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他們不在這里

    飛機在小城停落了下來，席樂再一次踏上這一片土地的時候，他感到無比的熟悉，這個地方才是他出來的地方，才是他一開始在的地方，他是從這里飛出去的，這么多年后，他又回來了。

    好在機場外的的士不多，還是有幾輛的的士載客。

    席樂找了一輛車，報了家里的地址，司機點頭他就拉門上車。

    回來小城，他已經忘記說這里的家鄉話了，磕磕碰碰地和司機說了幾句，催促司機快些開車。

    從中京城回到這個小城，也就是幾個小時的時間，并不算晚，這會回來這里，時間還不是很晚，小城要比大城市安靜許多，這一會大多是一家人在家團團圓圓，過一個好節。

    “賺點錢真不容易啊，大晚上的還想著賺多一點，就出來多跑兩趟了?！彼緳C的話里有著些無奈。

    這是一個中年男人，家里有老婆孩子，這個時候在路上跑車的大多是這個歲數的人，都想著過年的時候多跑幾趟多賺一點，這個時候的車費比往常收多兩倍，客人也愿意搭車，多跑幾趟，就多賺一些。

    席樂聽著話，“嗯”了一聲。

    下車的時候，他給錢比司機報價的錢還多了一張一百塊，用家鄉話說了一句，“新年快樂?！?/br>
    司機收錢的時候，也高興地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席樂去到的時候，他就站在家樓下，腳步卻是怎么的也沒法往上走，這一路回來，比他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順利，在心里想過無數次的場景，這一刻就擺在自己的眼前。

    但是，他卻不敢往上了。

    近家心怯，就這是般的了。

    這是一所老舊的樓房，這是學校配給老師的宿舍樓，這是他童年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他的父親母親都是老師，就在隔壁的中學當教師，這一當就是一輩子，執教滿二十年后，這一套房子就會歸到他們的名下，如果一直在這個學校教書，可以在退休后也居住在這里。

    這個樓房里的住房大多是學校里的老師，學校分配的房子給他們。

    小時候他就住在這里，走門遇到的叔叔阿姨張口都是老師好，要是在學校里表現出色，出門肯定好多叔叔阿姨夸獎他，當然，要是做了一點不好的事，也會整個學校的老師們都知道。

    “我回來了?！毕瘶诽ь^仰著這五層樓高的小樓，抬腳往樓梯走了上去。

    他記得他的家就在三樓的東面，那一套房子，他從出生就在那個房子里，他小時候的童年一直都是在這里，到長大，一直住在這里。后來考上了大學，離開了這里。

    如果他知道，如果那一離去，就再也回不來這里了，他還會不會回來這里，還會不會選擇像一只長了羽翼的小鷹一樣，迫不及待地飛離父親的身邊。他不知道，因為沒有如果，但是他知道，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考到中京大學去讀書，那是所有人一輩子的夢想。

    但是，走出去后，才知道，原來還是這個小城最美啊，但是他后來卻不能回來這里了。

    上了樓，去到宿舍的門口，隔著鐵門，看著從門縫里溢出來的燈光，他的臉上忍不住的就露出了笑，這一刻的心跳聲，他自己都可以聽見一般，怦怦地一直在跳動著。

    席樂站在鐵門前，按下門鈴，等了一會，里面的門打開了。

    一個年輕的女人走了出來，就站鐵門里面，有些奇怪地看著門外站著的陌生人，問道，“請問您找誰？”

    席樂聽見這一句話，像是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來一樣，他的心一下子就頓住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您好，我找君老師，請問他是住在這里嗎？”

    這一刻，其實他的心里知道，他的父母已經不住在這里了，他忍不住的，還是問出了口。

    “哦哦，你說君老師是吧，他們已經不住在這里了，他們回去了城南的老家那里住，你是君老師的什么人，你要找他是嗎？那你要天城南去哦?！迸苏f道。

    這時候從里面走出來一個帶著眼鏡的男人，許是聽到外面的說話聲，開了門走了出來，他身邊跟著一個小男孩，抱著他的大腿，一出來看見女人，就跑了過去，叫道，“mama抱?！?/br>
    席樂的臉色一下子就蒼白了，用著不太流利的家鄉話說道，“不好意思，打擾了，我過去找君老師吧，謝謝你們，新年好?！?/br>
    “新年好，寶寶跟哥哥說新年好?！迸吮е『?，逗弄道。

    “哥哥新年好?！毙『㈤L得白白凈凈的，顯然膽子比較小，看到陌生人有些害怕。

    “新年好?！毕瘶沸χf道。

    恍惚的，他記得他的母親也站在這個門口抱著他，就是女人站著的位置，這一幕打進他的心里，他的心臟不由地一陣收縮。

    “你要進來坐嗎？”走過來的男人問道。

    “不了，我去過城南?！毕瘶忿D頭，就走了。

    他的腳步一下子就慌亂了起來，他怎么想不到，自己做出那樣子的事，他的那一對父母怎么還有顏面住在這里。

    這一刻，他無比地痛恨自己，當初為了自己的一已之私，讓自己清白了一輩子的父親母親到最后卻落得了這樣的一個下場，連自己做了一輩子的工作，住了一輩子的地方，都要讓給別人。

    他害他的父親母親失去了的，遠遠比他自己失去了的，還要多。

    這個封閉的小城，對待同性戀并不會感到寬容，特別是在那么多年前，這里的思想都還很落后，他的那一對當老師的父親母親，對這些事情一直都是反對，不能忍受。

    他怎么會想不到，他們還要教育學生，在這么一個全是老師的單元樓里住，他的父母用什么樣的臉色來面對這些人。

    走了沒幾步，他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傳來，急急地趕上他。

    席樂被人從背后拍了一下，轉頭一看，發現是那個男人，他笑著跟他說道，“你是來看望君老師的對吧，這里過去城南有些遠，剛好我有車，我送你過去吧，你能回來看望一下君老師也是有心了。我在這里住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看見回來看望他的人，來，我送你過去吧，這會也沒車搭?！?/br>
    男人說完，就拉住他的手往側邊停車的地方走去，不由他拒絕。

    不過這個時候，席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拒絕，還是真的拒絕別人的好意，畢竟這個時候出去搭車真的是沒車搭，從這里走到城南，還要大半個小時。

    “那就謝謝你了?！毕瘶房匆娔腥送瞥鰜淼碾娖寇?，笑著說道。

    “不客氣啊，來上車吧，送你過去，剛好回來新年倒計時了?！蹦腥诵Φ脴闼?。

    這個雖然不大，但是民風樸素，走出來的都是一些相互認識的人。

    席樂并不認識這個男人，這一個男人也不認識他，所以對別人愿意幫助他的這種心，他感到很感動。

    他知道城南的家，那是姆爺的家，小時候他還會跟父親母親過去看望姆爺，他也很喜歡姆爺，所以偶爾的自己放假了就會跑回去跟姆爺玩，這一玩就是一整天，他的母親就會騎著自行車過去找人。

    后來他上了初中的時候，姆爺中風沒多久就死了，那一年，他才十二歲，姆爺走的時候七十多歲了，現在想來，姆爺也走了那么多年了。

    小時候的那些事，歷歷在目，一下子就都變了，時間過得真快，不僅僅是人變了，所有的事情都變了。

    他的父親母親離開了住了幾十年的房子，回去了城南的老家住，他想象不出來，那一年老房子在這么多年后，還在那里，還能住人。

    “小同學，你是君老師的學生吧，出去外面讀書是嗎？我也是中學的老師，以前很是喜歡君老師的，他是一個很好的老師，只是，唉……”男人說著說著，就不說話了。

    “嗯，是的，我是他的學生?！毕瘶纷谲嚿?，一路上看著很多新房子，這個地方變得跟他印象中完全不一樣了。

    曾經破舊的小城，如今已經煥然一新，趕著時代的潮流往前了。

    他的話自然也沒錯，他的父親也當過他的老師，但是，他也是……君良的孩子，君清啊……

    只是，他現在不是君清了。

    席樂還有些慶幸，他不是那個男人了，頂著這么一副皮囊，沒有人認識他，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回來這里，也不怕被別人認出來。

    第153章  再見，恍若隔世

    小城的夜晚的風很涼，很干凈，打在臉上依然還能聞到泥土的氣息，他幾乎貪婪地聞著這熟悉的氣息，這一片生養他的土地啊，他又回來了。

    在這一刻，席樂的心里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