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笑_分節閱讀_14
“瞧這話說的,”王三笑跟釣魚的老貓似的,露出貪婪垂涎又勢在必得的笑容,“只不過希望魏總能松個口,給我委托人一個交易的機會?!?/br> “《宋郭熙溪山秋霽圖卷》是家父的贈品,”魏琮強調,“我怎么會這么輕易就出手?” 王三笑懶洋洋地瞥他一眼,涼涼道:“難道魏總更希望將此畫作為魏公子下次作案之后的賠償?” “你……”魏琮一口老血涌到喉頭,掙扎半天,他沉痛地嘆一聲氣,喃喃道,“光耀這孩子……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說完,便將交易合同遞回給王三笑,苦笑道:“擇日安排你的委托人一起喝個茶吧?!?/br> 王三笑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接過合同,貼在臉上用力親吻一口,言笑晏晏:“這么名貴的古畫,斷沒有看不上的道理,您就等著數錢吧?!?/br> 魏琮脫下大衣,彎腰想要蓋在魏光耀的身上,動作突然頓了一下,他低頭端詳著那嫻熟的繩藝,半晌,皺起眉頭:“這繩子……是三少親自綁的?” “嗯哼,”王三笑得意地一笑,叼著煙蹲下來,拍拍魏光耀昏迷不醒的小臉,抬頭看向魏琮,戲謔,“魏總覺得怎么樣?” 魏琮盯著他的眼睛,慢慢笑了一聲,輕聲贊賞:“你的技術,自然是極好的?!?/br> “多謝夸獎,”王三笑榮辱不驚地翹唇笑了一下。 坊間傳聞,王三笑這個人心很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這其實是一種自私至極的境界——全世界除了自己,其余都是不甚重要的雜魚,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 然而王三笑自己知道,他心眼可小了,若說別人是小心眼,那他就是納米心眼兒,所以驚覺魏光耀竟敢打他那方面主意的時候簡直氣瘋了,要不是顧忌這貨是魏琮的侄子,他敢下手廢了他。 所以緊緊是扒光了揍一頓,再拍幾張裸照視頻什么的,根本無法平息他的憤怒,眼看著魏琮招手讓手下進來抱起魏光耀,王三笑突然走上前去,抬手在魏光耀的臉上抽了兩巴掌。 他手勁極大,兩下把魏光耀從瀕死的狀態給抽了回來,等他勉強睜開哭腫了的眼睛,王三笑獰笑著,俯身,逼近他的臉,輕聲道:“你七叔疼你,大老遠跑來求情,那我也不能不給他這個面子,只是你小子實在不知天高地厚,惹人討厭?!?/br> 魏光耀驚懼至極,掙扎著往后縮去,扯著哭啞了的嗓子驚叫:“你……你要干什么?” “我給你留個念想,讓你下回再想我的時候,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王三笑云淡風輕地笑著,從唇邊捏過煙蒂,突然狠狠按在了魏光耀的鎖骨上。 “啊啊啊啊……”凄慘的痛叫爆發出來。 魏琮眉頭緊蹙,沉聲喝道:“王三笑,你發什么瘋!” 王三笑將夾雜著人rou焦灼味道的煙蒂丟進煙灰缸,轉身,十分文雅地揮揮手,笑道:“不早了,魏總早日回去休息吧,晚安,goodnight!” 說罷,抬腿十分瀟灑地揚長而去。 魏琮看著他晃晃悠悠的背影,不由得咬了下舌頭,向來古井無波的眼睛隱隱泛出一絲奇詭的光芒。 然而王三笑才不會管別人怎么想,他本來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思來赴約的,沒想到被膽大包天的魏光耀惹出一肚子閑氣,但好歹收之桑榆,從魏琮身上收了點兒賠償,所以從會所走出來時,王三笑還是十分痛快的。 在社會跌打滾爬這么多年,深諳夜長夢多的道理,第二天一早,就帶上穆習習,直奔約定的茶莊而去。 茶莊古色古香,外面大廳中還在進行著茶道表演,一群漂亮的少男少女穿著白色傳統服裝,在高雅的古琴聲中慢條斯理地表演焚香烹茶。 穆習習少年心性,見到這個很是喜歡,磨磨蹭蹭地想要停下來坐著欣賞,王三笑摟著他的肩膀將人拉走,笑道:“這些都流于形式,你要真對茶道感興趣,我下回帶你去看個好的,現在中式茶藝在復興,這樣的表演經常有?!?/br> “好啊,”穆習習開心地說,“不過我更想看笑哥你表演?!?/br> “唉喲你小子還真會想,”王三笑失笑,“可惜你笑哥我能文能武,就是不會表演茶道,你要實在想看,我可以勉強表演開水泡立頓紅茶?!?/br> 穆習習哈哈大笑,“笑哥你太逗了?!?/br> 茶社的服務員拉開小門,二人彎腰走進雅間,魏琮帶著趙良,早已等在里面,見到二人進來,放下茶杯站起來,仿佛昨晚根本沒有發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客氣地笑道:“我和趙良還在猜你是不是在外面看表演入了迷?!?/br> “俗人一個,玩兒不來那份高雅?!蓖跞[擺手,將手臂搭在穆習習的肩膀上,指著對面的魏琮對他介紹,“習習,這位就是寶主魏總,魏總,這位小友姓穆,對你手里的《溪山秋霽圖卷》已經傾慕很久了?!?/br> 魏琮伸出手去:“穆先生英少年英才、非同凡響?!?/br> 穆習習十分上道地抓著魏琮的手,一臉諂媚地說:“叫我習習就好了,魏總也別太客氣了,說什么少年英才之類,希望您以后別罵我蠢貨就好了?!?/br> “……”王三笑站在旁邊,心想這個傻逼二貨說什么呢? 第14章 誰沒有誠意 雙方落座,王三笑廢話不多直奔主題:“魏總,畫帶來了嗎?” 魏琮打了個手勢,侯在門口的服務員立刻進來,將茶桌清理干凈,趙良帶上手套從保險箱中取出一幅圖卷,在桌子上展開。 “郭熙最著名的兩幅畫當屬臺北故宮的《早春圖》和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樹色平遠圖》,《早春圖》有‘官畫’的特征,而《樹色平遠圖》公認很有文人雅興,”王三笑負手弓腰,低頭閑閑地看著圖卷,解釋道,“這幅畫可以認為是兼具《早春圖》和《樹色平遠圖》的特征?!?/br> 穆習習年齡雖小,對書畫鑒賞卻相當有見地,圍著圖卷看了一會兒,點評道:“這幅畫的畫法和郭熙其他的名跡不太一樣,樹木枝干清晰,而山石卻比較模糊,渲染為多,不大見筆?!?/br> “郭熙曾做到翰林書畫院最高職位‘待詔’,在當時畫技是相當高超的,”王三笑道,“吳升在《大觀錄》里著錄此畫的時候,曾經評價說‘丘壑烘染,空靈一派,煙云杳靄之氣,秀潤如濕,大家格制也’?!比〕鲆槐糯箸R遞給穆習習,“你放大20倍來看看,墨跡在紙質的纖維里滲漫,雖然已經過去這么多年,顏色的過渡和附著依然很清晰?!?/br> 穆習習接過放大鏡,一寸一寸地看過來:“墨跡在經緯線中的炭黑色絲毫不減,跟我之前見過的幾幅宋代樣品都是一致的?!?/br> 魏琮站在旁邊,目光冷淡地看著王三笑和穆習習俯身看畫,仿佛對鑒賞過程并不怎么在意,他扭頭對服務員低聲吩咐了什么,服務員點頭離開。 “怎么樣?”魏琮問,“穆小先生覺得對這幅畫還滿意嗎?” “當然滿意!”穆習習轉過身來,兩眼放光,興奮地說,“這是我見過的品相最完美的古畫,魏總,您開價吧!” 魏琮不由得笑起來,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幅畫是家父給我的禮物,我一直都十分珍惜,雖然我不是收藏家,卻仍然會隔三差五就拿出來賞玩一番,每次在欣賞的時候,不但能感受到郭熙作為一名宮廷畫師高超的畫技,還會想起家父贈畫時的場景?!?/br> “呃……”穆習習嘴角抽搐。 王三笑低聲笑了起來,他袖著手閑閑地倚在墻邊,聞言抬起眼皮,含笑看向魏琮,毫無誠意地夸贊道:“早就聽說魏氏父子情深,王某有幸和魏老有過幾次接觸,老爺子對魏總全程贊不絕口,十分自豪呢?!?/br> “這個……這個……”穆習習顯然對這二位的路數非常不適應,滿臉都是“你們扯什么jiba淡趕緊開價別他媽顧左右而言他”。 王三笑對他投來的求救目光視而不見,他自認是個飽讀《知音》的讀書人,說話十分文雅,唇角銜著一分笑意繼續說道:“如今見到魏總對令尊的敬重,心中十分感動,當真是孺慕之情,感天動地?!?/br> 魏琮微笑頷首:“謬贊了?!?/br> 穆習習一臉“快點殺了我吧”的表情,木然道:“是啊是啊,我也很感動呢,魏總開價吧?!?/br> “這幅畫的畫法、意境、尺寸、品相……在郭熙的畫作中都堪稱翹楚,”魏琮慢吞吞地說,“對我來說又有不能割舍的理由,所以我覺得,低于……哎,三少,您覺得底價多少比較合適呢?” 王三笑連連擺手:“在下只負責牽線,價格你們自己來談?!?/br> 魏琮看著他的眼睛,溫和道:“沒有關系,我很相信你?!?/br> 穆習習大聲說:“笑哥,你說吧,我也相信你呀?。?!” “嘖,”王三笑寵溺地點點他的鼻頭,思索片刻,慢慢踱過來,指著圖卷,淡淡道:“郭熙流傳下來的作品不多,近十年來拍賣場上也只出現過五次,成交三件,均價大概在2萬元每平方尺,這幅圖卷高26厘米,長206厘米,尺寸在眾作品中算是最大的了,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考慮到此圖卷畫法不同,特征十分有趣,再之卷后有文嘉、王稚登、董其昌、陳盟等人題跋,價格會有小幅度升高,魏總認為呢?” “你的見解,總是最全面的,”魏琮輕聲贊賞,對穆習習道,“綜合剛才三少提到的那些方面,我覺得這幅畫,低于三百萬,我是不會賣的?!?/br> 一直低頭看著古畫的王三笑猛地抬起頭,盯住他的眼睛,納悶地問:“多少?” 魏琮字正腔圓:“三百萬?!?/br> “真敢開口啊,”王三笑皮笑rou不笑地嘲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了,眼神漠然地看著圖卷若有所思。 穆習習張口結舌,直接被驚成了個啞巴,他長大嘴巴,茫然地看看一拍淡然的魏琮,再轉頭看向似笑非笑的王三笑,半晌,才好不容易找到語言,吶吶地說:“2013年保利拍的郭熙雪峰行旅圖手卷,成交價才6萬3……” “手卷的尺寸要小很多?!?/br> “那也不能小了50倍啊?!?/br> 面對質疑,魏琮十分和氣地提醒:“這幅畫對我意義非凡,所以要價稍稍偏高一些?!?/br> 王三笑涼涼地插嘴:“別人賣畫看尺寸,你賣畫看情懷,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