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信安郡主道,“昨日.得三皇子妃送了那些吃食衣物,三皇子妃是好意,眼下就是新年了,雖說年禮當早些走,可以前并不熟,不好貿然上門。你照著三皇子妃的禮單,備出一份相宜的年禮來?!?/br> “是?!蓖鯆邒吖響?。 信安郡主輕輕撥弄水仙伸展的葉脈,葉脈間一粒小小水珠順著葉絡來回翻滾,終于信安郡主微微用力,水珠悄無聲息墜入甜水瓷的花盆內,蕩起一絲若無似無的小小漣漪,轉瞬消失不見。 這次,成與不成,已是由不得他南安侯府! . 晚上穆安之回府,李玉華跟穆安之說起在慈恩宮的事,不禁問穆安之,“胡世子給皇祖母叫姨母,他母親是皇祖母的姐妹么?” “只是同族姐妹罷了?!?/br> “那你不早跟我說?” “帝都這樣的關系多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就說帝都豪門大戶,哪家與哪家沒有姻親關連?!蹦掳仓疁單磳⒋朔旁谛纳?,倒是笑了笑,“胡世子倒還有心思拉扯信安郡主出家的事?他有這空還不如檢視檢視自己哪?!?/br> “怎么了,胡家的案子不是結了么?”李玉華剝顆葡萄遞到三哥嘴邊,三哥張嘴吃了,點頭,“這葡萄挺甜,哪兒來的?” “皇祖母叫我帶回來的,說是宮里窖存的?;首婺改抢锕烙嬕矝]多少,沒見大賞,除了皇后公主還有東宮二皇子府,就是咱家了?;首婺割~外多給了我倆寒瓜,說我愛吃水果,給我吃的?!崩钣袢A風雨無阻的去慈恩宮孝敬,也不是沒效果。 她去的勤,藍太后也喜歡她,平時有什么好處,李玉華都是抓尖兒的那一個。 穆安之一笑,“那你多吃些?!?/br> 李玉華追問,“胡世子還有旁的事么?” “眼下無事?!?/br> 可周宜人已判死刑,胡世子大概真的心儀周宜人,非但刑部使了銀子,把大牢那里安排的妥妥當當,自是不能與侯府比,但較之尋常牢房,周宜人也能過得。 只是,這憐香惜玉的心太盛,竟不想想周家人的爛攤子! 大概胡世子也以為信安郡主要出家為尼是賭一時之氣,或者單純看他不上,信安郡主即便不得寵,可論政治眼光真是強胡世子三座山!周家的爛攤子能瞞到幾時,南夷軍糧案今秋爆發,周家任糧運使,先時不敢動周家,無非就是看在周氏女為胡世子寵妾的面子上,如今周氏已被判秋決,不論胡世子要不要保周家,這對于盯著周家的人就是一個信號: 那就是南安侯府不再保周家了!或者南安侯府保不住周家了! 一旦南夷軍糧案燒到周家,必然要燒到胡世子,燒到南安侯府! 信安郡主當然要立斷與胡家的關系,因為信安郡主不愿受此牽連!甚至,信安郡主安排好長子的退路,胡安黎上呈的周家罪證便是投名狀! 信安郡主不會為胡世子陪葬,胡安黎更不會! 可笑胡世子,直至如今竟是連此都未看破,是南安侯這座鐵打的侯府掌權太久,讓自信變成自負,讓自負最終成為自誤嗎? 穆安之給李玉華剝個葡萄,“這幾天你進宮,留些心,看看都有誰在為信安郡主說話?!?/br> “除了我還有誰會為郡主說話???信安郡主住楚王府那么久,除去楚世子楚世子妃一家不說,宗室就我去瞧過她?!毕胂脒@皇家人也夠勢利眼的。 窗外風聲漸起,桌間紅燭搖曳,穆安之篤定,“這次,為郡主說話的人會很多?!?/br> 第129章 一一七章 李玉華問穆安之為什么會認為這次為信安郡主說話的人會很多,穆安之偏賣起關子來,說讓李玉華留心,自己慢慢惴摩。 李玉華問了半宿也沒問出緣故,一顆心給穆安之吊的高高的著不了地,氣的晚上睡前只親了四下,就自己翻身香甜睡去了。 停留在唇角的馨香纏綿不去,穆安之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尖兒舔了下唇角,心說,以前不都親六下的,怎么改四下了,不會是記錯了吧?不是算術挺好的。 借著帳中一點微光,姑娘家嫣紅的唇像暗夜中的不滅之火,灼灼的勾人眼眸。 穆安之身上有些熱,微微踢開些腳下被子,時久,仍是燥熱的有些受不住,下床吃了盞涼茶,揭開些窗簾,窗外燈籠暗光中,無數雪片飛揚,被夜風裹挾著前仆后繼的在窗上撞來,發出淺淺聲響。 待心思寧定下來,穆安之方放下茶盞,回床上睡了。 李玉華依舊是第一個到慈恩宮,先給藍太后請過安,問藍太后昨夜睡的可好,早上膳食可合口味。藍太后笑,“我都好。昨天又是一夜的大雪,我說你比早朝的都勤快,這么大雪,晚些過來又怎么了?” “祖母知道我早上都是跟三哥一起出門,我也慣了的,早上他起床我就不放心丫環服侍,總得我瞧著些心里才踏實。早上一起用膳也有滋味,聽小易說三哥以前早上都是有一口沒一口的,素霜素雪她們都是侍女,也勸不動他。我陪他一起,也讓他多吃些,不然早朝那么長功夫,吃不飽肚子怎么成?” 李玉華就有這種用關心三哥的口吻把自己里里外外夸一遍的本領,藍太后笑瞇瞇的聽著,李玉華的確也肯在三哥身上用心,三哥每天標配的衣裳是朝服,可朝服之外,里頭穿什么樣的棉服,腳下穿什么樣的靴子,外頭披什么樣的大氅,腰間懸什么玉飾,這都是李玉華要關心的內容。 反正女人們說話就是這些家常里短,李玉華又夸了昨兒藍太后賞的葡萄好吃,三哥也很喜歡。藍太后道,“我這里還有,你回去時再帶些回去?!?/br> “那我就不跟皇祖母客氣了,冬天升火屋里總覺著燥,三哥也愛吃些水氣大的水果?!?/br> “阿慎一早就如此。小時候有時吃水果太多,飯都耽誤了。我都不讓他吃太多,你也瞧著些,別叫他耽擱膳食?!?/br> “皇祖母只管放心,有我哪?!?/br> 李玉華這種盡心盡力幫太婆婆照顧孫子的孫媳婦,簡直就是孫媳里的模范。 祖孫倆說會兒話,藍太后就帶著太子妃二皇子妃公主宮妃們過來給藍太后請安了,二皇子妃其實也是一早進宮,不過她要先去后宮給自己婆婆林妃娘娘請安,所以便是跟著陸皇后一行過來的。 大家彼此見過禮,李玉華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了——二皇子妃的下首。 一些低階妃嬪,行過禮就可回去了,藍太后無非是留著陸皇后等幾個位份高些的宮妃說話,另有太子妃、二皇子妃、李玉華三位孫媳,再有嘉悅嘉祥兩位公主做陪。 信安郡主是與楚世子妃一道來的,她如今住在楚王府,進宮的事自然是同楚世子妃一起。 藍太后還記得當年信安郡主在帝都的風采,先帝那樣的寵愛信王,名義是手足,實際與父子無異。信王因是孝睿太后的老來子,胎里便有些不足,太醫調養多年仍是弱于常人,信王妃成親三年方有妊,生下一女,當天便被封郡主爵。 尋常親王之女,多是在及笄后再請封爵位,信安郡主當年在宮中,較公主也不差什么。 藍太后記得信安郡主那艷光四射的美貌,那高傲尊貴的儀容,唯有公主才可佩戴的鳳釵在信安郡主的鬢間珠光閃耀…… 這一切的回憶在看到那個伴在楚世子妃身畔鬢發灰白的半老婦人時都難掩驚容,直待楚世子妃、信安郡主跪在地上行起大禮,藍太后方回神,連聲吩咐身畔女官,“真個沒眼力,還不快扶起來?!?/br> 信安郡主的面龐已經沒有過去半分的美貌,卻也多了歲月沉淀而來的溫和從容,信安郡主行過大禮,虛扶著女官的手起身,“這些年我篤信佛道,懶于出門,幸得娘娘寬厚,容我放肆,這些年也沒來給娘娘請安。今日過來,必得給娘娘行一次大禮,也是我的誠心?!?/br> “是啊,一晃眼,咱們都多少年不見了?!惫嗜耸且环N很特別的存在,你經年不見她,或者也并不想念,可見乍一見面,必然要勾起舊時回憶。而那回憶,縱然是壞的,可穿過這些年的光陰,彼時的愛恨怨苦都已褪了顏色,不復舊時模樣,倒是多了些對歲月流逝的唏噓。 好像真的是一轉眼,大家就都老了。 藍太后令宮人上茶,道,“記得郡主以往愛喝雀舌,你嘗嘗?!?/br> 信安郡主起身接過茶,道聲謝,呷一口,贊道,“許多年沒喝雀舌,倒還是舊時味道?!?/br> “我這里還有,一會兒你帶些回去,記得阿源也愛這茶?!彼{太后很自然的就提到了胡世子。 “這些年我精研佛法,世子喜惡,我都記不得了?!毙虐部ぶ魇掷镂罩柚?,搖搖頭,“他以往有什么事都要找娘娘的,想來我們的事,他也過來求娘娘來勸我了?” 等閑藍太后為誰說話,底下人哪個不是踮著腳尖兒擠上前奉承,信安郡主卻是直接問一句胡世子是不是過來求過情了。 藍太后道,“咱們這些年相識,這也瞞不過你,我看阿源是真的知道錯了?!?/br> “其實,以往若不是想著安黎還小,我早就請恩典入佛門修行了?!毙虐部ぶ髌届o的說,“如今孩子長大成人,我也沒什么可牽掛了。我與世子,恩情已斷,塵緣亦了?!?/br> 兩人正說著話,又有宗室命婦過來。宗室上年紀的命婦多是認得信安郡主的,只是這乍一見,紛紛不敢認,有些上年紀的命婦還眼睛里微微轉著淚水,“前兒聽說那姓周的狐貍精的事,就擔心郡主,如今一見,可不是叫那狐貍精給咒了么?!?/br> 因為雖則男女有別,東穆民風開放,男女并非不能見面,胡世子也是帝都有頭有臉的人物。胡世子的青年倜儻的模樣大家是知道的,如今一看信安郡主形同老嫗,身為女人,也免不了多些同情。 李玉華看一眼說這話的命婦,是一位宗室將軍夫人。 說到前番周氏魘咒信安郡主的事,有一個起頭的,大家便七嘴八舌的關心起信安郡主來。一群女人嘰嘰喳喳半日,待信安郡主告退出宮,藍太后格外賞發補品,讓郡主回家多補身體。陸皇后道,“我那里有一尊天祈寺開過光的觀音,聽郡主說你篤信佛事,這個就送給郡主,也是壓驚保平安的?!?/br> 信安郡主謝過兩宮賞賜,便跟著楚世子夫人一道退了出去。 藍太后看著一屋子的金珠玉貴,吩咐道,“皇后你們也去吧,哀家有些乏了。太子妃、嘉悅嘉祥、福姐兒玉華留下來陪我說說話?!?/br> 陸皇后帶著幾個妃子告退。 林嬤嬤帶著宮人換了新茶,連嘉祥公主也不禁坐的筆直了些,藍太后道,“也沒旁的事,你們也大了。太子妃是要主理東宮中饋的,嘉悅嘉祥你們也到了議親的年紀,福姐兒玉華你們也是一府主母。我就問問你們,信安郡主想出家修行的事,你們怎么看?” 李玉華有些意外藍太后竟將這事來問她們幾個,不過,這不需她先作答。論身份太子妃最尊,自然是太子妃先答。 慈恩宮的炭火旺,太子妃鼻尖兒沁出幾粒細密汗珠兒,她陡然想到太子昨日的叮囑,“如果信安郡主進宮提及要出家的事,你一句話都不要說?!?/br> 太子妃有些不解,“我聽聞信安郡主過的很苦,的確是被魘咒了,皇祖母特意召她進宮,怎么也要問候一句的?” “那就只說關心信安郡主身體的話,關于她要出家的話,一句不要接,更一句不要說?!?/br> 太子妃想問為什么,太子還要看幾份折子,太子妃不想他廢神,立刻便應了。如今藍太后問到跟前,太子妃斟酌著說,“舊時孫媳也未見過信安郡主,今天是第一次見,就是覺著郡主這些年怕是過的不容易,要不派個太醫過去給郡主診診脈,開些調理身子的湯藥才好。出家的事,孫媳說不好?!?/br> 藍太后頜首,看向二皇子妃,這是藍太后娘家侄孫女,二皇子妃道,“以前我也見過胡世子,他家的事,就算不知道的,一見信安郡主也就都明白了??墒窍胂?,他們又是這些年的原配夫妻,老話也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要是有個兩全的法子就好了?!?/br> 輪到李玉華時,李玉華頭一句話就是,“讓郡主出家?!?/br> 一屋子人都望著李玉華,藍太后也看向她,感慨一聲,“畢竟這些年夫妻?!?/br> “夫妻不夫妻的沒用,有沒有情分其實也無甚要緊,我瞧不起胡世子為人,不管他是有一個妾還是有一百個妾,妻的位子他沒有擺正。夫妻,可以不恩愛,但要互相尊重,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話還要旁人教他嗎?他如果待信安郡主有半分體面,信安郡主就不是現在老嫗的模樣!寵妾滅妻,帷薄不修,天下恥之,現在哀求郡主諒解不過是給他顏面全無的臉上再找回一星半點體面罷了!郡主是宗室女,恕我直言,胡世子這樣的人品,不配郡馬之位!” 李玉華當當當就是一通直抒胸臆,嘉祥公主忍不住擊掌贊道,“以前我說你沒什么見識,這回倒是說的不錯?!?/br> 李玉華翻個白眼,嘉祥公主過去坐到藍太后身畔,挽著祖母的手臂,“皇祖母,我看信安郡主也挺可憐的,她現在哪兒像胡世子的原配發妻,瞧著倒跟胡世子老娘差不多的年紀?!?/br> “嘉祥你這張嘴?!彼{太后無奈斥一句,“快給我閉嘴,姑娘家不許這樣說話?!?/br> 嘉祥公主嘀咕,“還不是皇祖母您叫我們說的,我說完了?!?/br> “那也該先你大jiejie說?!彼{太后問嘉悅公主,“嘉悅你怎么看?” 嘉悅公主慢調斯理道,“我就是覺著信安郡主出家,應該比現在過的舒心一些?!?/br> 東宮。 聽太子妃說過在慈恩宮的事,太子道,“三弟妹還真是心直口快?!?/br> “我也覺著胡世子有些不像話了。表哥,昨兒我就想問,為何不能說信安郡主出家之事?” 太子拈了顆葡萄,細白的指尖兒一點點剝去葡萄皮,太子道,“信安郡主的歸處關系到南安侯府世子之位的易主。南安侯是父皇心腹重臣,他的家事,我們不要插手?!?/br> 將剝出來碧色水晶一般的葡萄rou遞到太子妃唇畔,太子妃不好意思的吃了,摸摸臉頰,覺著有些熱。 太子抽出一塊絲帕擦拭著指尖汁液,穆安之對胡家的官司要比旁人更加清楚,以穆安之的聰明,不會想不到這一點。信安郡主母子今不過是借周氏案的東風與胡家分割,實際沒什么實力。穆安之不會看不透這一點,為何還會放任三皇子妃信口開河呢? 倒是自儲位之爭失利,穆安之就有些放肆胡為了呢? 不…… 太子放下染污的絲帕,眼神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應該說性情大變才是! 第130章 一一八章 侍女還未進屋回稟,李玉華聽到腳步聲就放下手里的葡萄,快步迎了出去,她家三哥回來了。 穆安之大氅上掛著幾瓣零星雪花,在屋中熱氣一沖,轉瞬消融。穆安之見李玉華一身錦綢紅襖,忙握著她的胳膊往里走,“外間兒冷,出來做什么,看凍著?!?/br> “我不冷?!崩钣袢A臉紅撲撲的,嘴角還染了些深色的葡萄汁,更加潤澤,配上她這身紅裙紅襖,嬌俏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