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 書名:玉璽記 作者:石頭與水 文案: 明黃的寺墻一角,濃密的梧桐樹蔭遮住暑天的烈日,蟬鳴鼓噪不歇。小小的穆安之問他的朋友:大家都喜歡什么樣的人? 穆安之最好的朋友說:優秀的人,大家都喜歡優秀的人。 可是,很多年后,穆安之方明白,那些人的心臟早已在權勢的爭斗中堅冷如鐵,剛硬如石。 那是最炙烈的巖漿都無法溫暖的九幽寒冰!那是高高在上的九重宮闕! 內容標簽:強強 宮廷侯爵 前世今生 天之驕子 主角:穆安之,李玉華 ┃ 配角:穆宣帝,藍太后,裴如玉,白木香 ┃ 其它: 一句話簡介:一個關于玉璽的故事。 ============== 第1章 引章一 六月盛夏。 夜。 這樣一個悶熱的夜晚,無星亦無月,亦無一絲風,黏濕的天空沉沉壓下,驅走夜間最后一絲清涼。 沉悶陰郁的天氣持續了整整三天,天空似乎兜著一汪煮沸的水,就是不肯兜頭砸頭,而是凌遲一般絕情的蒸煮著這個人世間。 幾盞昏黃的燈籠在漆黑的夜幕中散發出淡淡微光,緊閉的宮殿重門細微的傳出一陣模糊不清的咳嗽聲,偶有幾個驚慌奔出的內侍或者宮人,他們的神色呆滯中帶著惶恐,手中幾盞落魄的紙燈籠瑟瑟顫抖,拉出幾人魂不守舍的暗淡身影,在院里六神無主的商量一陣卻是不知該怎么辦。 眼瞅三皇子一日病重似一日,御醫過來開了許多湯藥卻并不見好轉,如今倒是病的更重了。 玉安殿很久沒有總管了,內侍宮人在外商量一回,他們都是低品階宮人,平時并不受待見,如今天黑,各宮門落鎖,他們更不敢叫開宮門請御醫。請御醫是要陛下、太后或者皇后娘娘恩準才可以請,這么晚了,三宮定然也都已休息,他們冒死叫門,請不請得到御醫,讓內侍總管知道,一頓板子是輕的。 穆安之昏昏沉沉中只記得被灌入一碗又一碗的湯藥,肺腑間的痛楚漸漸模糊,直到他這處寢殿內外哭聲一片,他的床榻前再一次迎來他的親人,他并不知自己逝去后那場盛大的葬禮,更不知殿中這些膽小的宮人都被殉入他的墓葬。他生前無事可表,身后卻頗有值得大書特書之處。 兄弟間如何兄友弟恭,父子間如何父慈子孝,祖孫間如何情分深厚,這些都將一點一滴的記錄在史書之內,成為他短暫又平淡一生為數不多的閃光點。 穆安之睜開眼,織金綿綢的床幔在昏暗的光線中壓入眼簾,他盯著床頂看了一時,揉了揉眼睛才確定,的確是嶄新的耀眼的織金綿綢,而不是那件陳舊褪色唯剩金線刺眼閃爍的帳幔。穆安之騰的坐起身,身上的湖綢棉被、床頭的灑金枕,甚至連身下的湖綢褥子,都是嶄嶄新的,而非許久未換的舊物。 穆安之一把扯開床帳,窩在床頭外空角打磕睡的小易一個激靈站起身,“殿下,您醒了!” “小易!”穆安之臉色瞬間慘白,整個人在床上后退三步,小易不是已經被杖斃了么! “殿下,您怎么了,可是做夢魘著了?!毙∫啄菐еP心的擔憂眼神讓穆安之砰砰狂跳的心臟漸漸平靜下來,是了,哪怕是地下相見,小易也不是旁人,這是自小陪他長大的小內侍,也是他最忠心的伙伴。穆安之一把抓住小易探他額頭的手,卻是一怔,暖的,熱的! “殿下醒了?!眱蓚€美貌宮人推門而入,后頭跟著一溜兒俏麗宮人,各捧著衣物鞋襪、洗漱用具整整齊齊的站了兩排,恭請穆安之晨起洗漱。 穆安之混混噩噩的由宮人服侍著穿戴好,明黃的皇子服,鑲金嵌玉鑲寶珠的華麗腰帶,美麗如水的宮人,細致妥帖的服侍,嚴謹有度的規矩,朱紅色還未落漆的牡丹寶瓶雕花門。 外間兒已傳好晨食,紫檀大桌上滿滿都是平時他愛吃的點心。這是晨食,待早課結束,方是早膳,之后繼續去書齋念書,午膳后有半個時辰的休息,然后就是下午課程。這些事,似乎已經一點一滴的鐫刻在了骨子里,輕而易舉的就喚起他多年的記憶。穆安之心不在焉的用了些點心,小易親自捧著他要讀的書,陪他去書齋念書。 皇子的晨課在卯初時間,所以,基本寅末就要起身梳洗,尤其玉安殿離書齋很遠,穆安之會起的更早,寅中就會起床。此時,天幕尚有圓月高懸,夜風吹不動內侍手里的明瓦燈籠,只得輕輕拂過,燈光足夠照亮腳下的路,映出身畔宮墻的朱紅色,再遠些的朱瓦紅墻則有些模糊不清,更遠處如墨汁般的黑暗仿佛那不可預知的人生。 不,如果 這一切都是真實,那么,他穆安之的人生就并非不可預知,他對他接下來乏列可陳又窩囊憋屈的人生一清二楚。 穆安之沒有留意到書齋里其他兄弟對他避而遠之的氣氛,他盯著書案上《莊子》那篇有名的莊周夢蝶,眼神僵直,教他的翰林院唐學士難得寬厚的沒有說什么。直待晨課結束,穆安之都在想,是我夢蝴蝶,還是蝴蝶夢我? 還是說,那一切不過是一場荒唐夢境?抑或,我如今尚在夢境之中? 晨課結束。 穆安之帶著小易回玉安殿用早膳,他的心思都在莊周與蝴蝶身上,甚至沒注意到小易欲言又止的神色。剛到宮殿門口,那里有慈恩宮的內侍總管周紹等侯,周紹一見穆安之立刻迎上前行禮,“太后娘娘請殿下過去用早飯,今兒慈恩宮小廚房做了殿下最愛吃的蟹黃饅頭?!?/br> 穆安之皺了皺眉,他并不愿意見到他的祖母藍太后,正想推辭,周紹已上前一步,低語道,“太后娘娘就是擔心殿下心里不痛快,特令老奴請殿下過去說話?!?/br> 不痛快?他有什么不痛快? 穆安之望向小易滿腹心事的神色,一時想不起這是在夢中的什么時候,他用指甲輕輕的掐了下掌心,微有刺痛。 我現在是真的。穆安之在心底默默的提醒自己一句。周紹對他仍如此恭敬,他如今尚在書齋讀書,可知,此時應是他未與藍太后決裂之時。 一路上偶遇無數宮人內侍,他們或是手捧物什,或是腳步匆匆,但見到他時俱都躬身避到一畔,恭恭敬敬的垂下頭,不然有些微放肆。 走了約摸一盞茶的時間,清晨的第一抹陽光灑落,遠遠望見殿頂琉璃瓦最高處,一只琉璃鳳凰身披七彩霞光,曲頸向天,身后七彩尾羽飛揚,仿佛隨時都要振翅破空而去。 這座巍巍宮殿如同它的居住人一樣華貴威嚴,這個時侯的藍太后,還沒有向穆安之展露過她冷酷的威嚴,她如同天下所有溫柔慈愛的老祖母一般,一見到穆安之就心疼的將人攬在身畔,自小到大都是如此,仿佛根本看不到穆安之如今已是十八歲的大小伙子,仍是將他當少時孩童一樣疼愛。藍太后嘆口氣,話中已帶著勸勉,“別為這些事不痛快,這么多皇孫,祖母最疼的就是你。旁人祖母管不著,可在祖母心里,安之你是最好的?!?/br> 穆安之愈發不解,“皇祖母,怎么了?我沒什么不痛快?!?/br> 藍太后眼神中愈發擔憂,拍拍他的手,安慰的說,“這就好,一會兒你親自去賀一賀你大皇兄,畢竟是他的好日子。祖母最疼你,只是你父皇的話也在理,他畢竟居長,又有群臣舉薦,這太子也當是你大皇兄做?!闭f著卻是又嘆了口氣,這聲嘆息中凝結著多少心疼多少不平,幾乎立刻勾動穆安之心中最深的一道傷。 哦,原來是立大皇兄為太子的那天嗎? 憤怒、不平、怨恨、不甘……那些時時刻刻噬咬在心中的情緒幾乎是排山倒海的噴涌而來,滔天巨浪隔著十幾載的光陰驟然拍下,穆安之仿佛看到多年前的那個年輕的自己就此永遠的消失在那滿載著仇恨與怨懟的深海中。 那一聲聲痛苦的咳嗽,那一碗碗濃苦的湯藥,那些凄冷的一無所有的歲月,那些冷漠譏誚嘲笑不屑一顧……那樣死亡一樣的安靜的病中的日子,足夠他將自己的短暫的人生回味一遍又一遍,一直到憤怒如潮水消退,不甘如煙灰飄散,到頭來才發現,如果人生真的有遺憾與不甘,那些遺憾與不甘也并非來自那些他從未得到過的東西,而是他曾經擁有卻沒有珍惜的一切。 穆安之想到什么,猛的站起身,脫口問,“如玉今天上朝了嗎?” “我就要與你說這事,看你這般,哪里還敢與你說?!彼{太后不知是抱怨還是感慨,“如玉也是不懂事,惹得你父皇勃然大怒,當廷賞了他一頓板子,如今已 是抬回裴家去了?!?/br> 穆安之臉色瞬間泛白,他瘦高的身形一晃,險些摔倒,周紹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卻是被穆安之一把揮開。他想起來了,今日是他的父親立太子之日,裴如玉是他少時至交,為此不平,當廷上本,他的父親失了帝王尊嚴,一腔怒火化為廷杖,悉數砸到裴如玉身上。 如果他未記錯,再不多時,他這唯一的朋友便將被遠謫北疆,自此,永生未見。 穆安之咽下滿嘴苦澀,輕聲道,“我去看看如玉。他真是讀書讀癡了,我爭東宮之位,不過是想父皇能多看我一眼。這個位子,其實沒有那樣重?!边@句話出口,仿佛冥冥中真的轟然一聲,那座被他強行捆綁在脊背上的千斤重壓就此四散而去,穆安之整個人都覺心上一輕。 是啊,他那窩囊又短暫的一生,他那不自量力的對東宮之位妄想的一生,真的是想要東宮嗎?其實不過是想那個人多看他一眼。其實,不是裴如玉癡,是他太癡。他以為這是他的家,其實這是九重宮闕,他以為那是他的父親,其實那是高高在上的人間君王。他期冀得到那些從未得到過的感情與溫度,卻忘了那些人是如何的玄鐵心腸。 一滴眼淚順著穆安之的眼角滾落,在晨光中折射出一絲光芒,倏而消失不見。 那人的垂憐,其實沒有他的朋友重,也不應比他的人生更重。 穆安之抬腳向殿外走去,朱門外,那一身明黃金光刺得他眼睛發疼,他驚愕的望向站在朱門一側的皇帝陛下——他的父親,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他不知他在外面站了多久,聽去多久,他自問沒有說什么忌諱之言,微微欠身道,“臣已年長,請陛下宮外賜府,臣想分府別居?!?/br> 穆宣帝面無表情,一雙利眸深不可測,“你要搬出宮去?” “陛下以前就提過,祖母以臣尚且年少暫留臣于宮中,今臣已年長,請出宮別居?!蹦掳仓辉敢庠僖姷竭@個人,再一欠身,穆安之率先離去。 錯身而過的剎那,穆宣帝才發現,這個他很久沒有好好看一眼兒子,其實個子已與他一樣高,只是仍帶著少年人的瘦削,有種一折即碎的單薄。 第2章 引章二 匆忙換下明黃的皇子服,馬蹄騰空,暮春的風中帶來春花凋零后的清新的草木氣息,拂過穆安之依舊年輕青春的眉眼鬢發,進入穆安之的血液肺腑,一絲一縷的驅散夢中死氣沉沉的的濃黑湯藥氣。 夢中,得知大皇子被冊太子的消息,他那樣的憤怒與不平。其實,早便是意料之中的事,何必那樣瘋狂。如朝臣所言,他的母親在坐有龍胎時已經后位被廢,他并不算真正的嫡子,大皇子既嫡且長,中宮皇后所出,理當被冊東宮。 他那樣的狂怒,卻又那樣的清晰,他明白他這一生在大皇子被冊東宮時便已結束。他甚至沒有勇氣去看為他挨了廷杖的朋友一眼,他懦弱的怕連累裴如玉的前程。裴如玉去北疆前主動辭別,他亦未見。聽小易說,裴如玉在宮門等了許久,從宮門開等到宮門閉,方轉身離去。 這一別,便是永別。 他這一生,居華宮,著華裳,飲華食,看似榮華富貴,其實他真正擁有過的,不過寥寥。 如果我知道那是永別,我不會避而不見。 這會成為我一生的痛悔,在我那短暫冰冷的人生里,我所得到的,不過一兩位讓我感到溫暖之人,你們去后,我的人生沉寂如永恒冰河,再未有過任何一絲溫度。 穆安之到裴府的時候,裴如玉已經陷入昏迷,那張被帝都人稱為帝都明月的俊美臉龐也腫的不成模樣,穆安之不忍碰也不敢碰,他幾乎是極力克制才沒有滾下眼淚。 對不起。 我應該更早些想到今日種種,我應該在昭德殿前攔住你,你是去歲的金榜狀元,你不應為我冒這樣的風險。你原該有錦繡前程,你因我斷送仕途,你可知我心中是多么的歉疚。 對不起。 我沒有更早的想起今日的一切。 穆安之沒感覺眼淚滾落,裴如玉卻夢到傾盆暴雨打的渾身發疼,連助眠的湯藥都無法讓他安穩的睡上一覺。半昏半睡間,他感到好像不是夢里的大雨,裴如玉勉力睜開腫成一條縫的臉,看到穆安之鋪滿淚水的臉。 裴如玉腫脹的眼縫中流溢出一絲神采,氣若游絲的說了句,“你是誰家的小孩兒,為什么坐這里哭???” 一句話勾起舊日淵源,那一年,小小的他在寺院一角哭泣,遇到在寺院養病的裴如玉。裴如玉遞給他一方手帕,調侃的問,“你是誰家的小孩兒,為什么在這里哭???” 彼時,他不知自己是皇子,不知自己的母親是別居寺院的廢后,他只是為不得母親歡心懊惱流淚。彼時,裴如玉亦不知他的身份,兩個孩子就這樣玩兒到一起,一起讀書一起游戲。裴如玉較他大三歲,高半顆頭,他的煩惱都愿意同這位比他更高更懂事的“大哥哥”說,小小的他苦惱的問小小的裴如玉,“如何才能讓母親高興?!?/br> 小小的裴如玉思考了一會兒,裝模作樣又神氣活現的說,“努力成為個優秀的人吧,人們都喜歡優秀的人?!?/br> 但,最終我們會發現,那些人的心臟早已在權勢的爭斗中堅冷如鐵,剛硬如石。你會明白,那是最炙烈的巖漿都無法溫暖的九幽寒冰。當我們張開雙臂,渴望一個懷抱,我們終究會在一個又一個森寒的深夜明白,我們最終能擁抱的可能只是我們自己。 穆安之只覺心中更痛,痛到他只想抱著他的朋友痛哭一場。裴如玉傷的厲害,連平時保養極好的手指都抓劈了指甲,紅腫開裂。穆安之不敢碰他,哽咽道,“如玉,以后別提東宮的事了。我不想再爭那個位子,我唯愿你平安?!?/br> “我當朝直言,并不因殿下,而是因本心。殿下爭不爭東宮,于臣心中,論血統,您是諸皇子中最尊重之人。陛下以嫡長之名立太子,原就名不正義不順。臣即當殿為臣,既然能說,便要說。殿下,您尊貴,仁善,您不遜于任何人?!迸崛缬袼粏〉纳ひ糁袔?nbsp;著一股凜然的堅定,如同永不動搖的江流不轉石。 “我知道?!蹦掳仓瑴I而笑,“只是東宮已定,我已稟明陛下離宮開府,我想,我該尋塊小小藩地,不論是一縣之地一鄉之地,哪怕一隅之地,也是好的。我有你這樣的至交好友,我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只要你認為我是好的,我便是好的?!?/br> “你知道,我自小長在寺院,即便后來被接入宮,也難免天真。小時候我到你家來,看到你的家,你的父母,我心里非常羨慕。我一直以為,世上所有的家都該像你家一樣,父慈子孝,母慈子愛。我也希望,我的家也是如此。其實,如玉,我永遠不能讓那些看不到我的人喜歡我。我應該早些看破這些事,我看不破,反入迷障。我身邊其實一直有欣賞我注視關心我的人,如玉,別再為我犯險。失去東宮,這于我并不算損失,因為東宮從未屬于我。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兄長,別讓我失去朋友又失去親人,那樣的人生才是真正的孤寒?!?/br> “殿下……”熱燙的眼淚打在手上,像是落在裴如玉的心頭。他自幼與三殿下穆安之相識,那是一段無憂無慮的少年歲月。他身體不好在寺院休養,穆安之則自幼長在寺院,天祈寺里只有他們兩個適齡的孩童,友誼的誕生自然而然。那時,小小的穆安之會為不得母親的喜歡而流淚,后來,他才知道,穆安之是皇子,只是身份尷尬,穆安之的母親是被廢的柳皇后。穆安之被接到宮里后,裴如玉便被指為他的伴讀,如果不是人為設計,這絕無可能??墒?,穆安之那樣高興,他拉著裴如玉喋喋不休的說著在宮里的害怕、孤獨,見到父親時的歡喜、仰慕,他知道裴如玉會來跟他一起念書,給裴如玉準備了那許許多多的禮物。 不知是不是自幼未在宮廷的緣故,穆安之的性格如同他被分割的人生,有著在寺院的單純直接,也有著皇室的矜貴驕傲。他會說,“我可以因不夠賢良不夠仁愛失去東宮之位,但絕不能因出身血統而將東宮拱手相讓!”,可他也會說,“如玉,人只要有權力就夠了嗎?我希望我的一生,有親人有朋友,我希望我的親人喜歡我關心我,而不是滿腹心機的去算計他們的喜歡。算計來的喜歡,還是喜歡嗎?那樣的情感,能算是親人嗎?” 裴如玉陪著他在宮內讀書,知道他多么的勤勉努力,也見過太多次他的迷惘與失落。裴如玉從沒有見過有這樣強烈感情的皇家人,在裴如玉的印象里,皇家人大都冷淡疏漠高高在上的維持著自己高深莫測的權勢。他的祖父多次提醒他,三殿下是皇子,謹守君臣本分。 可即便理智如裴如玉,面對穆安之時也會被他眼中的信賴所觸動,他們認識十二年,在一起十二年,他中案首中解元中狀元,穆安之比他更高興。十二年的陪伴,不只是他在陪穆安之讀書,穆安之也在陪著他,這不僅僅是冰冷的君臣本分四個字,他們是彼此的少年時光中最知心的朋友,最美好的陪伴。穆安之在宮中地位尷尬,穆宣帝對穆安之數年如一日的視而不見,仿佛根本不知道他還有一個兒子叫穆安之。裴如玉有時真想對穆安之說,有人其實根本不配你叫一聲父皇! 但可能是因為從沒有得到過,穆安之竭盡全力希望能得到父親的認同。知道那種感覺嗎?有人剖出熱騰騰的心臟予以供奉,得到的永遠是一盆冰冷徹骨的冷水,到后來,冷水都沒有,只剩漠然不屑。那樣一種你整個人在我眼里根本不存在的冷漠姿態,令裴如玉憤怒!這些年,穆安之會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今日穆宣帝以大皇子嫡長出身頒下冊立詔書,穆安之當是何等的羞辱與絕望! “如玉,我很好,你也要答應我,保重自己。哪怕我們不能總在一起,也讓我知道,你一直安好?!?/br> 穆安之沒有裴如玉擔心的歇斯底里,也沒有豎起一身的尖刺不讓任何靠近,穆安之說,他想要一塊小小藩地,他 想去就藩了。 其實,離開也好。 “若殿下有意就藩,臣請為藩幕?!?/br> “我明白?!?/br> 若我可為藩王,必以你為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