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以雙方皇室名義舉辦的宴會，流程并不多么嚴謹，反倒更突出“雙方交流”的意味。但北衍能感覺到那種暗潮涌動，蕭柏甚至沒有時間陪他，而是不斷周旋在各色人等當中。

    酒至半酣，維薩帝國的皇帝哈哈笑道：“蕭銘陛下，上次我寫信給您探討纖云星的問題，您意下如何？”

    蕭銘晃了晃酒杯，明明才一百多歲的男人，眼睛卻已經渾濁不堪：“維薩的陛下，纖云星是我國的領土，您這樣做，不合適吧？”

    “哎，您看這您就誤會了不是？維薩充分尊重銀華的領土主權，我們也無意染指纖云星。只是靈植是全人類探究的領域，有些東西對于推動整個人類進步都是大有裨益的……”維薩的皇帝笑容紳士，語氣聽起來也平和，帶著誘導的意味，“飛星逐日這樣的靈植，對于全人類的靈植發展都有著潛在的價值。您看，貴國若是有3S靈植師當然是讓貴國自行研究，我等友邦就翹首以盼，等著貴國的重大突破。但銀華目前也沒有足以研究飛星逐日的靈植師，蕭銘陛下莫非忍心看著全宇宙諸國空有想法而沒有資源得以實踐？若是您愿意推動飛星逐日對維薩的合理出口數目，維薩當然也不是忘恩負義的國家，我們愿意將研究成果與貴國共享，貴國的杰出學子也可以到我國學習，并接受3S靈植師的教導……”

    說到這里，維薩的皇帝轉頭示意坐在下面的舍里謝夫：“舍里會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貴國的學生可以得到他的指導?！?/br>
    “陛下，尊敬的銀華陛下?！鄙崂镏x夫起身行禮，目光灼灼地看著蕭銘，“在下將會負責飛星逐日的相關研究和藥劑配制，銀華出色的學子我也愿意教導。這個項目會是推動兩國關系和靈植研究的重要一步，希望銀華陛下為了兩國關系和人類發展，多加考慮?！?/br>
    這就兩國關系和人類發展了？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么無恥的，簡直比本國經濟沒有以前那么增長強勁就被指責“拖累全球經濟”還要無恥。

    總有些人能用最優雅和高大上的話語掩蓋最陰險和最無恥的目的。

    北衍心里冷笑，但下一刻，他看到他們銀華的皇帝蕭銘，居然真TM在認真思考！北衍覺得匪夷所思——這TM還用想？難道不應該高舉主權大旗同時施展拖延戰術懟回去？真不知道他怎么生出蕭柏這種兒子的，就是蕭樞也比他強太多了。

    “二位陛下?！币坏澜z滑如同綢緞的冰涼柔媚的嗓音響起，北衍一怔，凝神看去，是蕭銘身邊一直沒有展露出存在感的皇后，蕭樞的母親路芳菲，也是皇帝死忠盟友路返青的meimei。

    皇后絲絨紅的嘴唇微微開啟，帶出一個淺笑：“今天這個場合是私人場合，是我們兩國皇室發展友誼的地方，那么嚴肅的事情先放放可好？您二位是日理萬機，下面年輕的孩子們可都要食不知味了?！?/br>
    女人綢子一樣的嗓音一下子攪散了方才的氣氛。北衍瞇了瞇眼睛——這個皇后段數明顯高過被人牽著走的皇帝，高拆抵擋也是理由冠冕堂皇。只可惜，路芳菲聰明是聰明，卻忘記了一點——什么禮儀教養，溫文爾雅，全都是所謂貴族和國家的溫情面紗，在真正的實力面前沒有什么用。

    更何況，都是千年的狐貍，誰能和誰玩得動聊齋？

    所以路芳菲的四兩撥千斤就遭遇了被撥回來的四兩。維薩的皇后也含笑開口：“雖說朋友聚會不應掃興，但皇室畢竟一念一動都牽扯萬民，既然來銀華一趟，哪里好意思真的就只是吃吃喝喝呢？不過貴皇后殿下說的也有道理，不如讓兩位陛下且談著，我們到露臺去欣賞一下皇宮的景色？”

    讓兩位陛下先談著？

    就蕭銘這個架勢，談完了恐怕銀華的飛星逐日都被糟害光了。

    “貴皇后殿下，皇宮最美的時候還未到，不如再等上一會兒?！笔挵丶澥康匚⑿α艘幌?，“而且雖說銀華與維薩同是皇室實權國家，畢竟人民才是國家的主人，即便是父皇和貴國談好，也不過是兩國皇室的閑聊罷了。纖云星也好，飛星逐日也罷，屬于人民的資產，還是等兩國議會各自討論再通過政府達成共識為好?！?/br>
    北衍不得不用杯子擋住嘴才掩飾了自己差點忍不住笑出來的表情。

    ——蕭柏你簡直神展開！

    一下子就拔到“人民當家做主”的高度，雖然在座的心里都門清，選民的選舉完全不影響上層真正想打的主意，但突然來這么一句……簡直像是紙牌屋劇場里突然插上了紅星閃閃！

    果然維薩的皇帝皇后有一瞬間臉都綠了！

    ——這不就是在說“我們皇帝雖然傻，但你騙了他也沒用”嗎？

    維薩那位皇后眼睛閃了閃，忽然笑道：“這是自然，也不過是閑聊而已。對了，蕭柏殿下還記得安娜嗎？”

    “我是晚輩，您叫我蕭柏就好?！笔挵販\笑了一下，“安娜公主，是長公主殿下和舍里謝夫親王的掌上明珠，我自然是知道的?！?/br>
    “蕭柏你恐怕不記得，你們幼時還一起玩過?！本S薩的皇后掩口一笑，招呼坐在長桌靠下位置的女孩，“安娜，記得蕭柏哥哥嗎？小時候帶你來銀華，等回家的時候你哭得可傷心了?！?/br>
    ……嘖嘖，所以說人家是皇后啊。蕭柏才暗示完皇室的決議沒有法律效力，轉臉這位皇后就把剛剛還你來我往的政治場變成了親熱友愛和諧的party……唔，還帶點相親的味道？

    北衍淺啜了一口杯中的香檳，表情沒有什么變化，權當感覺不到那些隱晦的嘲諷和高高在上的蔑視。所有人都猜到維薩皇后這是發現了蕭柏是塊硬骨頭決定換個方法啃，甚至完全不在意坐在蕭柏旁邊的北衍。但沒人覺得有什么。

    他的意見和心情都沒有任何分量。

    北衍知道蕭柏對自己的感情，但這不代表他不在乎這群皇族和頂級貴族高高在上視他為笑話甚至螻蟻的態度。

    蕭柏在桌子下面捏了一把他的手，北衍慢慢微笑起來。他懂得戀人的意思，這是在告訴他，馬上，很快，時機就要到了。

    第109章

    席間你來我往好一番爭斗，北衍看著名為安娜的十七八歲的公主殿下笑容勉強地“嗯嗯啊啊”地應和著她的舅母——維薩皇后的拉郎配，心里也有點同情這小姑娘。雖說蕭柏是男神級的人物，那也不至于人見人愛，小丫頭要么是心有所屬要么是不喜歡這種政治驅動的認識，雖然笑得一排端莊，但總覺得有些勉強。

    上面的人一派機鋒，北衍慢悠悠地吃著東西——皇家宴會還是高水準的嘛，入味三分的rou絲，清淡而不寡味的青菜，甜而不膩裝點精致的甜點，以及味道甘醇度數又不很深的香檳酒……難得品嘗一次，不如吃個夠本，聽那些你來我往還不夠膩味的呢！

    兩邊帶著笑容攀著交情背后卻是暗潮涌動，從開始的“貴國陛下”、“貴國皇儲”到“小侄”、“叔叔”，但親熱得不得了，氣氛卻愈發詭異起來。眼見蕭銘被維薩帝國的皇帝步步緊逼簡直底褲都要輸掉了，蕭柏終于不再隱忍。

    “……岡塞羅叔叔（維薩帝國皇帝的姓氏）?！笔挵匚⑿χm時插進了談話當中，“父皇無意阻攔國際靈植界的發展，飛星逐日作為現有的活性最強的靈植當然也值得國際重視。但小侄想冒昧指出一點，銀華并非您想象的那樣無力對它進行研究。既然您一片好心，擔憂我國不足以承擔飛星逐日的開發和研究，小侄在這兒也跟您透個底兒——銀華有足夠的能力完成最頂尖水平的靈植研究?！?/br>
    “哦？”維薩帝國的皇帝眉目間擰了一下，旋即想到了什么似的輕快地松開，“飛星逐日畢竟是3S級別的靈植，賢侄還是不要托大為好。耽誤了研究發展，或者是等羅曼帝國趕在前面就不好了?！?/br>
    比起維薩，羅曼和銀華的關系就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幾十年前那場戰爭的陰霾還未消散。如果說將3S靈植供給給維薩是對銀華帝國潛在的威脅，那么相較于讓飛星逐日產量很小但確實是產這種靈植的羅曼帝國率先有所突破，對維薩開點綠燈都不是什么不能容忍的事情。維薩方面這話說出來，威脅的意味已經分明——大約是雙方聊了這么久還毫無進展，終于決定給他們一點壓力。

    ——畢竟銀華沒有一個3S靈植師，他們在靈植方面的弱勢決定了到最后他們也扛不住這樣的施壓。

    維薩很有信心能夠帶著一個不錯的進口指標回去。

    蕭柏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捏著酒杯的手指，口氣不疾不徐：“岡塞羅叔叔，小侄雖然年少，到還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貴國的靈植水平確實非同小可，但銀華的確有能力研究3S靈植?！?/br>
    維薩的皇帝幾乎要笑出來——3S靈植師是能藏得住掖得住的嗎？頂級靈植師假如沒有在國際靈植圈里多學點東西，多半是沒什么水平的——更何況銀華多年沒有3S級靈植師，就算冒出來一個資質夠的，也沒有老師教他啊。所以，銀華怎么可能做得到一絲風聲沒有就憑空跳出個3S靈植師？再說，這種人物是國力的一種象征，真有了怎么會不公之于眾？

    ——蕭柏這小子，年少有為的名頭一直很響，到底是沒有經過大風大浪，竟然撒了這么拙劣的謊！

    “蕭柏啊?！辟M爾南德斯·岡塞羅的語氣可以說是愉悅的，“能研究3S靈植的必然是3S靈植師了，不知銀華何時有了這么一位大師，竟然也沒有宣布，我國都未曾表示慶賀。不知這位大師是誰？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見他一面？”

    蕭銘狠狠地瞪著蕭柏，噴出火了。他又是仇視和忌憚蕭柏，又清楚這個兒子的能力多強，這才在公開場合忍著自己的真實心情，任這個自己最厭惡的皇儲施展。但現在！這小子是瘋了嗎？3S研究？這種愚蠢的話也敢說！

    蕭柏好像沒有感受到四下各異的目光，只淡笑著注視著費爾南德斯·岡塞羅，“岡塞羅叔叔想會見我國頂尖的靈植師自然是他的榮幸，只是會見他似乎不是我們雙方皇室今夜的主題啊……當然，岡塞羅叔叔若想和銀華交流一番靈植業的水平自然沒有問題，只是，小侄有一事不明——假如我國的靈植師證明了他足以勝任飛星逐日的研究，岡塞羅叔叔是否就可以放下心來，不用再‘擔憂’這一靈植在我國的發展？”

    維薩的皇帝敏銳地感覺到蕭柏這番話里的隱藏意味，不由躊躇起來——他該怎么回答？表示肯定？說是的只要你們證明了你們有出色的3S靈植師我就不折騰了？那萬一對方真的藏了一個3S靈植師，為了皇室的信譽，他就不能再插手飛星逐日。如果自己不順著這小子的話表態呢？那對方肯定要推脫說雖然你沒親眼所見但我們確實有這個能力，您不了解也不能隨便質疑啊，然后理所當然地保住獨立管理和研究飛星逐日的理由。

    ——剛剛還說這小子嫩了點，現在一轉眼，還是那個滑頭！

    維薩帝國的皇帝一時騎虎難下，死死盯了蕭柏片刻，沒有從那張臉上看出任何表情波動，最終咬了咬牙——“賢侄都這么說了，做叔叔的哪里能說‘不’呢？就這樣吧，如果銀華真的有可以研究飛星逐日的3S靈植師，維薩自然也沒有理由再畫蛇添足?！?/br>
    ——這小子就是在詐他！在拖延時間！3S靈植師都是需要多年經驗多年學習的！銀華這邊，這么多年別說3S靈植師，就連個感知到S的精神力3S都沒有！從哪兒找個3S靈植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