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曹植)十載風月付東流千年神賦道何人
濃郁藥香繞鼻,熟悉而又飄渺,似曾相識。 蘭兒神智浮沉,云霧中駕著粉色鳥兒四處游蕩。 東吳大喪,都督周瑜箭瘡發作死于長江水畔。吳侯孫權悲慟至極,大病了一場,下令叁軍戴孝。 江風嗚咽,天地同悲。 發喪時,臥龍孔明冒死吊唁,視東吳利刃若無物,“公瑾何在?”魯肅:“已魂歸大江,此處僅余衣冠為祭?!笨酌鞣龉?,面無血色,身后趙云更如煞神一般。東吳將士知道趙云手段,上下不敢妄動。 蘭兒嘆息,倏忽遠離,魂兮歸來。 身上輕盈解脫,比之前舒暢許多。 耳畔兩個人聲。 “師弟如何救得我這徒兒?”聲音暖如初煦,聞者安心。 “于吉前身是天池烏魚,受傷后,萬念俱灰,經高人指點在長江水域勤加修煉,研制陰丹。這日江水有異,祥瑞光彩,我到水面一看,原來是紫微星君和妙道真君二郎神下凡歷劫在此渡江。我有心助他們一助,積些福德。卻在江中救起了這個姑娘,那時她命在旦夕。我曾害她夫君性命,心中愧疚。便把我苦煉的陰丹給她服下,此藥常人延年益壽,修道者可登個地仙?!?/br> “我見你周身靈光護體,修煉大有所成?!?/br> “此可謂造化天定,我水中苦苦修煉并無進展。那日將陰丹贈予她,放下執念,心中豁然,竟五覺明達,靈臺頓開。修為大是精進,比服丹藥更甚。所以師父說機緣修得謀不得,確是大道。不然我如何在這洛川畔景山巔覓得師兄你。只是此女命格極陰,本由一股陽氣鎮壓,如今陽氣大損,又服食丹藥,雖暫時保了性命,只怕她難以消受。若無極陽之藥壓制,便需日日服食男子陽精方可抵消,否則極易墜入魔道,此番與她不知是福是禍?!?/br> 水汽氤氳,藥桶之中汁水呈棕紅色澤。茵墀香氣馥郁,點點滲透肌膚。 日日沐浴湯藥,蘭兒神思漸明。 伺候她的是一個老婦李嬸,細致盡心。只是絮絮叨叨,話總是不停。說神醫在此建木屋修行已是多年,自己與丈夫是這景山中的獵戶,丈夫生了重病幸虧得神醫搭救。神醫每年初春會來此山中采藥兩月,他們便來這木屋幫忙打理盡一份心意。 她一味說,見蘭兒木木,神色無意搭理也是不惱。 蘭兒醒后,未見過師父。他應該在這木屋一處,只是不愿見她吧。 滿手血腥,一身yin穢,她亂他門風,如此不堪……如何再做得師徒。 這么些年,他行蹤不定,她各種方式打探他的消息,聽到的不是大災中他現身懸壺濟世,就是又用藥神效治愈惡疾頑疾,種種善行口口相傳,愈傳愈奇。 如今,天下被硬生生分成各家各姓,彼此仇視殺戮,敵我鮮明。他一人不受羈絆,只為生靈,所到之處,不分地界,眾人擁戴,神醫之名世人盡知。 隔段時日,他會托人給她送來信札,闡釋經文內容,只怕她急功而胡解那太平經亂了心智,別無他話。 這日,對著水面,蘭兒發現身上的疤痕全都不見了,包括穿肩而過的箭瘡,身子光潔,原來的蜜桃般的胸口而今大而圓白,腰肢更細。她撫摸著胸前還在的蘭斑發呆。 可是丹藥緣故? “蘭兒?”老婦試著喚她一聲,她不覺抬頭。 “原來你真是蘭兒姑娘,我就和我那老漢說,華神醫那么俊一個男子,蘭兒必定是貼畫里面的天仙似的姑娘,沒想到比那天仙還美呢?!蹦菑堬L吹日曬的臉,笑瞇瞇的,全是掏心掏肺的醇厚真誠,山里人無心機,很是和善。 頭發梳順束在身后。蘭兒自己動手,整理衣物系衣帶,一身紅裳裙,是新娘嫁衣??此袆幼匀?,婦人欣慰。 “這身衣裳是我出嫁時穿的,家里只有這一身綢緞。山里沒有好裁縫,粗布衣服怕傷了你好肌膚,姑娘先將就,我老漢已經去鎮上買了,晚些便有替換。神醫今日出關,讓他看到心上人全好透了,該多開心?!?/br> 蘭兒一愣,明白了她神色言語中的曖昧,知她誤會,欲開口,太久沒說話,聲音沙啞, “不……我不是他……”心上人叁字不忍出口。最黑暗齷鹺處,他猶如一輪皎月明亮,普渡苦厄,她視他如明燈神祇,怎可褻瀆于他?!八赡堋⒉辉敢娢??!?/br> 李嬸聽她否認,看她神色,恍然發覺他她竟不知神醫心意。頓時仗義心起,不知為何中年女子都很有以天下姻緣為己任的使命感。 “……師父!” 立在房中,四周各色藥材整齊擺放,瓦罐瓷瓶木箱竹盒貼著藥名,藥香環繞,讓人脫塵。立桌案前的正是醫者華佗,淺麻長衫,修長手指持一白藥瓶,他聽她叫喚,看著手中藥,心內嘆息,該來的終還是來了。 將藥瓶置桌上,沒有回頭,直直站著。 蘭兒屈膝下拜。他果真不愿見她? 李嬸說,因她昏睡不醒,不能服藥。他便熬制藥湯給她沐浴外用,配藥、制藥幾日衣不解帶?!肮媚锇?,我和老漢都曾聽神醫夢中一聲聲喚蘭兒,不然如何得知姑娘芳名?!?/br> 他醫者仁心、宅心仁厚,螻蟻不忍傷害。她蓄意殺人、貪婪權位,以累累白骨鋪就功名。夢魘之中,他是如何為孽徒傷神? 不知他此時是何心境,蘭兒些許忐忑,“徒兒……知罪?!?/br> 他終于轉身,看她。 她一身紅衣,烏發黑眸,臉色雪白,嬌媚異常,冰肌玉膚,滿屋生香。 她一生兩次穿嫁衣皆未出嫁,見的卻都是他。 從當年未長開的少女,到現在曲線婀娜的風韻美人,他們已多年未見,她更加明艷照人、勾魂攝魄。 “你有何罪?”他聲音平和依舊,那超然面容有掩不住的憔悴神傷。 蘭兒眉眼低垂未抬頭看他,權貴惡神都沒有他的光華照人讓她倍覺威壓。半點不敢隱瞞,朱口輕啟,十余年零零種種揀要緊的說了。 “權柄獨攬,是為貪;殺伐不斷,是為惡;承歡……一眾男子,是為yin……蘭兒自知罪責深重,有辱師尊,不敢妄想師父原諒?!闭f罷,深深一拜。 她無意隱瞞,坦誠相告。他看她跪拜的身影,聽她柔聲訴說著刀光劍影、風月旖旎。 他神色無波瀾,右手卻微微拳起。 許久,他嘆息道:“寬賦減息,屯田安民,江東從未如此富足。你年華正盛,遇到的皆是熱血男子,你本無罪,懷璧其罪。殺戮太過,折損福祚,你確要受其反噬,望你真心知錯,來日多行善事,以補過錯。起身吧?!?/br> 他何嘗沒有盡力了解她種種作為。 蘭兒聞言,心中感動,卻沒有起身?!疤m兒愿簪發為醫女,隨侍師父……” 現在醫者地位不高,醫術被列為方術。醫女整日接觸各種病患,拋頭露面,往往簪發以示不再嫁人。 “你身體未愈,此事再議。你服了我師弟煉制的陰丹,怕道行不夠陰氣過剩生了事端。我為你配置了數枚藥丸,你日服一顆,保你無事。此藥以此景山中崖上的景紅苓為主料,此藥性奇,只在初春早上迎陽而開,逢陰則枯,明日登崖采藥,來去有些時日。你需日日誦讀清心咒,安心修養?!?/br> 蘭兒抬頭,看他目光深遠,輕咬下唇,頷首應允。 景山下驛站中,大軍在一旁扎營,肅靜安頓訓練有術,厲兵秣馬以備返京路途之用。 一個玄衣少年巡視歸來,進入屋中。聽到一人在放聲吟誦: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叵移谱蟮?,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長驅蹈匈奴,左顧凌鮮卑。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拍膝大贊:“妙啊……臨淄侯才華冠世,丞相如何能不喜歡!” 見他進來,忙放下手中詩稿,抱拳作禮:“屬下拜見侯爺,侯爺詩才令人嘆服!” 少年解風衣與侍從,示意他不必多禮。神色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持重:“作詩末技,何足掛齒? ”“報侯爺,一切收拾妥當,明日便可返京。此次西征收拾散沙余勇,大獲全勝,丞相解決心頭大患,定然大大犒賞侯爺,這世子之位嘛……” 少年飲畢手中茶水,斜眼看他,只一眼,旁人噤聲。 他淡淡道:“你可忘了袁紹袁術兄弟反目,招至惡果?此番得勝,你率眾返京。我見洛水河畔山巒奇峻有意逗留兩日。那獎賞你替我受了吧?!?/br> “這……侯爺謙讓,副丞相可未必領會……” “植心中坦蕩,不畏猜忌?!彼创巴馍椒甯呗?,頂上似有神秘妙境,心馳神往,“不知這山中可真有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