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師[新修版]_分節閱讀_133
藍曦臣道:“……有?!?/br> 魏無羨道:“那么,推測就很合理了。那段不屬于《洗華》的殘譜,就是出自于這本《亂魄抄》失落的一頁?!秮y魄抄》上所記載的東瀛邪曲都頗為復雜難習,他沒有時間在禁|書室抄錄,只得撕走——不,不對,金光瑤有過目不忘之能,他撕走了這一頁,并不是因為他記不住,而是為了死無對證。確保萬一有一天東窗事發,或者被人當場揪住,也無法判斷這段旋律的來源。 “他所做的一切都極其謹慎,當著你的面,坦然彈奏的是完整版的《洗華》。赤鋒尊并非醉心風雅之人,他聽藍宗主你彈過《洗華》,應該對旋律有大致的印象,因此,金光瑤不敢直接彈奏邪曲給他聽,而是費了一番周折,把兩支風格迥異、功效也完全相反的曲子糅合到一起,竟然還能糅合得好不突兀渾然一體,音律天賦著實頗高。我猜,他在《洗華》段落里只使用很少的靈力,而在《亂魄抄》的段落里才發力。赤鋒尊畢竟不精于此道,自然無法分辨出,其中有一段,已經被金光瑤篡改為催命邪曲!” 沉默半晌,藍曦臣低聲道:“……他雖然時常出入云深不知處,但,藏室,我并沒有告訴過他?!?/br> 魏無羨道:“藍宗主,恕我直言,當年射日之征,斂芳尊是在岐山溫氏的不夜天城里做過臥底的,而且,是一位無比成功的臥底。他連溫若寒的密室都能找到,并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背下所有的地圖和卷宗,將情報默寫謄抄一遍傳回金麟臺。在他面前,藍家藏室……真的不算什么?!?/br> 藍曦臣把寫著那段殘譜的紙拿在手里,盯了一陣,道:“我,想個辦法去試一試這段殘譜?!?/br> 藍忘機道:“兄長?” 藍曦臣道:“大哥逝世那時亂葬崗圍剿之期已過,魏公子已不在人世。如經試驗,這段殘譜的確能亂人心智,非杜撰胡編,我……” 魏無羨道:“澤蕪君,以生人試邪曲,怕是與姑蘇藍氏家訓背道而馳?!?/br> 藍曦臣道:“我以親身試?!?/br> 身為姑蘇藍氏的家主,居然說出這種堪稱胡鬧的話,可見他此刻已心亂如麻。藍忘機微微提高了聲音:“兄長!” 藍曦臣以手支額,像是忍耐著什么一般,沉聲道:“忘機,我所知的金光瑤,和你們所知的金光瑤,還有世人眼中的金光瑤,完全是不同的人!這么多年來,在我眼中,他一直是……忍辱負重、心系眾生、敬上憐下。我從來堅信世人對他的詬病都是出于誤解,我所知的才是最真實的。你要我現在立刻相信,這個人在我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設計殺害了自己的一位義兄,我也在他設計的一環內,我甚至助了他一臂之力……能否容許我更謹慎一些,再作出判斷?” 藍曦臣原本是念及聶明玦和金光瑤心懷芥蒂,一心想他們和好如初,這才教金光瑤修習清心玄曲,拜托他代替自己為聶明玦定心靜神。誰知他的善意卻成就了金光瑤的陰毒,這讓人如何自處? 三人都沒有再說話。一直到出了藏書閣,藍忘機才道:“我去見叔父?!?/br> 沉默許久的藍曦臣也道:“我帶魏公子回去。之后你再過來?!?/br> 他領著魏無羨在云深不知處的白石小徑上穿行一陣,又回到云深深處那種滿龍膽的幽僻小筑之前。站在門前,魏無羨道:“藍先生知不知道含光君……” 藍曦臣道:“叔父醒來不久,我讓所有人都對他不必多言了?!?/br> 若是讓藍啟仁知道了藍忘機在金麟臺跟他做下的好事,非得剛醒來就又活活氣昏過去不可。魏無羨道:“辛苦藍老前輩了?!?/br> 藍曦臣道:“叔父的確辛苦?!?/br> 忽然,他道:“魏公子,你知道這座屋子是什么地方嗎?” 魏無羨道:“澤蕪君為何覺得我會知道?” 藍曦臣看他一眼,道:“這是當年我母親在云深不知處的居所?!?/br> 藍曦臣的母親,也就是藍忘機的母親。魏無羨頗覺奇怪。姑蘇藍氏歷代家主的居所為“寒室”,肯定不是這間窩藏在云深不知處角落里的小屋子。莫非藍忘機的父母也和江楓眠、虞夫人一般性情不投,被迫成婚,因此分地而居? 家主與家主夫人分居,怎么想也不會有什么愉快的緣由。而且姑蘇藍氏上一任家主青蘅君的夫人據說體弱氣虛,常年養病,不宜見人,旁人原本就知之甚少,眾家私底下都猜測這“病”是不是難以見光的“病”,臂如毀容、殘疾之類的。因此魏無羨不便多問,保持沉默,只等藍曦臣自己道來。 藍曦臣道:“魏公子,你該知道,我父親常年閉關,不問世事,這么多年來,姑蘇藍氏幾乎都是由我叔父一手打理的?!?/br> 魏無羨道:“這個我知?!?/br> 藍曦臣垂下手,握著裂冰的手沒在白袖中,緩緩道:“我父親常年閉關,便是因為我母親。此處說是居所……不若說是軟禁之所?!?/br> 魏無羨怔然。 澤蕪君與含光君的父親青蘅君,當年也曾是一位名動一時的名士,年少成名,風光無兩,在弱冠之齡卻忽然急流勇退,宣布成婚,且不再過問世事,說是閉關,其實更像退隱。旁人猜測過許多原因,卻始終沒有一個證實的。 藍曦臣在龍膽花叢邊俯下身來,溫柔地撫弄著那些嬌嫩輕薄的花瓣,道:“我父親在年少的時候,一次夜獵回程途中,在姑蘇城外遇上了我母親?!彼⑽⒁恍?,道:“據說,是一見傾心?!?/br> 魏無羨也笑笑,道:“年少多情?!?/br> 藍曦臣卻道:“可這女子對他并沒有傾心,并且,殺死了我父親的一位恩師?!?/br> 這當真是超乎想象,魏無羨明知追問是很失禮的事,但一想到這是藍忘機的父母,便覺不能不問,道:“為什么?!” 藍曦臣道:“我不知,但想來無非‘恩怨是非’四個字罷了?!?/br> 魏無羨不便深究,強行按下,道:“那……然后呢?” “然后,”藍曦臣道:“我父親得知真相,自然是很痛苦。但再三掙扎,他還是秘密把這女子帶了回來,不顧族中反對,一聲不響地和她拜了天地,并對族中所有人說,這是他一生一世的妻子,誰要動她,先過他這一關?!?/br> 魏無羨睜大了眼睛。 藍曦臣繼續道:“禮成之后,我父親便找了一座屋子,把我母親關起來,又找了一座屋子,把自己也關起。名為閉關,實為思過?!?/br> 頓了頓,他道:“魏公子,你能明白,他這么做是為什么嗎?” 默然片刻,魏無羨道:“他既沒辦法原諒殺死他恩師的兇手,也沒辦法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去死,只好與她成親保護她的性命,又強迫自己不去見她?!?/br> 藍曦臣道:“你覺得這樣做對嗎?” 魏無羨道:“我不知?!?/br> 藍曦臣神色微微茫然,道:“那你覺得,怎樣做才對?” 魏無羨道:“我不知?!?/br> 半晌,藍曦臣低聲道:“我父親這么做,可以說是不顧一切了。族中長輩都十分憤怒,但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又無可奈何,只得嚴守秘密,對外暗示姑蘇藍氏的家主夫人有隱疾,不宜見人。待到我和忘機出生,立刻把我們抱出來給旁人照料,稍大一點,便交給叔父教導。 “我叔父……原本就性情耿直,因我母親的事,導致我父親自毀一生,更是格外痛恨品行不端者,因此他教誨我與忘機也格外盡心,格外嚴厲。每個月我們只能見到母親一次,就在這座小筑里?!?/br> 兩個年幼的孩子,整日面對的只有嚴厲的叔父,嚴格的教導,堆積成山的書卷,再累再倦也要把稚嫩的腰桿挺得筆直,做族中最優秀的子弟,旁人眼中的楷模標桿。常年不得與至親見面,不能在父親懷里打滾撒野,也不能抱著母親依偎撒嬌。 可分明他們什么也沒做錯。 藍曦臣道:“每次我與忘機去見她,她從不抱怨自己被關在這里寸步難行有多苦悶,也不過問我們的功課。她尤其喜歡逗忘機,可是忘機這個人,越逗他就越不肯說話,越沒好臉色,從小就是這樣。不過,”他笑了笑:“雖然忘機從來不說,但我知,他每月都等著和母親見面的那一日。他如此,我亦然?!?/br> 魏無羨想象了一下年歲尚幼的藍忘機被母親摟在懷里、雪白的小臉蛋漲得粉紅的模樣,也跟著笑出來了??尚σ膺€未散去,藍曦臣又道:“但有一天,叔父忽然對我們說,不用再去了。 “母親不在了?!?/br> 魏無羨輕聲道:“藍湛那時候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