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你這就太自謙了?!崩钣袢A有些奇怪,“杜長史還沒跟你說么?他是個正經人,并不輕看你,已是回家跟杜尚書商量過了?!?/br> 朱閱震驚至極,她話趕話把心思說出來,哪里想到杜長史回家商量。朱閱心中涌出一陣狂喜,莫不是杜大人也中意自己! 只是瞧平日里杜大人,也不像中意自己的樣子! 朱閱這就坐不住了,又不好辭了皇子妃娘娘去找杜長史打聽。李玉華笑,“我知道一些,不過,還是讓杜長史自己跟你說吧。不多留你,你這就回吧?!?/br> 朱閱起身告辭,“倘有好消息,我再過來?!?/br> 李玉華笑,“必是好消息的?!?/br> 杜長史是傍晚到朱家拜訪,朱晚還尋思,這么晚了,怎么杜長史過府。他正想接待,朱閱已是百爪撓心道,“杜長史怕是找我有事,小叔你歇著吧?!逼鹕砜觳匠鋈チ?。 朱閱真正沒想著杜長史會給她回應,杜長史什么人家,這是吏部尚書的親弟弟,傳臚出身的進士老爺,就是以往朱閱不喜杜長史言語輕狂時,也不是她能高攀的。 哎,她就是不甘心,把心事說出來罷了。 沒想到,杜長史竟然給她回音了! 這真仿佛天上掉個大餡餅正砸自己頭上! 待杜長史把話說完,將利害關系陳述之后,朱閱真想說,還等什么二三年以后啊,咱倆現在就先要親成了吧!不過,她是女孩子,自然要表現一點羞澀矜持。 朱閱說,“我自是聽你的。我是不會變的,北疆路遙,你心里只要有我,便不會相中旁人?!?/br> “我也不是見異思遷之人?!倍砰L史低聲道,“我是殿下心腹,自然與殿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糧草之事,沒你在帝都也不成。若此時匆忙成親,我只擔心會為你招禍?!?/br> “大事要緊?!敝旒耶斈昃褪琴Y助睿侯糧草才起的家,如今三殿下就藩北疆,她小叔說,觀三殿下與娘娘之志,卻是志在帝都的。朱閱做生意一把好手,大局觀上還要朱晚提點,她與三皇子妃走的親近,此時也明白杜長史的話中深意。 “晉世子的事,我在楚世子那里求了個情面,已是無礙了?!?/br> “真是個不知所謂的浪蕩子,還是晉王世子呢。聽說晉國公與晉王是同胞兄弟,平時瞧著晉國公府的公子也不這樣?!敝扉啿恍紩x世子那樣的人。 “晉王一脈傳到現在也只是個郡王銜,現在稱他一聲世子,待到襲爵,倘無功勛,便只能襲國公爵?!倍砰L史道,“就這種蠢才,他在帝都呆不久?!?/br> 杜長史還有件事與朱閱說,“你明天可有空?” “什么事?” “我跟白兄說過了,明天帶你去靜心庵引薦你與馮居士認識。我隨三殿下就藩后,想你這里不會有什么事,一旦有事,必是大事。若尚書府都無能為力,你到靜心庵去找她,她會庇護你平安?!倍砰L史與朱閱說了馮居士的不凡之處,馮侯的親閨女,在靜心庵清修多年,方外之人,每年三節賞賜都是直接從慈恩宮送過去的。 朱閱的心才算徹底踏實下來,這自來用情,情深之人總更患得患失,何況,她既心儀杜長史,自是看杜長史處處都好。再加上杜長史人品相貌無一不是上乘,一別二三年,朱閱還有些擔心杜長史會喜歡上別的女孩子。 如今杜長史處處替她安排妥當,朱閱便知杜長史是真心待她,如此便鋪子也去的少了,時常抽空給杜長史做些針線小件,讓他帶在身上方便取用。還特意到天祈寺求了平安符給杜長史帶著。 說來,杜長史在帝都婚娶屆也是一等人物,可自小到大,也只收到過大嫂子、侄女兩位女眷的針線禮物,如今得了朱閱給他的東西,杜長史很是歡喜,想著怪道人人到年紀都要成親,這有媳婦的確是不一樣的。 在穆安之臨行前的一個傍晚,白肇東登門求見。 穆安之在書房見的他,白肇東捧著個紅漆木匣行過禮,“這次奉命將一筆舊物交予殿下?!?/br> “我與你之間有什么舊物么?”穆安之靠著隱囊,白肇東神神秘秘的,不過在河南境時察覺出刺客的布置,不過,穆安之一向與官場外的人來往甚少,何況還是舊物。 白肇東道,“殿下大約知道,草民年輕時因故離開帝都,來往海上做生意。當初做生意的那筆本金,原是睿侯為殿下所存,當年睿侯立下規矩,每年利潤的五成是歸屬于殿下所有的。這些年積累起來,也有一筆數目。只是先前都積壓在貨品上,現銀不多。自殿下出宮開府,我們便開始兌換現銀,如今這也只是一半的現銀,另一半仍壓在貨物之上。今殿下就藩在即,正是用銀錢之時,草民庸俗,便給殿下送來了?!?/br> 穆安之有些懵,不可思議,“我跟睿侯并不認識,他留了東西給我?” 白肇東上前,將紅漆木匣奉上,“睿侯曾有交待,殿下出宮,或是就藩時,令我等將這些產業交付殿下?!?/br> 穆安之心說,不都說柳家當年敗落,皆睿侯所賜么。他打開紅漆盒,見最上是一封泛黃的信封,上面有五個鐵鉤銀劃的舊墨字:三殿下親啟。 穆安之見此信用漆封封的完好,便撕開信封,取出信來。內外皆是一樣筆跡,可見是同一人所書。 內容如下。 殿下看到此信時,想來臣已不在人世。若臣健在,必不以書信相托。臣此生,一事無成,鑄就大錯。及至此時,悔無可悔。 臣身故之后,朝中大勢與江湖紛爭已無可預料,不敢妄言以誤殿下。這些產業,是臣為殿下所置。殿下若有龍騰四海之志,可做殿下基業所用。殿下若意一世安穩歲月永好,便將此付予送此信件之人,他們自有處置,不以此物添殿下煩惱。 落款是,陸伯辛奉上。 穆安之深深疑惑,夢中那一世,他可是從未見到這些東西。穆安之看向白肇東,“你是如何得到這些東西的?” 白肇東道,“想來殿下知道,家母生前曾以歌舞為業。官場中人多以此為賤業,江湖中人并不存此偏見,家母生前與睿侯交情不錯,江湖中獨木難行,家母曾加入玄隱樓,江湖名號貪歡。家母過逝后,我在合歡樓長大,后來接掌合歡樓事務。合歡樓因是帝都名樓消譴之處,各路消息集散之地,其實這有什么,官場商場都講究個消息往來,江湖中也是一樣道理。奈何馮侯總看我不妥,把我拘在身邊數年,我只得辭了合歡樓之事。后來因故被他逐出帝都,我一路南下,接掌船務。這是先時老船長夢遠交給我的,他因病離逝,曾與我說,睿侯交待過,殿下出宮開府,或是分封之后,便讓我們將此交給殿下?!?/br> 穆安之此方漸漸明了,夢中那一世,他一直居于宮中,難道是因此緣故沒得到這些東西? 穆安之不解,“可我與睿侯半點交情都無,他便是有身后之物,不給陸侯也該是給太子的?!?/br> “不瞞殿下,玄隱閣自睿侯過逝后便已分裂,我回帝都后才知道小杜曾當街遇刺,追風狂刀已自立門戶,依舊在江湖行走。林將軍認祖歸宗,身居高位,自然也早非閣中之人。如我不過是繼承家母產業,今玄隱閣諸人,彼此偶有聯系,卻也早非當年了?!?/br> “那個小牡丹是――” “他就是個愛歌舞的孩子,聽合歡樓的長輩說,當年家母就是這般癡情于歌舞?!?/br> “這么說他是第四代貪歡?!?/br> 白肇東笑,“我于歌舞一途平平,從未繼承貪歡之名?!?/br> “你們這江湖中事也怪繁瑣的?!蹦掳仓畣?,“你來帝都,船隊的事怎么辦?” 白肇東道,“小夢遠已經長大,原本船務也只是我代掌?!?/br> 穆安之想了想,“你能如此守信,人品不俗。既然你現在不掌船務,你是愿意與我去北疆,還是自由來去,仍做江湖中人?” 白肇東曲一膝跪下,“屬下愿追隨殿下,建功立業!” 穆安之想到太子問的那句話:你收到,那些東西了嗎? 難不成睿侯也給太子留了東西? 不過,留了才算正常吧。 他這種跟睿侯八竿子搭不著的,還能有這么一筆不菲產業,太子那里,自然不會少。不過,睿侯這既資助他,又資助太子,這是什么立場??! 不管什么立場,他現在的確需要這筆銀子! 第268章 穆安之將此事告知李玉華, 李玉華先把銀票數了一遍,她倒不是財迷,李玉華說, “倘一二十萬, 二三十萬也還罷了, 這么一大筆銀子。睿侯論親緣,給也是給太子啊?!?/br> “太子那里如何,我并不清楚。不過,太子隱約詐問過我, 可有收到什么東西。今天白肇東過來, 我突然想了起來。莫不是太子指的是這個?”穆安之與李玉華道,“你先收起來吧?!?/br> “好收么?”這么一大筆錢! 穆安之眼眸沉沉, “這么大的數目, 我若不收, 不論落到誰手里, 都能做太多的事。非但銀子要收,人也要收?!?/br> 李玉華道,“不是說杜長史跟這位白東家很有交情,讓杜長史去摸摸白東家的底。我聽說海上生意可賺錢的,但有一樣,做海上生意的人,非但要對付海上的強盜, 他到岸上也得打點港口官員。他們能賺這么多銀子, 港口上的人事必然清楚, 雖說北疆與閩州港一個西北一個東南, 大吊角,可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用上了呢。要是白東家可靠, 我現在手下缺這么個人?!?/br> “怎么說?”穆安之問,“你要用他?” 李玉華道,“這幾天我就琢磨著咱們到北疆怎么過日子,木香姐在那兒倒是開了好幾個作坊,平時花銷,一年府里五六萬是夠的??稍诒苯鄱疾灰粯?,帝都咱們沒兵沒將的,就這一府的人,好養活?,F在手里雖有些現錢,總不能坐吃山空?!?/br> “待到北疆,開鋪子什么的就太老套,那是咱們的封地,就是咱們的地盤兒。軍政都是三哥你說了算,我跟木香姐打聽過了,除了新伊、天水、沙州等地,其他地方一窮二白?!?/br> “天水沙州不是咱們的地盤兒?!蹦掳仓媒o媳婦提個醒。 “不要緊不要緊,我讀過地理,還找兵部的圖冊看過,這一串就是以前的河西走廊。那邊兒草場大漠,是屬陜甘境的。但這沒關系呀,我們封地有大片草原,草原上住的是騎馬放牧的戎狄之人。要是照跟帝都似的開個作坊做生意,溫飽都維持不了。我想好了,咱們把河西走廊重新打通,重新鋪出一條商路,然后商人往來,咱們收保護費。不能叫保護費,叫平安稅吧。我聽小九叔說了,他到新伊,一路都是要雇可靠的鏢局同行。咱們去了就不用他們這么麻煩了,咱們有兵馬,路上誰敢打劫,把劫匪都收拾住。商家愛做什么生意做什么生意,咱也不過分收稅,但不論什么生意,交出五成利潤,保管他一路暢通?!崩钣袢A兩眼冒光,她打小就羨慕做官的,哪個地方官不收保護費啊,簡直不要收的太爽。 穆安之是受唐學士正統儒家教育長大的,第一反應是,這怎么成,這不是橫征暴斂么。好在,穆安之還有骨血里帶來的強橫,他轉念一眼,不不不,我媳婦解決我一大難題,打通河西走廊,明面上看我這里能有大筆商稅入賬,但這事要成了,第一能結交陜甘總督,第二在打通河西走廊的過程中,我可以借機摸一摸封地上各部落的底,當然,借機能做的事實在太多了。相較而言,商稅多寡排其后。 但是,商稅又十分重要,穆安之不認為他到北疆后這五千親兵朝廷還給他出銀米。 真是給,太子也不會痛快的給。至于陜甘總督,這位何總督是江的太岳丈,江娶的何氏女,是何總督嫡親的孫女。而江,會總領他的五千親兵。 穆安之笑的似朵花,拉住李玉華的手,“真是個好主意,就這么辦!”與李玉華道,“小九叔那里,別讓他來回跑生意了,他對路途熟,等見著他,讓他過來見我,咱們自己人,怎么也要給小九叔個建功立業的機會?!?/br> 李玉華自然高興,“好啊?!?/br> 第二天,穆安之把杜長史尋來,將陸伯辛的信給杜長史看過,穆安之道,“現銀有上百萬,這還只是一半?!?/br> 杜長史將信重看一遍,感慨,“原來說睿侯與柳家情義深厚,竟是真的?!?/br> 穆安之道,“也許太子那里也有?!?/br> 杜長史合上信紙,重新放回信封,奉還穆安之,“太子與睿侯是嫡親甥舅,殿下與睿侯并無血親關系。若太子也有,不過說明在睿侯心里,您與太子是一樣的份量?!?/br> 呃,穆安之倒是沒往這方面想過。 杜長史道,“何況,太子要百萬現銀能做什么?東宮深居宮闈,說起來以后天下都是他的??墒?,現在的東宮不及殿下有自己封地。這些銀子,與殿下有大用處,與東宮用處有限。殿下收著這信,待到北疆不妨給陸侯看一看?!?/br> “你去見一見白肇東,他這些年的所做所為,都打聽一下。我已讓他留在我身邊,若他可用,有要緊事要交給他?!蹦掳仓汛蛲ê游髯呃鹊南敕ㄅc杜長史說了,杜長史轉念也想到這條商路的好處。 杜長史強力抑制住心中大喜,千萬叮囑穆安之,“殿下這想頭,眼下先不要說出去,這件事觸及的各方勢利太大。先讓各方看到好處,待他們想伸手時,水到渠成!”然后再三稱贊穆安之這主意簡直妙極。 穆安之向來不占他媳婦的功勞,“是皇子妃的主意?!?/br> 杜長史道,“皇子妃能想到打通河西走廊的好處,的確是給咱們提了醒?!逼渌?,就非是皇子妃能想到的了。不過,杜長史依舊心悅誠服,“娘娘果然旺夫!”要不是皇子妃想到從河西走廊商路的主意,他對于到北疆后的全盤考慮還真要發愁。對于杜長史之流,只需要確定對的方向,其他事,他有把握處理好。 如今杜長史就知皇子妃要用白肇東做什么了,白肇東經商多年,雖是做的海商,但這些年的經商經驗,是打通河西走廊商路的上等人選。至于旁的,商務上的事由白肇東負責,但保護商路的人手還是要謹慎。 嗯,他師弟胡安黎將門出身,可以鼓動胡安黎改文習武做個預備役了。 白肇東家門檻險被帝都的朋友們踏破,經杜長史細致的問過白肇東在閩州港的經營之后,白肇東就在穆安之的屬官里有了一席之地,官位非常之低,從八品。官員中的末流了,但是,這是正經官位。 白肇東從未科舉曾出身樂籍的經歷,這從八品的實缺倘不是穆安之要給,他花銀子也要比尋常買官高出三倍的價錢。 穆安之新封平疆王,因他是皇子封王,正經親王爵。平疆王要就藩的事,帝都關注此事的人都知道了,六月初便要起啟的。 自來官員遠行,因官員在路上的種種便利,譬如有就任文書可免費住沿途驛站,一路經過諸城鎮不用交進城費,于是,便有許多商人寧可奉上孝敬也要跟隨官員行程。除了這些便利省銀子外,還安全吶。 尤其三殿下還帶著五千親兵,倘能附在親王殿下身后,一路上躺著就能過去,得少多少是非麻煩呀。 這輕省的,許多人都來走王府門路。 穆安之與李玉華商量過,這事不要來他們這里走人情,到從八品小官白肇東白大人那里去吧。白大人管這些事。 于是,白大人府上登時車水馬龍,賓客如云。 好在白大人是個能干的,按著隨行路途遠近,不按交情,咱明碼標價,童叟無欺。近的便宜,遠的貴些,要是一路到北疆的,此行利潤兩成半。 當然,要是嫌咱價貴,您自便,不強求。 還是,這是單程的價碼,倘有從北疆回玉門關,這回程的生意也能談,千兩起步,或是按利分潤,各有算法。咱們官方保護,包管一路安全不說,也沒有旁的雜七雜八的費用。 于是,穆安之還沒啟程,就在帝都出一大名兒。御史臺參他數本,卓御史在御前曾打趣,“陛下真不該讓平疆王就藩,臣看他到戶部當差,肯定能豐盈國庫?!?/br> 穆宣帝笑,“行了,他這就走了,讓御史臺消停消停吧?!?/br> 皇家根本沒當這什么大事,本身穆安之就藩的地界兒就寒苦些,穆宣帝指望穆安之到北疆能把蠢蠢欲動的北疆諸部,這里頭得涉及多少軍費開支,看穆安之這么會斂財,穆宣帝就覺著,以往看這孩子在刑部就挺有作為,如今看來,刑部倒是委屈了他。讓這孩子就藩是對的,朝廷承平日久,有人野心勃勃,皇家需要這樣一位實權藩王。 穆安之臨走前自然有宮宴要參加,兄弟長輩們都表現出了不舍與期冀,尤其李玉華在女眷中的人緣兒可比穆安之在男人中的人緣兒好上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