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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段不會太長,喝幾口茶的功夫,可對于死者來說卻是無比漫長而恐怖,無法呼吸無法動彈,還伴隨著泥土和水往身體中灌…… 不斷滴落的雨水砸在黃泥土上,雨珠匯聚,在泥濘不堪的地上盈出一汪汪水,飄蕩的雨水外打在上面,皺起一圈圈漣漪。 那亂石泥堆中,箱籠的一角露出,四四方方,只是被掩埋在泥土之下的人再也不會動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僅憑一角就看出那是一個箱籠,又怎么知曉底下埋了一個人,這高山四寂,大雨凄涼,死在這兒都不會被發現。 懷空大師合上眼,朝向周大夫被掩埋的方向,抬手豎在胸前,嘆道:“阿彌陀佛……” 其余人都順勢看過去,大伙兒神情各異,有人真仁善,有人假慈悲。凡人如螻蟻,死去如燈滅,淡漠還是不忍,大抵只有這些人自己才清楚。 江林懶得裝,不屑地瞥了眼懷空大師,這老禿驢滿口仁義道德,明明就是他干的好事,眼下又裝模作樣可憐上了,倒是好笑。 如此無故死去,生前又帶有深深的執念,周大夫的亡魂自是無法脫世離去,不知過了多久,約莫夜半時分,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他的魂魄離體,已完全沒了意識,背著箱籠漫無目的地亂晃蕩。 這樣的死人最忌憚自己的亡故之地,潛意識里就會遠離泥石堆,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只是不論怎么轉悠,他的魂魄都被束縛在這座山附近,再也無法離開。 他一步一步走著,到了林中,完全感受不到雨水的沖刷,神情呆滯,只曉得護著身后的箱籠。 走了沒多久,嘴里就開始念叨那句“天快黑了,雨這么大,要快些進城……” 死前就記掛著這一件事,成了亡魂以后就只記得這個了,進城,去萬家探望那對孤兒寡母,還要去義診…… 眾人跟著他移動,漸漸走進林中深處。 也許是死了,冥冥之中受到影響,他竟尋到了一處隱藏的陣法,那陣法似乎正在源源不住地吸取著什么,且在持續擴大。 周大夫的到來讓這個陣法遭受了破壞,他是魂體化為的執,一走進去就開始吸食那陣法中的能量,直至能脫離這個陣法為止。 再往后的事就那樣了,他繼續在林中轉悠,被太一門捉住,因著吸食的能量在體內沖撞才讓他得以清醒,然后逃走,只不過終究還是有那份執念,還是背著箱籠進城,完全自己死前未能做的那些事。 沐青在回溯中見到了自己,周大夫關切地把藥遞給她,叮囑城中瘟疫橫行,千萬保重身體。 懷空他們自然認不出她是誰,皆都沒有怎么注意,江林和清虛是清楚的,大家都沒有出聲。 回溯結束。 再經歷一次死亡的周大夫面白如紙,渾身如抖篩子般顫抖,應該是太過懼怕自己死去時的場景,他被嚇得連魂體都極不穩定,脖子和臉上爬滿黑色的線狀紋路,處于隨時都要爆發的邊緣。 “天、天快黑……黑了……” 他又開始念叨那句話,烏黑的嘴皮子顫動,手都在抖。 押解他的弟子率先察覺到不對勁,當即就要往他身上貼符,要將其鎮住。 畢竟是鬼,朱砂繪制的黃符對他有害無益。沐青不由得擰眉,霎時擰眉,想要出手制止,不成想清虛的動作更快,直接將那弟子一手拂開,把周大夫搶走。 這一舉動太過突然,其他人都沒料到,不懂清虛這是何意,怎么忽然就沉下臉,還搶人。 楊門主一驚,以為這是咋了,問道:“清虛長老這是要做什么?” 話音一落,除了鳳靈宗這邊,剩下的人全蓄勢待發,警惕地防備著。 清虛卻沒回話,漠視這些人,徑直抓住周大夫的手臂將他穩定下來,并順帶給對方修復受損的魂體。 這一出搞得其他人都愣了,連周大夫來歷都還沒搞清楚,清虛就出手相助,是不是太奇怪了些。 楊門主瞬時為難,大抵是沒想到,“這……” 有沐青等人在場,他們不敢亂來,亦不敢說甚,各宗派的人面面相覷,有人被這一出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也有人能猜到怎么回事。 當年在柳家,清虛就是如今的周大夫,經歷過同樣的遭遇罷了,純粹看不過眼。 大家心里門兒清,剛剛的那些事都算不得什么,那年清虛被逼著下跪,將惡臭的過往如剜rou一般血淋淋挖出來,公之于眾,那才叫慘無人道。 柳成義在一旁看著,臉上依舊溫和可親,像是察覺不到周圍的探視,全然不上心。 玉華耷垂下眼皮子,滋滋將水煙袋點上,當著眾人的面抽一口,態度十分明顯。 今個兒不論清虛要做甚,鳳靈宗都會護著,一如當年。 沐青神色凜然,周身都透露出淡漠疏離,明擺著也是這個意思。江林自是不用說,她脾氣差,忍不下去,直接甩柳成義一個白眼,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棄嫌惡。 不知情的人以為清虛的行為太過可疑,平白無故出什么手,當即義正言辭喝道:“清虛長老什么意思,為何要阻攔?” 是洗劍宗的弟子,生面孔,看起來挺年輕,他不知曉那些事,一沖動就出聲了,要是清楚清虛與柳家的恩怨,他保準會后悔開口。 這弟子不知情,他師父可清楚得很,聽到他出來亂說,趕忙把這丟人現眼的玩意兒罵開:“滾到后面去,就你逞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