他的過去。 王結香按照信的折痕,將它們恢復成原樣。她把鐵罐擺在顯眼的地方,收拾起今晚要吃的菜。 雞蛋打發。 洗白菜,切白菜。 掰蒜,剁蒜。 她做這一切這么熟練。他們在一起快一年了,她知道做每道菜殷顯愛吃什么樣的口味,要放多少辣,多少鹽。 回到平日的狀態中,王結香的心情稍微地平靜下來。 殷顯下班回家。 他一進門,王結香便沖過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今天工作順利嗎?” 殷顯沖她笑了笑,臉上的倦容被微笑高明地掩了下去。 “順利?!?/br> 他洗干凈手,做好了吃晚飯的準備,坐到桌前。 每周難得的一天,他倆能一起吃晚飯。 見殷顯沒察覺,王結香主動跟他說了鐵罐的事。 “對了,今天我買了白糖,想要裝罐子里,在家只找到一個奶酥醬的罐子,被你放柜子上面的?!?/br> 殷顯順著她的目光,瞥了眼那個鐵罐。 “嗯,”他點點頭,表情沒變:“它能用嗎?比較久的罐子了,你要洗干凈。不能用的話,我吃完飯再給你找找別的?!?/br> 王結香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說她想說的。 “罐子里有信?!?/br> “信?” 殷顯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我高中時流行交筆友,是當時寫的信。那個沒事,你隨便找個文件袋收起來就好?!?/br> 她盛出兩碗米飯,他們開始動筷。 王結香道:“其實,我看了信……” “哦?!?/br> 他舀了一勺子白菜到她碗里。 “你看那個干啥???” 王結香抿抿嘴,問了另外的問題。 “顯哥,你筆名叫島呀?” “對?!?/br> 她看向他:“為什么起這個名字?” 殷顯筷子沒停,語氣稀松平常,給出的回答有些沒頭沒腦。 “因為,我一直是一個人?!?/br> 飯后。 殷顯去洗碗。 王結香把鐵罐放回原位。 她忍不住打開床頭柜,去看看他的煙和打火機還在不在。 殷顯把它們夾在幾張報紙的中間,他大概以為她不會發現。而王結香自從第一次撞見他抽煙之后,就已經找出了它們的藏身地。 煙少了半盒。 是昨天,還是前天,哪一個她睡著的夜晚,他又爬起來,獨自坐門口抽煙。 王結香確實地感受到某一種缺失,存在于她和殷顯之間。 他們同吃同住同睡,說彼此是世上最親密的人,毫不為過。 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啊,雖然不時小吵小鬧氣氣對方拌拌嘴,但那些隔天王結香就把它們拋在腦后了。跟殷顯交往以來,這個城市對她有了意義,未來變得值得期待,王結香無與倫比的快樂。 只是,會有一些時刻,她突然感覺兩人的距離被拉遠,當她追過去,看見他用一道墻將她擋開。 是錯覺吧?那種距離感,那道無形的墻。只要當做錯覺處理,那么他們依舊親密無間……直至今天以前,王結香正是那樣做的…… * 這天睡前。 殷顯背對王結香躺著,她挪過去,抱住他。 “顯哥?!?/br> 用nongnong的撒嬌口吻,她對他說。 “跟我講講你以前的事好不好,我想知道我認識你之前,你的人生是什么樣子?!?/br> 殷顯干巴巴地拒絕了她。 “沒什么好講的?!?/br> 王結香不依不饒,像平時一樣積極又話多。 “挑你想講的,你講什么都好,我都愿意聽?!?/br> “我遇見你太晚啦。你的幼年、童年、少年、青年,那些時期我都沒有參與過。那時候的你是什么模樣?你的性格和現在的一樣嗎?有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跟我說說吧?!?/br> 她拋出這樣多的問題,他一個都沒接。 “以前的,全部已經過去了?!?/br> 王結香咽了咽口水,小聲嘟囔。 “過去了也可以回憶啊。怎么可以因為我遇見你比較晚,你就都不告訴我?” 接連被打擊,她興致未減,飛快地又出了新主意。 “不然你講講最近發生的事情!今天碰上什么樣的客戶,談了幾個業務……” 殷顯打斷她,拍拍她搭著他身上的手。 “好晚了,睡覺吧?!?/br> 漆黑的房間陷入一片靜默。 王結香再沒眼力見兒也看出了,他不愿意說。 收回她硬要抱著他的那只手,她躺回自己那邊。 眼睛睜著,王結香借著窗外的月光,望向殷顯的后背,只能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隆起。 這個形狀,讓她想起殷顯的筆名:島。 他說,他一直是一個人。 他在她觸手可及的距離,仍是獨立于她的一座島。 換作平常,王結香一定在此刻就會停下腦中的胡思亂想,錘錘自己的胸口,問問自己:為什么要把事情想得這么消極? 不過,今天和平常不一樣。 王結香今天看到殷顯舊時的收到信了。 看了第一封信,她就再也停不下來,王結香很嫉妒。 她嫉妒他的筆友。 殷顯能無保留地與他們交流,談他的心情,談他的童年;他跟他們講了煩惱的事,講起他親近的姥爺。 她嫉妒,他和他筆友的相處形式。 嫉妒信的字里行間,透出的輕松隨意的氛圍。嫉妒他們從不吝嗇情感的表達,不畏懼細致的故事敘述,哪怕是那是一件旁人眼中的“錯事”,他們信任對方是能夠理解,能夠感同身受的。 王結香嫉妒得發瘋啊。 她想不通,能夠存在于陌生人間的交流,為什么不能存在于他和她之間? 如果將殷顯的心靈看作一座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