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師[新修版]_分節閱讀_154
那叫做阿苑的孩子雖然很小,但已知道害怕,卻沒哭,只是一個勁兒地咬自己手指,偷偷看魏無羨。魏無羨喝道:“走了!”雙腿一夾馬背,率先出發。十幾匹馬緊隨其后,在夜雨之中,疾馳而去。 ☆、第73章 桀驁第十六 2 當天夜里,一場軒然大波席卷而至。 子時,金麟臺上點金閣里,大大小小近五十位家主依席而坐。首席是金光善,金子軒出門在外,金子勛又資歷不夠,因此只有金光瑤垂手侍立在他身旁。前列是聶明玦、江澄、藍曦臣、藍忘機等家主、名士一級的人物,神色肅然。后列則是次一等的家主和修士,都如臨大敵,不時低聲私語一兩句“我就知道”、“遲早會這樣的”、“且看怎么收場”。 江澄是眾人目光聚焦的中心,坐在前列,滿面陰云,正和旁人一樣,聽席上金光瑤神色恭謹、語氣軟和地款款道來: “……此次遭殺害的督工有四名,脫逃的溫氏余黨約五十人,魏無羨帶著他們進入亂葬崗后,便召了幾百具兇尸守在山下巡邏阻擋,我們的人到現在都一步也上不去?!?/br> 聽完之后,點金閣中一片靜默。 半晌,江澄才道:“這件事確實做得太不像話,我代他向金宗主賠罪。若有什么補救之法,請盡管開口,我必然盡力補償?!?/br> 金光善要的卻并不是他的賠罪和補償,道:“江宗主,本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蘭陵金氏本來是絕不會多說一句的,可這些督工并不全是金家的人,還有幾個別家的。這就……” 江澄眉頭緊蹙,揉了揉太陽xue處跳動不止的筋絡,無聲地吸了一口氣,道:“……我向各位宗主道歉。諸位有所不知,魏無羨要救的那名溫姓修士叫溫寧,他和他jiejie溫情在射日之征中曾于我二人有恩。因此……” 聶明玦道:“有恩是怎么回事?岐山溫氏不是云夢江氏滅族血案的兇手嗎?” 這幾年來,江澄每天都是堅持忙到深夜,今日剛準備早些休息,就被這個炸雷般的消息炸的連夜趕到金麟臺,疲倦之下本就壓著三分火氣,再加上他生性好強,被迫當眾低頭向旁人道歉,已是煩躁,聽聶明玦再提起滅族兇案,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恨意。 這恨意不光無差別針對在座所有人,還針對魏無羨。 藍曦臣沉吟道:“這位溫情的大名我知曉幾分,似乎沒聽說她參與過射日之征中任何一場兇案的?!?/br> 聶明玦道:“可她也沒有阻攔過?!?/br> 藍曦臣道:“溫情是溫若寒的親信之一,如何能阻攔?” 聶明玦冷冷地道:“既然在溫氏作惡時只是沉默而不反對,那就等同于袖手旁觀??偛荒芡胫辉跍厥吓d風作浪時享受優待,溫氏覆滅了就不肯承擔苦果付出代價?!?/br> 藍曦臣知道,因家仇之故,對溫狗聶明玦是最為痛恨,他又是完全容不得沙子的性情,便不再言語。一名家主道:“聶宗主此言正是。況且溫情既然是溫若寒的親信,說她沒參與過?我是不信的。溫狗哪個手上不沾幾條人命?也許只是沒被我們發現而已!” 一提到岐山溫氏當年的暴行,眾人便群情激奮,嘈雜涌動。金光善本欲講話,見狀不快,金光瑤觀其神色,連忙揚聲道:“諸位還請稍安勿躁。今日要議之事,重點不在于此?!边呎f邊讓家仆們送上了冰鎮的果片,轉移注意力,點金閣這才漸漸收斂聲息。金光善趁機道:“江宗主,原本這是你的家事,我不好插手,但事到如今,關于這個魏嬰,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了?!?/br> 江澄道:“金宗主請講?!?/br> 金光善道:“江宗主,魏嬰是你左右手,你很看重他,這個我們都知道??煞催^來,他是不是尊敬你這個家主,這就難說了。反正我做家主這么多年,從來沒見過哪家的下屬膽敢如此居功自傲、狂妄不堪的。你聽沒聽過外面怎么傳的?什么射日之征里云夢江氏的戰績全靠他魏無羨一個人撐起來,真是無稽之談!” 聽到這一句,江澄臉色已十分難看。金光善搖了搖頭,道:“百家花宴那么大的場合,當著你的面都敢甩臉色,說走就走。昨天背著你就更放肆了,連‘我根本不把江晚吟這個家主放在眼里!’這種話都敢說!在場的人全都親耳都聽到了……” 忽然,一個冷淡的聲音道:“沒有?!?/br> 金光善編排得正起勁,聞言一愣,和眾人一樣循聲望去。 只見藍忘機正襟危坐,波瀾不驚地道:“我沒聽過魏嬰說這句話。也沒聽到他表露半分對江宗主的不敬之意?!?/br> 藍忘機在外言語極少,就連在清談會上論法問道,也只有別人向他提問、發出挑戰,他才言簡意賅地回答,惜字如金,直擊要點,完勝旁人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雄辯,除此以外,幾乎從不主動發聲。是以金光善被他打斷,驚訝之情遠遠大于不快。但畢竟是篡改原話、添油加醋被人當眾拆臺,微覺尷尬。好在他沒尷尬多久,金光瑤便立刻來為他救場了,訝然道:“是嗎?哎,那天魏公子氣勢洶洶闖上金麟臺,說了太多話,一句比一句石破天驚,可能是說了些意思差不多的話,我也記不得了?!?/br> 他的記性比藍忘機只好不差,聶明玦一聽便知他在故意裝糊涂,微微皺眉。金光善則順著臺階下,道:“不錯,反正他就是一直都態度囂張狂妄就是了?!?/br> 一名家主道:“其實我早就想說了。這魏無羨雖然在射日之征中有些功勞,但比他有功勞的客卿多了去了,沒見過哪個像他這樣自以為了不起的。說句不好聽的他畢竟是個家仆之子。一個家仆之子,怎能如此囂張?” 他說到“家仆之子”,自然有人聯想到堂上還站著一個“娼妓之子”,金光瑤分明注意到了這些并無好意的目光,卻依舊笑容完美,半點不墜。眾人紛紛開始隨大流表示不滿: “金宗主讓魏嬰上呈陰虎符,原本也是好意,怕他駕馭不了,釀成大禍。他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誰都覬覦他的法寶嗎?可笑,要說法寶,誰家沒有幾件鎮家之寶?!?/br> “我一開始就覺得他修鬼道遲早會修出問題的,看!殺性已經開始暴露了,為了幾條溫狗濫殺我們這邊的人……” 這時,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插了進來:“不是濫殺吧?” 藍忘機原本似乎已進入萬物不聞的空禪之境,聞聲一動,抬眼望去。說話的是一名姿容姣好的年輕女子,侍立在一位家主身側,這格格不入的一句一出,立刻遭到了附近修士們的群起而攻之:“你這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似乎被嚇到了,更小心地道:“不……我沒有別的意思,諸位不必如此激動。我只是覺得‘濫殺’這個詞不太妥當?!?/br> 另一人唾沫橫飛道:“有什么不妥當的?魏無羨從射日之征起就濫殺成性,你能否認嗎?” 那女子努力辯解道:“射日之爭是戰場,戰場之上,豈非人人都算濫殺?我們現在就事論事,說他濫殺,我真的覺得不算。畢竟事出有因,如果真是那幾名督工虐待俘虜,殺害了溫寧,這就不叫濫殺,叫報仇……” 一人激憤道:“你太可笑了!難道還要說他殺咱們的人有理了?難道你還要贊揚這是義舉?” 一人嗤之以鼻,道:“那幾名督工有沒有做這些事還不知道呢,又沒人親眼看見?!?/br> “是啊,活下來的督工都說他們絕對沒有虐待戰俘,溫寧是自己不小心從山崖上摔下來摔死的。他們還好心幫溫寧收斂了尸骨埋了他,誰知道反而遭到這樣的報復。真令人心寒!” 那女子道:“其他督工害怕被追究虐待俘虜和殺人的責任,當然一口咬定他是自己摔下來的……” 忽然,一人冷笑道:“你不用再狡辯了,心中有鬼之人的說辭,我們不樂意聽?!?/br> 那女子漲紅了臉,揚聲道:“你說清楚,什么叫心中有鬼?” 那人道:“不用說,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們也都清楚。當初屠戮玄武洞底他撩了撩你就死心塌地了?到現在還為他強詞奪理,顛倒黑白。呵,女人就是女人?!?/br> 昔年魏無羨屠戮玄武洞底救美一事也充當過一段時間的風流談資,是以不少人立刻恍然大悟,原來這年輕女子就是那個“綿綿”。 立即有人嘀咕道:“我就說,難怪這么巴巴地給魏無羨說話……” 綿綿氣道:“什么強詞奪理、顛倒黑白?我就事論事而已,又關我是女人什么事?講道理講不過,就用別的東西攻擊我嗎?” 有人譏笑道:“嘖嘖嘖說得真是清清白白,你心都長得是偏的,還談什么就事論事?” “別跟她廢話了,這種人竟然是我們家的,還能混進點金閣來,跟她站在一起我都覺得羞愧?!?/br> 這些出言攻擊她的,不少都是和她站一個家族陣營的同修。綿綿氣得眼眶都紅了,含著淚花,半晌,大聲道:“好!你們聲音大!行!你們有理!” 她咬了咬牙,猛地把身上的家紋袍脫了下來,往桌上重重一拍,發出砰的一聲,把前排幾位原本并沒注意這邊的家主也吸引得回頭看怎么回事了。旁人倒是被她震了一下,因為這個動作,代表的是“退出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