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吃飯！”

    佟瑤嘆口氣，“那你跟著我，就在小區門口的臟館子隨便吃點吧?！?/br>
    “……”

    佟驍軍見她是從外面回來的，以為她才下班：“你自己吃過飯了？不餓？送上門了還不宰我一頓嗎？”

    佟瑤上下打量他一眼，嫌棄地說，“算了?！?/br>
    佟瑤在這兒住了那么多年，自己都沒吃過門口的這種小館子。菜單上的良心價格，讓她覺得仿佛到了哪個學校食堂。

    里面全是男人在吃飯。

    “……”

    坐下來，幾句寒暄。

    佟驍軍萬變不離其宗，還是勸她趕緊回家。

    “老實跟你說，”佟瑤盯著桌上的小炒菜，臉上沒什么表情，“我爸媽跟你們親戚都只說，是我高考失敗不肯復讀，才離家出走的，其實不是這樣，不只是這個?！?/br>
    “我聽說你是交了壞朋友，被影響了……”佟驍軍輕聲詢問，“早戀了？”

    “嗯，也不是早戀，我一廂情愿地暗戀人家而已?！?/br>
    “然后呢？”

    佟瑤抬眸望著他。

    這個堂哥哥從單薄瘦削的少年，變成面容普通的男人，把自己當親meimei這點倒沒變過。

    “沒有然后了。她是女生，所以爸媽都說我是交了壞朋友被帶壞了，他們不承認我是喜歡人家?！?/br>
    “……”

    “他們帶我去看心理醫生，幫我治病，可是我怎么都治不好，抑郁癥的藥吃得連單詞都背不出來了，后來我逃了，自己報了那個志愿，爸媽就再也不想理我了?！?/br>
    佟瑤是第一次跟他說這件事。

    佟驍軍沉默了會兒，避輕就重地說，“他們……他們以為冷一冷你，就能讓你回心轉意回家的，畢竟你從小成績那么好，一路重點學校升上去的，最后關頭，考進了個什么三流大學，換一百對家長也是同一個想法！”

    “嗯，是我太膽小了，生怕再多讀一年，連大專都考不上了?！?/br>
    佟瑤無奈地笑了下，那會兒記憶力時好時壞，想到要坐回高三的課堂繼續學習，背一些永遠都記不住的東西，就覺得天要塌下來了。

    “沒事兒，以前的過去都過去了，高考算什么呢，不考也不耽誤我妹子什么?！?/br>
    “哥，你知不知道，爺爺奶奶每個月領了養老金都會坐公交車過來看我，給我生活費。后來我不許他們再來了，答應他們每個月都回去吃飯?！?/br>
    佟瑤在這里住了那么多年，爺爺奶奶知道她的地址，佟驍軍知道她的地址。

    她爸爸mama會真的不知道嗎？

    “你猜，我爸媽上門看過我幾次？”

    佟驍軍沒說話。

    佟瑤笑了笑，“一次都沒有?！?/br>
    倒是卡里的生活費一直沒斷過。

    每個月固定的數額，固定的日期打過來。

    “我回爺爺奶奶家的日子都是固定的，但從來沒撞見過他們，是他們不想見我，”佟瑤長睫一顫，抿唇笑說，“不想要我這個女兒了?！?/br>
    “為什么？”

    “因為我是同性戀，你覺得沒什么？你可能覺得沒什么，我爸媽不那么覺得?！?/br>
    當初陪劉云倩打胎被父母從醫院揪回來，一路上都是在盤問，她為什么還會跟那個女的挨在一起，為什么沒有斷掉聯系，為什么心理醫生沒有用？為什么？難道還是在喜歡女生嗎？

    直到到家。

    才想起來問一句，為什么她會出現在婦產科。

    “……”

    佟瑤一個問題都沒回答。

    最后被mama扇了一巴掌，被爸爸趕出家門了。

    佟瑤回憶著，抿緊唇，忍不住眼眶浸濕的淚花。

    忙低下臉，深呼吸半晌才說：

    “哥，我老實跟你說，我現在已經不住在這里了，我跟我女朋友同居了，未來我們還要去結婚的。所以，我永遠回不了父母家了?！?/br>
    “……”

    佟驍軍放下筷子，抽了張餐巾紙，擦干凈嘴。

    沉默半天說了句：“知道了，你放心，哥哥幫你搞定?！?/br>
    —

    那天佟驍軍的話佟瑤沒有放在心上。

    她很多年沒回家，自覺沒什么。

    正常畢業，正常上班下班。

    今天下班早，還能轉去公司附近的超市買點喜歡吃的零食。

    佟瑤挑挑揀揀，想從冰箱里拿冰淇淋，又怕逛完一圈融化得差不多。

    于是先去買別的東西。

    到水果那塊，她身子頓住。

    下一秒，拉著購物車躲到身側的貨架后面。

    目光凝望著前方，一對熟悉又異常陌生的夫妻。他們在挑揀蔬菜。

    “……”

    佟瑤腦海白茫茫的。

    見面如此突然……不過也不算是見面。反應過來，臉上已經淚如雨下。

    佟瑤哭了一陣子，透過眼淚的薄膜，模糊地看見不遠處有工作人員在看她。

    她回過神，轉身拿衣袖快速地擦干眼淚。

    深呼吸，若無其事地笑了下。

    又過了好一陣，才想起來自己在這兒干什么。

    她推著購物車很快離開這區，到自己喜歡的膨化食品那兒，仰著臉，看著貨架上琳瑯滿目的零食，半天也不知道要拿哪一袋。

    小時候，爸爸mama帶她來超市，會說只許拿三袋。

    所以她總會挑挑揀揀，從購物車到貨架之間跑好幾個來回，不斷取舍，最后留著三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