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這個，等了很久了。

    木宇慢悠悠地看著那座高樓在論壇里蓋起來，爭執、評價、吐槽，什么都有，眾說紛紜。等到帖子飄紅熱度開始令人矚目的時候，他真身上去開口了：“……在歷練中看到新聞的時候我整個人都驚呆了。我得承認，我和北衍同學發生了一些不愉快，但那只限于口頭拌嘴和一點小小的推搡，沒有上升到以命相搏的地步。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出來那樣的新聞，說我給北衍同學下藥，想要毀掉他的精神力。在現在，我們看到的是熠熠生輝、即將升起的3s明星，但在當時，他的精神力潛質是d。誠然，精神力誘導劑揮發很快，所以新聞可以說‘找不到證據’，但找不到證據，為什么不能說是根本沒有所謂的‘證據’呢？唯一的問題在于北衍同學的精神力暴動和之后的資質變化來得太過巧合，但僅僅憑巧合，不能說明是我對他做了什么，不是嗎？我想北衍同學可能是在精神力暴動的邊緣產生了一些錯覺，又或者是有人利用我和北衍同學的矛盾，在其中做了手腳。這件事情鬧到這樣，我真的很吃驚，也很傷心。為了我自己的名譽，我會去努力調查。但也希望同學們給予我尊重好嗎？畢竟一切只是猜測，‘殺人犯’這樣的責難太重，我背不起，也不想背負。拜托大家保持克制，給我還有北衍同學，一個尋求真相的機會……”

    說了一串，話語看似溫柔，卻隱隱點出了幾件事：

    “口頭拌嘴和推搡”——是北衍胡攪蠻纏對木宇動手，并且采用了暴力，而木宇并未以牙還牙。

    “精神力潛質是d”——當時的北衍只是個廢物，在很多人眼里連給木宇提鞋都不配，根本用不著木宇背負殺人的心理壓力收拾他。

    “找不到證據”、“北衍的錯覺”——為什么不能認為是北衍的栽贓陷害呢？但木宇溫柔克制，不像某些人一樣血口噴人，即便受到了傷害，還是認為對方是有所誤會，而不是惡意。

    看，多完美的回擊。

    溫柔的、克制的、優雅的、澄靜的天才少年，當他背負著整個世界的非議和辱罵憂傷地祈求一份克制和尊重的時候，誰會不動容呢？——要是對方再來幾句怒罵或者毫不掩飾的指責就更好了——有之前北衍對李澤非的不客氣就行。

    但木宇沒有等到。

    確實，隨著他的那段話發出，整個帖子的熱度又一次飆高，后面的回帖也慢慢有了轉向，但北衍就好像一無所知一樣沒有任何動靜，這讓木宇都不禁有些心浮氣躁?！獙Ψ竭@么沉的住氣，在他的意料之外。

    而且，看起來輿論是在向他這邊轉，但僅僅限于學校論壇上。在外界，學校里其他不太愛逛論壇的人，還有整個帝國知道這個新聞的人，都還將他當做殺人犯?。y道不是嗎？）原本設計得好好的，等北衍反擊就擴散到星網上，但對方置之不理……以他的形象，又不能主動捅出去……

    木宇覺得，有一點焦躁。

    這讓他在一如既往在課后去實驗室練習的時候，手里的動作都失誤了好幾次。要是擱以前，肯定會有人上來安慰他，就是討厭他的人也樂意看天才的笑話而不是離他遠遠的，可現在……很多人都好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著他！就算有幾個看起來是相信他的，但也在大部分人的態度中，沒有靠近的意思。

    木宇狠狠呼吸著，平復著心情，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卻沒有變形?；蛟S是專注于周圍的環境，他聽到了細微的議論聲——

    “看，木宇居然還是每天課余都來實驗室……”

    “他居然還好意思出現？”

    “哎呀，你什么意思啊，說不定他是無辜的啊。又沒有證據，憑什么說他想害人？”

    “媒體都報出來了……”

    “那還不是聽北衍說的？”說話的女孩子語氣里帶上酸氣，“變成了國家的希望、銀華的未來，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咯?！?，在我看來多半是假的，木宇每天都來練習，北衍出現過嗎？仗著天賦沒人敢惹罷了……所謂日久見人心，木宇一直都挺勤奮，倒是北衍……”

    木宇聽著聽著，忽然慢慢地勾勒出一個幾乎稱得上令人驚艷的笑容。

    在木宇泡在實驗室里的時候，北衍正坐在教務主任的對面。

    “……不好意思，北衍同學，你剛剛說什么？”教務主任幾乎是難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就在剛剛，他將這位最近名氣不小的學生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準備和他談一談中等學院的靈植榮譽戰的事情。這對于每所學校的靈植系都是至關重要的，它的結果和學校靈植系在全國的地位息息相關。而對于學生好處也是不小的。如果奪冠并表現出色的話，參賽者也有可能被大師看中，收為學生。

    幾乎不會有哪個靈植系拒絕參加靈植榮譽戰。

    特別是，作為隊長的話。

    ——去年崇耀的隊長是木宇。但顯然，現在丑聞纏身的他，甚至是被懷疑為“謀殺同學”、謀殺的還是帝國未來之星的他（雖然沒有那場謀殺也不會有未來之星了吧），并不適合擔任這一職務。

    所以，學校就想到了北衍。又有話題度，又有實力——那個視頻學校領導也看了，不得不說整個制作過程無可挑剔——這簡直是再合適不過的隊長人選了。雖然學校初選還沒有開始，但教導主任還是決定先和北衍通個氣。

    可現在……上帝啊，她聽到了什么——？

    “抱歉，老師，謝謝您的器重，但我想……我可能不能參加榮譽戰?！?/br>
    對面坐姿優美、氣質沉靜、笑容謙和的少年是這樣回答的。

    教導主任簡直覺得一道雷劈到了自己腦袋上！

    “你，你說什么？”

    “我說我似乎無法參加榮譽戰，雖然非常感謝您的信任，但恐怕無法承擔這個責任?！鄙倌觌m然是微笑著，但語氣卻很堅定。

    教導主任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看著北衍：“這——這可是榮譽戰！”

    “我知道?！?/br>
    “全國的中等學院都會參加！s級，甚至ss級的大師都可能會關注！”

    “我知道?！?/br>
    “如果成績出色的話，整個帝國都會關注你的！”

    “我知道?！北毖芟肓讼?，又補上一句，“可現在，已經是整個帝國在關注我了?！?/br>
    “你！”教導主任用看一塊朽木的眼神看著他，滿臉的恨鐵不成鋼，“那是因為你的資質！資質！3s資質雖然罕見，但也不是沒有！現在就有一位，九十多歲，和你一樣的資質，可是誰還記得他的名字？一時的關注只是一時的！沒有實力，天賦再好也沒有用！你不走到比賽臺上，讓別人看清楚你到底是怎樣的水平，他們只會把你當成繡花枕頭！”

    見教導主任情緒激動，而且，雖然是為了學校在游說自己，但也確實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慮，北衍也不再是一副禮貌但堅決的樣子，而是微微一笑給出了解釋：“老師，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現在，沒有時間準備榮譽戰的事情。榮譽戰要持續一個月，我沒有那么多時間?！?/br>
    ——這并非借口，也不僅僅是對于學校的不滿。

    事實上，和蕭柏去了一趟拍賣會之后，北衍現在滿心就是一件事——趕緊三級跳畢業。這次出行碰到的事情，雙3s藥劑的出現，還有愛洛星的相關訊息，都讓在靈植方面敏銳非常的北衍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很可能，很快，靈植界就會有一場不小的震動，這種震動，甚至——有可能是跨時代的。

    而他現在還只是一個中等學院的學生，哪怕取得了榮耀戰的全國冠軍，也只是全國最棒的中等學院學生而已。最尖端的靈植界的消息，他依舊接觸不到。他現在需要的，一是趕緊提升自己的地位，讓人們愿意重視他——或者，可以直接被特許進入全國級的研究所？北家現在有些落寞，榮耀之冠早就不是帝國靈植界的圣地了，只能說是一流。二是，趕緊補上這五百年的尖端知識。在這個人均壽命二百五十年的時代，五百年不過是兩三代人的時間，在大的研究方向、基礎學科建設和主要的設備等方面沒有什么變化，但在尖端研究領域，那就完全不一樣了。想要在這個時代以最快的速度再次登頂，北衍需要迅速攫取最先進的知識。這也是另一個他想要進入頂尖研究所的理由。

    榮譽戰對于打出名聲倒是有利，但現在北衍忙著研究學生提前畢業的流程，想要趕緊離開中等學院，怎么有心思去準備一場起碼一個多月的持續戰？

    北衍向教導主任解釋了他想要盡快畢業，所以才沒時間準備榮譽戰的心思，換來教導主任不可理喻的眼神。

    “我的孩子，你是不是被這幾天新聞媒體的贊美和吹捧弄得飄飄然了？”教導主任一臉的痛心疾首，“你知道多少天才是倒在這樣的捧殺之下的嗎？你出色，你年輕，你天賦卓越……但……老天，看著上帝的份上，你還只有十八歲！你需要訓練，需要經驗……提前畢業？這對你來說不會是好的選擇的……”

    北衍保持微笑。

    他理解，如果是一個真正的十八歲的孩子的話，這樣的選擇確實很像是被吹捧之后的自大，但他不是。而這一點，他無法對面前的人說清楚。

    北衍只能露出一個優雅，但是看在對面老師眼里有些高傲的笑容：“謝謝您的好意，老師?？墒?，學校的畢業要求，是能夠獨立配制一份合格的c級藥劑?！?/br>
    ——而他，之前已經完美地配制了一份b級的。

    教務主任氣得半晌沒說話，然后狠狠吸了兩口氣：“你、你！真是冥頑不靈！——這么飄飄然，再好的天賦也要被浪費！”

    “謝謝您的建議，可是我真的已經決定了?！北毖鼙虮蛴卸Y地微笑著，“我知道我的想法在您看來不太明智，可我已經做好了打算。無法接受您的好意真是非常抱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