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下床前,她轉頭看他,殷顯也在看著自己。 她不知哪來的勇氣, 湊過去, 重重地親了一口他的臉。 他本來是半夢半醒的狀態, 被她親到后,眼睛一下子瞪大。 王結香“撲哧”笑出了聲。 殷顯抿著嘴角,竟也在笑。 就這樣, 沒有你儂我儂的互訴愛意,省略成為男女朋友的確認過程, 他們心照不宣地在一起了。 交往, 樸實地為他倆的生活帶來了便利。 王結香的地鋪被收進柜子,不用再睡冰涼涼的地板。家里騰出空間,不必每回做菜吃飯時將家具移來移去。她和殷顯換衣服, 可以當著對方的面,另一個人沒必要出門避嫌。 住的地方魚龍混雜,加之上次公共浴室的偷看事件,殷顯開始等王結香下班,跟她一起去浴室洗澡。 他先洗完,會提著桶在外面等;如果她的熱水不夠,他可以回家燒熱水提來。 兩個人依偎著睡覺,屋里好像也變得暖和了。 冬天的冰雪悄然融化,繼而,春天來到大地。 氣溫的回升,使得小動物們紛紛爬出洞,恢復活躍。 早上起床,王結香和殷顯蹲在水龍頭邊刷牙。她眼尖,捕捉到有只灰撲撲的小身影沿著水溝快速地跑過去。 “呀,那兒有老鼠,”她馬上把看見的東西告訴他。 “咳咳?!?/br> 漱著口的殷顯被嗆到。 嘴邊的牙膏還沒來得及擦,他左顧右盼著,徐徐后退。 “老鼠!哪里?” 王結香瞅了眼自己被抓緊的衣角,以及呆在她旁邊,如臨大敵的殷顯。 “顯哥,你……怕老鼠?” 她輕易地看出了。 殷顯目視遠方,不愿意承認。 “難辦哦,我們這片超多老鼠的。你不會真的怕老鼠吧?” 她語氣中帶著興味。 他不搭理她,先一步回房間。 ——不得了。 ——撲克臉,世界第一酷,天不怕地不怕的社會人,她顯哥!居然會怕區區的小老鼠? 王結香不可能放過這么有意思的事。 牙不刷了,她連忙追過去,繼續纏著殷顯。 “不光是老鼠,還有蚊子、蒼蠅,蟑螂?!?/br> 提到蟑螂時,他再度僵硬了。 她繪聲繪色地描述。 “這個蟑螂嘛!城中村的蟑螂也多得不得了,我見過好多回了。說起來,這里的蟑螂比起我們那兒,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我們那里的蟑螂油光锃亮,肌rou壯碩,大的能有小孩的手掌大,你拿拖鞋拍它,搞不好它會‘咻’地飛起來,撲到你臉上……” 殷顯后背一抖。 他回過頭,食指與拇指精準地一捏,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兩瓣嘴。 王結香掙扎著發出“唔唔”聲。 “不準說了?!?/br> 她的嘴被他控制,只好點點頭。 殷顯松開手。 “哎?!?/br> 王結香打了個響指。 “那不講蟑螂,講回老鼠怎么樣?!?/br> “……” 他腳下生風,以最快速度逃開。 * 王結香真正獲得“殷顯怕老鼠”的證據,是在那年的夏天。 城市迎來雨季。 天陰陰的,淅淅瀝瀝的雨下得沒完沒了。 他們廉價的出租屋暴露出了大大小小的毛病。 墻壁和家里的角落漸漸地浮現大片大片的發潮的黃斑,夾雜著黑黑的霉點。 天花板的好幾處在往屋里漏雨,他們和房東反應過。她說是房頂要修,得花大價錢??赡苁遣簧岬媚清X,跟房東說完的好幾個星期,也不見她找來維修的師傅。 無計可施的王結香在漏水的地方擺上臉盆和水桶。 完全保持干燥太難了,只能用這個辦法,盡量不讓雨水浸透地板,防止它像墻壁一樣生霉。 大半夜的,王結香爬上爬下,拎起滿了的水桶,出門倒水。 殷顯被她吵醒。 待她蓋好被子躺下來,他說:“不然,我們自己出錢,找人修吧?!?/br> “哪來的錢啊?!?/br> 家里經濟拮據,他倆有多少存款,她再清楚不過。 后半夜,雨下得更大了。 床尾的臉盆接著水,伸展不開手腳的王結香被殷顯抱在懷里。 她的心里不踏實,生怕自己不小心踹到水盆,弄濕一整床的棉被。 這樣的雨天,不干的衣服已經攢了一大堆。 棉被可不能濕……沒地方曬,曬了也不干。 隔天起床,沒怎么睡的王結香頂著大大的黑眼圈,腰酸又背痛。 殷顯拉開窗簾,跟她說:“雨停了?!?/br> 走到門外一看。 雨是停了,但他們門前的路被淹了。 城中村處于低洼,排水系統又設計得一塌糊涂。 一夜的大雨,讓門外的水溝堵了。 對門的鄰居大爺起床后,叫苦不迭。 他家的房子地勢低,水直接漫進了家里。 “錢啊,我的錢?!?/br> 他收集的廢報紙、舊紙皮被泡壞了,通通不能賣錢了。 年過半百的大爺眼眶含淚。 王結香看得直嘆氣。 他們倆都不怎么有胃口。早飯剩下半鍋,沒人吃。 趁這會兒沒雨,他們帶好雨具,出門上班。 對著天空,王結香心中祈禱:“希望今天不下雨?!?/br> 祈禱沒被老天聽見。 天晴了一個上午,下午突地轉陰。 海鮮工廠外電閃雷鳴,下起大暴雨。 廠長接到電話:大雨封路,送海鮮的貨車今天來不了工廠。于是他通知員工,做完手頭的事就可以下班。 說是這么說,雨下這么大,再想回家的人也是等雨小點再離開工廠。 同事們放慢做事的速度,唯有王結香,她使出十二分的精力,打算做完自己的工作,趕緊回家。 狂風暴雨,她撐著傘,依舊被淋得透心涼。 出了工廠,王結香快馬加鞭地往家的方向跑。 完蛋,看這雨,家里的地板肯定進水了…… 城中村宛如浸泡于一片汪洋之中,黃色的臟水漂浮著瓶瓶罐罐、動物尸體,還有一些分不清是什么的垃圾。 出門時,沒到腳踝的積水,現下已經到了她的大腿。 情況比王結香想象得還要糟。她抹了把臉上的水珠,毫不猶豫地淌進那灘臟水,走回她的家。 家門大開著,殷顯竟比她更早一步回來。 淹了。 家淹了! 進的水足有膝蓋深。 臉盆、水桶、地毯、掃把、鍋碗、佐料、抽紙,插電板……幾乎是家里的所有東西,它們被泡在水里。 粗略一看,也知道家中損失慘重。 殷顯的褲子挽得高高的,他抱起床頭柜,茫然四顧。 床頭柜該放哪里?他能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