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真實的患者和治療師處于現實。潛意識的那層,受催眠的患者被系著一根無形的線,和外層的治療師連接,當他方向混亂時,治療師可以通過拉線微微牽引。 無意識的那層,就好比是過長的距離,線已經夠不到了,治療師能夠干預的近乎為零,得靠患者自己。 更大的風險,更大的難度。 患者選擇信任他,接受治療,所以胡熠沒有放棄。 他花了很長時間,通過心理會談的資料,分析病人的空白記憶和疑似創傷的經歷。 經過胡熠的幫助,它們被整理劃分,在病人潛意識世界中形成了不同形態的“屋子”。 可惜,這么做又有新的問題。 患者在潛意識世界的形態,是一只兔子。那只兔子拒絕靠近有創傷經歷的屋子,他認為所有的屋子是“上鎖”的。 胡熠試著構建出一個向導,為兔子帶路??赏米訉τ谒摂M的向導,無法產生信任。這種不信任的排斥反應,數次中斷了催眠,更別提帶他去更深一層的屋子。 治療進行到這兒,毫無推進的希望。 他眼見著患者的病癥日益加重。 奇跡出現在第23次催眠治療,胡熠驚奇地發現,病人自己構建了一個新向導。 新向導不受控制,不會回應他的指令,病人的意識被新向導指引。胡熠立即意識到,這是有極高危險性的,于是他中止催眠,用強光喚醒了患者。 醒來的患者回憶催眠的體驗,他的感受是“放松愉悅”。 催眠停留于潛意識層面,他雖無法描述自己的意識在那個世界的所見,但這次催眠得到的評價前所未有的好。 有正面反饋,治療便有進行的必要。 胡熠抱著僥幸心態進行下一次催眠,萬萬沒有想到出了大事。 病人的意識被新向導帶著進了屋子,他不再回應治療師的指令,這邊胡熠是有預料到的。卻不曾想,他的不回應,持續了整整一個星期。 意識游走于無意識層面,身體靠著吊瓶維系營養……按通俗的話講,他成了活死人,腦子在活動,失去對身體的控制。 那一周,胡熠承受著莫大的精神壓力。 他從業生涯沒有遇過類似的病例,會導致多可怕的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昏迷的患者隨時可能,因腦死或身體機能受損去世。 他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失去催眠師引導,無法規避潛意識和無意識的創傷部分??v使醒來,也大概率會陷入徹底的精神混亂。 胡熠能做的,是每日定時地進行強光喚醒,期盼患者回應。 他和患者都是幸運的。 第八天,他被強光喚醒。 這次喚醒,無關胡熠的醫術,只是恰巧,患者的意識逗留于潛意識層面,所以喚醒奏效。 而胡熠擔心的后遺癥,竟然也沒有發生。 患者清醒后的心理會談,顯示催眠的治療效果達到。他能夠回憶起幼年、童年,青年階段不愉快的記憶。并且,快樂記憶被加強,他的創傷被淡化。 他主動要求繼續治療。 胡熠判定風險過大,強烈不建議,但他依舊堅持。 為保證患者的安全,本次催眠胡熠把目光首先放到了那個新向導身上。 怪的是,起初進入潛意識,根據“兔子”的反饋,新向導不在他的世界中。只身的兔子,如之前一樣,不愿意接觸剩余的兩間房子。 在胡熠打算結束催眠之前,向導忽然出現。 未等他發出指令,向導的突發舉動激發了患者的痛苦。 他坐在診療室的椅子,上肢劇烈抽搐。 此時患者的意識還沒去到無意識,胡熠馬上跟他溝通,進行安撫。 “調整呼吸,深呼吸。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停下?!?/br> 患者的手呈現握東西的姿勢,喃喃念著“照片”二字。 “重復我的話,開始執行,”他告訴他:“深呼吸,把照片拿開?!?/br> 患者按照他的話,來回調整三次呼吸后,停止了顫抖。 胡熠當機立斷啟用強光喚醒,卻沒能奏效。 這意味著,患者再度進入了無意識世界。 頭一次,胡熠意識到新向導不一定是“善”的。 患者的潛意識自我構建的人物,善惡皆有可能,他之前判斷的新向導一直偏向于“善”,因為它帶來的結果總是好的。 但這次患者表現出的應激反應,讓它有了“惡”的可能。 胡熠不間斷地進行強光喚醒。 問題更嚴重了。 幾小時后,他察覺到患者對他的指令有反應,強光卻沒能把他喚醒。 這說明,他回到潛意識,感到異?;靵y,處于迷失的邊界,新向導“惡”的可能性更大了。 于是,他詢問:“你身邊的人是誰?” 患者搖頭,死死閉著嘴。 “放松,去感受、去判斷它是不是善良的,對你有沒有惡意?!?/br> 他似是警惕著什么。 胡熠緩聲道:“殷顯,不用和它對話,你來回答我?!?/br> “它是善良的,沒有惡意的?!被颊呋卮?。 “你確定嗎?” 患者說:“我確定?!?/br> 當務之急,胡熠要讓他離開催眠狀態。 “你要盡快離開小兔島?!?/br> “我幫不了你,你要靠自己。再不走會出不去,你的意識將永遠游走于潛意識?!?/br> 最后的備選喚醒方案,他一字一句交代他。 “還記得我們約定的嗎,夢到醒不過來的噩夢,去安全屋,找你在那兒留下的紙?!?/br> 患者嘴里模糊地,喊著一個女孩的名字,大約在叫那個可疑的新向導。 胡熠記錄下那三個字,抓緊對他喚醒。 “你藏好,去安全屋,記得別給她安全屋的紙?!?/br> 不知為什么,他的指令加劇患者的應激。 他抽搐復發,對喚醒與指令不再有反應。 又一次,他陷入了無意識的世界。 第32章 乖乖仔 拖久了怕兔子遭遇不測, 最終還是決定直接進屋。 闖入漆黑的宅子,王結香岔開腿, 雙手叉腰, 登場的造型和臺詞都極其土氣。 “殷顯!聰明的我來了!” 她話音剛落,身后進門的方位配合地亮起了光。 是夕陽的光。 它透過墨綠色的窗柩照進屋子, 悄然地填充著整個空間,光線的顏色是稀薄寡淡的橙,暖的色卻沒有暖的溫度。 王結香護住自己的腦袋, 瞪直眼睛,以防像上次那樣,不記得來這兒的任務。 橙色愈濃。 目光所及之處,都被刷上一層舊日的光暈。 葉片發黑的塑料吊扇;淡棕色墻壁有幾塊斑駁脫落,露出后面的磚塊;冷了的飯菜被罩著菜罩;花紋繁復的大柜子, 上面放著一座老式的鐘。 她位于這座老宅的客廳位置, 家里靜悄悄的, 似乎沒有人。 王結香拍拍自己安然無恙的小腦瓜,準備探索一下房間。 “鐺——鐺——” 鐘響了,把她嚇一跳。 鐘表的報時聲, 一共響了七聲。 做賊心虛,王結香總覺得馬上要來人, 躡手躡腳走進了敞開大門的房間。 一進門, 她就聞到很濃的藥味。 屋里收拾得整潔。 床鋪放著一把癢癢撓,以及幾件折好的男裝。 王結香來到占屋最大面積的書架前,里頭擺滿了書籍。 有一層專門用來放牛皮紙袋, 她隨手抽出一本,紙袋的封面寫著“教案”。 教案?房間的主人是老師嗎。 她記得殷顯說過,他的姥爺就是教師,他很崇拜他。 所以這個房間大概是他姥爺的房間。 帶上房門,王結香接著去了臨近的下一間。 那間是廁所。 王結香趁機照了照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