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小麥_分節閱讀_38
麥醫生看著她被人推遠?;秀遍g想起自己幼小的時候。 父親領著他,去長途汽車站送她去北京坐飛機。那時是深夜,麥醫生怕黑,縮在父親身后。父親要求他跟母親告別,他拗擰著就是不出來。蘇心昭嫌他沉,不肯抱他,也被他這副態度弄得不耐煩,拉著箱子就上車,干脆利落。麥醫生抱著父親的腿看著長途客車,覺得那是一只瞪著兩只亮的圓眼睛的怪獸,專門吃人,母親就是被怪獸吃掉了的,于是大哭起來。送別的人不多,夜色罩著孩子嚎啕的聲音,凄涼地發酸。父親拍著他的背,輕輕一嘆。 當年,終是欠了那么一句。 再見,mama。 永別了,mama。 回家麥醫生發起了高燒。米晞暉禁止寶寶去打擾他。他睡了一天,第二天起來,精神竟然非常好。蘇心昭在國內有律師,知道麥醫生的手機。想來是蘇心昭告訴的。約在咖啡廳見面,麥醫生要求米律師跟著去。 “我跟去……不太好吧?!泵讜剷熡兴櫦?。到底只是人家家務事,還是如此復雜。 “怕什么,你就是我的私人律師。跟著我去,防止我被坑?!?/br> 對方律師讓人驚訝地年輕。英俊的年輕人,和米律師一個類型??粗駛€亞裔,不過肯定不是中國籍。蘇心昭向來瞧不起中國人,尤其是自己改了國籍之后。她那個年代盲目自大之后的盲目自卑,在她的性格上打了一個洞。她瞧不起麥俊林,也瞧不起麥醫生。到死都瞧不起。 果然,遞了名片,外文名字加中國姓的音譯。麥醫生來回看了看,便放下了。那律師拿出蘇心昭的遺囑,華麗麗幾頁法文。這對于麥醫生來說有跟沒有一樣,他翻了翻,用胳膊肘捅捅米律師:“你懂法文么?!?/br> 米律師干巴巴地搖搖頭。 麥醫生斟酌著:“那個……你懂中文的對吧?!?/br> 對方點點頭。 麥醫生搖了搖遺囑:“就沒個中文翻譯?” 那律師疑惑地看著麥醫生,麥醫生一攤手:“我不懂法文。英文湊合,有中文更好?!?/br> 對方律師想了想,有點輕慢地說:“蘇女士把遺產都留給了她的愛人?!?/br> 麥醫生道:“換句話說,沒有我的份?” 那律師點點頭,一臉防衛的神情,似乎等著麥醫生發作。麥醫生一點頭:“哦?!?/br> 對方一愣。 “她的后事誰料理?”麥醫生問道。 對方答道:“由遺產受益人將骨灰帶回法國?!?/br> 麥醫生道:“那就是遺產受益人全權處理?” 對方點點頭。 麥醫生笑道:“既然沒我什么麻煩,那我很高興。你大禮拜天把我叫來,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律師道:“按照蘇女士的要求,通知你?!?/br> 麥醫生點頭道:“好的我知道了?!蓖A送?,又道:“遺產受益人……是先生你吧?” 對方沉默半天,點點頭。 麥醫生一笑,領著米律師一起離開。 出了咖啡廳,米律師在想麥醫生到底難不難過。這到底算喪親之痛……但麥醫生神色如常。 麥醫生瞟了他一眼,低聲道:“我是難過。因為我發現我現在根本不難過于是我就難過了……你聽懂了?” 米律師想了想,大概聽懂了。 麥醫生臨上車道:“我昨天晚上起床喝水,聽到小玩意兒說夢話,念叨著要喝排骨湯。趁這機會你去買一點新鮮排骨唄?” 米律師應著。麥醫生笑道:“附近新開了家超市。為了招攬顧客,他們進貨的時候肯定要小心些,我們不如就去那里買?!?/br> 米律師幫麥醫生系上安全帶,溫聲道:“好的,我們就去那里?!?/br> 第39章 在超市挑菜的時候,米晞暉拿著一球卷心菜,來回看。半晌,低聲道:“其實……正式的遺囑,他應該給你看中文或者英文的翻譯,以及當地司法部門公證處的公證書及翻譯件。畢竟理論上來講你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麥醫生把卷心菜從他手上拿下來,笑道:“我就算著你得忍到什么時候。他那是嘲笑我呢。法文我不懂,阿拉伯數字我還是看得懂的。她留下的錢還真不少,我原以為她是窮了才回來找我的。她死之前還要玩我一把。我是比較貪財,但是我不缺她的錢。那個燒餅就是找我探探口風的,但她一個子兒我都不要。留著她那些情人爭去吧,那筆錢夠那幾只鴨子鬧一壺的了?!?/br> 米律師有點訝異。麥醫生兀自對著卷心菜微笑:“不得不說她品位不錯。你沒發現,我們母子欣賞的都是一個類型?!?/br> 米律師思考著麥醫生這是夸自己條件不錯呢還是拿只鴨子寒磣自己呢。麥醫生放下卷心菜:“想什么呢,排骨在那邊,對了我們還要一點香菇?!?/br> 米晞暉拿起玻璃柜旁邊的鐵鉤子勾住一塊排骨,拉上來看看新不新鮮。玻璃柜后面是從頭包到腳的超市工作人員,忙著處理各種rou類。麥醫生眼睛晃了一下,一只雪白雪白的手反著光劃了一圈兒。超市不知道安的什么燈,光線暈著一圈痕跡下來。 麥醫生眨眨眼,笑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你。比你白的除了白子就沒別的了?!?/br> 許醫生用鉤子狠狠一戳一塊排骨往自己這里一拖,麥醫生肋條跟著痛了一下:“你鉤它還是鉤我呢?” 許醫生的臉很奇妙。平時白也就白了,雖然也算是白得很少見。光線很亮或者光線昏暗的時候,簡直就是一塊極暗或者極亮的屏幕里剪出來的輪廓,白晃晃,扎眼睛。好似連血rou都是白的。 以前醫院搶救過一個美國來的傻老冒,據說來這里考察中國的風物結果掉溝里去了。麥醫生暗自對比,對著白種人,許醫生竟然還是完勝。 米晞暉一回頭,略略驚訝:“哥?” 刑龍若跟在許醫生身后,笑道:“巧啊遇上了?!?/br> 麥醫生提著嗓子喊了一句:“請問有沒有剛收拾好的新鮮的?” 許醫生估計拎著那塊排骨來回晃,刑龍若咧嘴道:“你就不能放下么?” 許醫生悶不吭聲,一只手伸在裝rou的冷藏矮柜上方,紅粘粘的rou堆襯著白慘慘的手。刑龍若給這強烈的色彩對比刺激了一下。許醫生專心致志挑rou,那邊麥醫生拎著一包用機器切割好的排骨塊遞給米晞暉,讓他拎著。許醫生猶自低著頭不動,刑龍若也低著頭,像在看他又像在想心事。米晞暉道:“難得禮拜天,一起去我家吃一頓吧。正好排骨買多了?!?/br> “排骨是寶寶的!”麥醫生立即捍衛寶寶的利益。 刑龍若道:“那正好,很久沒有吃過老幺做的飯了。那……許……醫生,不如也一起來?” 許醫生終于肯放下鉤子,他麻木著表情看了刑龍若一眼,麥醫生獻寶一樣拉著許醫生的手:“正好讓你瞧瞧我家乖乖,特別可愛!”說完了又覺得不太妥當,畢竟人家生父站在這兒呢。刑龍若倒是沒上心,他在跟米晞暉說話,絮絮地不知道說什么。 許醫生第一次來麥醫生家。他們交情倒是不錯,但為人都淡。比著云淡風輕,端著架子越端越高,都成了扛著了。壓在肩頭沉甸甸,卻越發卸不下去。麥醫生私底下猥瑣得可以,他倒是瞧不上許醫生人前一副小龍女的樣子。小龍女喝花蜜,許醫生最愛啃巧克力。 米晞暉把新買的菜放在玄關,換了鞋子。麥醫生拆了兩雙一次性拖鞋,扔給許醫生和刑龍若。米晞暉彎腰想提起菜,忽然被麥醫生拉住。 四個人靜下來,隱隱地聽見樓上有嫩嫩的歌聲飄下來……寶寶在唱歌。 吐字不是很清楚,調子忽高忽低。怕是學校里教的什么歌曲,寶寶唱得很認真,間或有小貓咪的聲響。 麥醫生躡手躡腳走過客廳,上二樓,身后跟著一串。四個人悄悄往里看,看見寶寶一個小側影。盤腿坐在厚實的地毯上,小手撐著腿,小臉還蠻嚴肅。小喵坐在他對面,仰著臉瞧他,絨絨的小尾巴時不時動一下。寶寶伸出小手摸摸小喵的頭,小喵咪嗚咪嗚地咕嚕著,聲音里透著舒適。 房間里窗很大。午后的陽光淡淡地熏著,柔軟地在四下里婉轉起伏。寶寶和小喵身上罩著一層茸茸的光線,一面的影子在地毯上拉得很長。氣氛暖洋洋的,軟軟的。 寶寶很認真地唱,聲音又脆又嫩。小喵聽得很認真,時不時用小腳點點地面,像在拍手。 幾個人悄悄離開。 米晞暉顯然心情很好,他系上圍裙,綰著袖子,進廚房洗菜。刑龍若進去幫他。剩下兩個不大會做菜的閑在客廳里。 “你等著吃白飯吶?不去幫忙!”麥醫生瞪許醫生。 “廚房里有姓刑的,再說你不也吃白飯的?”許醫生瞪麥醫生。 麥醫生看許醫生半天,突然冒出一句:“你說龍鳳呈祥,龍是公的,鳳是公的,咋個呈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