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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月吃痛,卻強忍著沒把她甩開,或是出手傷人,而是使力鉗住她的下巴,硬生生逼得她松口。 她那一口下嘴真夠狠,都咬出血了。 容月來氣,將她的臉揉得發紅,又手欠地弄亂她的頭發,好笑地罵道:“沒爹的小崽子,還挺狠的,你娘這么教你的?” 明溪地位不低,哪怕瘋魔了,也沒人敢這么明晃晃地罵東赤,那些人只會在私下里悄悄說,那個沒爹的種,或是各種妄議,半是感慨半是嘲諷。 容月說的話與那些人一樣,但又有不同,她臉上無甚表情,沒把東赤當回事兒,沒有譏諷,也沒有同情和可憐。 東赤緊了緊手,抬起腦袋看了會兒,沒有吭聲,還是躲開了,沉默以對。 容月心眼兒小,不拿她當孩子對待,把她拎起來,低頭居高臨下地問:“生氣了?” 她不會哭,也沒什么情緒,看都不看容月一眼。 容月卻把她一下扔在地上,全然沒半點憐憫之心。 “脾性這么差,還挺能的?!比菰碌土R道。 身上有些痛,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理都不理這人,一轉身就回去,只留給容月一個背影。 東赤挨過不少欺負,那些化形的或是沒化形的小狐貍不敢明著來,她們會在偏僻的地方,亦或沒有大人的時候,對她施以深深的惡意和嫌棄,因而她不會把這個放在心上,更不會把容月放在眼里。 在這之后,容月又來過幾次,每一次都是她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時候。 容月只是奉命過來看看,只要打不死就不管,更不會出手阻止明溪,她就那樣站在房間門口,冷眼看著發瘋的明溪用力掐著東赤的脖子。 東赤一張臉憋得通紅,雙腿都在無力地劃動。 可容月還是無動于衷,最后還是其他人過來阻止的。 有許多人同情東赤,但容月獨獨不會,她只會冷淡地旁觀,是個徹頭徹底的局外人。偶爾心情不錯的時候,她會提著一食盒的糕點過來,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著,不會招呼誰去吃,待時候差不多了,又提著食盒回去。 東赤不喜歡這人,可也說不上討厭。 有時她會坐在門檻上,或是抵著石柱,就那么眼神空洞地看著容月。 容月仍舊不予理會,不管她。 有一天,東赤走了過去,不聲不響地吃了食盒中的一塊甜膩到發齁的糕點。容月終于正眼看了她一下,不咸不淡問了句:“為什么不反抗?” 那時東赤剛剛被打過,白細的手臂上全是青紫的傷痕,聽聞這話,她低著頭,捏著糕點沒說話,抬眼瞧了瞧這人,旋即垂下眼皮不吭聲。 容月卻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又問:“不敢,還是舍不得?” 她慢慢嚼著糕點,許久,艱難吞下,溫吞地回道:“都不是……” 容月突然用微涼的手抬起她帶著傷的臉,左右打量了一番,一會兒,將指腹撫在她嘴角的傷口摩挲了下,低低道:“怎么,怕她死了只剩你一個?” 她頓了頓,囁嚅半晌,不知該如何回答。 容月倒沒繼續說,沒多少就走了。 自那以后,這人就很少來了。 東赤出門偶遇過容月兩次,但每次都隔得遠遠的,沒有任何交際。 容月不常在桃花島待著,時不時就會出去,去天外之地,去凡修界,去見故友。 東赤沒有離開過桃花島,連家門都很少出,明溪不發病的時候,若是有空,她會一個人去島邊待著,直到天黑才會回家。 明溪的身子愈發差了,從前只是發瘋病,漸漸的精氣神就變得很差,時常一整天都會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閉著眼睛,但又不會睡過去。 這下東赤連島邊都不能去了,只得侍候在床邊。 不過這樣也不錯,至少明溪不會像以往那般狂躁了,只會虛弱無力地躺著,有時意識清醒了,還會同她說說話。 東赤不愛說話,多數時候都只是聽著,不會應答。 明溪一天比一天恍惚,漸漸消瘦下去,直至瘦得皮包骨頭,她開始不認識人,起先是不認得曾經的同僚,然后是白若塵他們,再是東赤…… 白若塵請了不少名醫回來給明溪診治,可還是不管用,久積成疾,心病無醫,誰都無力回天。 最后那些時日,明溪終還是把東赤記起來了,她蒼白著臉抵在床頭,虛弱到手都抬不起來,許是想同女兒親近一下,可連睜眼都覺得累。 東赤就漠然就站在床前,始終隔著短短的距離,不會遠離,亦不會靠近。 明溪眼角溫潤微紅,那一刻是清醒的,良久,看著她說:“是我薄你……” 東赤的目光聚在床下,不知在看些什么。 不多時,明溪死了,在她面前落了氣。 那時房間中只有母女兩個,她沒有出去喊人,沉默地守在床前,直至有人過來發現了。 再后來,明溪下葬的那天,容月過來了,奉命帶她離開。 有人在哭,有人無言,有人聊表安慰。 容月問,為什么不搭理那些人。 “悶不吭聲的,沒良心的小崽子,這是在關心你?!?/br> 東赤依然沉默地低著腦袋,過了許久,才回道:“不是?!?/br> 容月擰眉。 她繼續平靜地說:“不是關心,是可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