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目光的注視下，黎九九結結巴巴的說：“叔、叔叔……”

    這個稱呼喊出來的時候，黎九九就發現自己喊錯了，她尷尬極了，卻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我們前天在機場見過，你還記得我嗎？”她努力的找著話題掩飾尷尬。

    原堯的目光偏移，落在了她拽著他袖子的那只手上，白白的，小小的，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指尖都在泛白。

    曾經，黎九九便十分喜歡拽住他的袖子和他說話。

    她一點都沒有變。

    原堯道：“記得?！?/br>
    “前天撞到了你我都沒有好好道歉，叔叔，對不起哦?！崩杈啪爬男渥?，臉上的笑容很乖巧：“那天我太著急了，不是故意的?！?/br>
    他聲音平靜，沒有情緒起伏：“我沒放在心上?！?/br>
    “那就好?！?/br>
    他便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是一個叔叔帶我來的啦，過兩天就是我mama生日了，我想在拍賣會上看有沒有合適的東西，拍下來給她當生日禮物?！崩杈啪抛詠硎?，噼里啪啦的就把自己給交代清楚了。

    原堯頷首，不再多問，目光重新落到了他袖子上的那只手。

    黎九九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見熨帖整齊的西服袖口被自己拽得皺皺巴巴的。

    她細白的指尖一點一點的從他的袖子上挪開，然后補救似的伸手撫了撫，但是全無作用。

    黎九九很抱歉的說道：“對不起哦叔叔，我賠你一件吧，我們先加個微信，明天我送貨上門?！?/br>
    問他要聯系方式的時候，黎九九緊張得不敢抬眼看他。

    男人慢慢的移開目光，淡聲說道：“不用了?！?/br>
    他繞過黎九九，朝著大廳走去。

    黎九九不氣餒的跟上去，在他旁邊嘰嘰喳喳：“叔，這兒基本都是外國人。我英語不太好，他們和我搭話我都聽不懂，好尷尬哦……我能不能跟著你??？”

    原堯看了眼英語不好的黎九九，說：“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br>
    “我不回去，我還要給我媽拍禮物呢?！崩杈啪趴蓱z巴巴的看著他，說：“叔叔，在這國外，咱們是老鄉??！還是三天見了兩次特有緣分的那種，你幫幫我嘛。我就跟在你旁邊，絕對不亂跑也不亂說話，我可乖了?！?/br>
    小姑娘愛撒嬌是天生的，撒了二十多年的嬌，她信手拈來，軟綿綿的語調，清澈的小鹿眼，無一不讓人心軟。

    已逾不惑之年的男人低垂了眉眼，掩蓋住眸子里極為復雜的情緒。

    就在黎九九以為他會冷淡拒絕的時候，他卻點了點頭。

    黎九九頓時眉開眼笑，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路走來，這里的大多數金發碧眼的外國人顯然都是認識這位叔叔的，態度還頗為尊敬?？粗砗筮€帶了個小姑娘，不免好奇的打量黎九九，但也只是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原堯將黎九九帶到了一個人相對較少的位置，讓她在沙發上坐下。

    黎九九乖巧的坐著，她看原堯想走，忍不住說道：“不是吧叔叔，你就讓我一個人在這兒嗎？萬一有人和我搭話怎么辦呀，我怕生啦?！?/br>
    原堯道：“我有事，很快過來?！?/br>
    方才季勻發消息給他，說有重要的事，問他現在在哪個位置。

    他不想讓季勻看見黎九九，畢竟季勻是個大嘴巴。

    “你讓我跟著你嘛，我一個人害怕?！崩杈啪攀莻€得寸進尺的，原堯態度軟化，她就發肆無忌憚。

    “聽話?！?/br>
    “可是我餓了，我想吃甜品?！?/br>
    原堯看了她兩秒，然后抬腳去不遠處拿了一碟蛋糕擺在她面前。

    “我渴了，你再幫我拿杯香檳叭?！?/br>
    “小孩子不能喝酒?！痹瓐蛘f著，召來侍者要了一杯柳橙汁給她。

    黎九九吸了一口柳橙汁，還是有點不想讓他走，她正思考著再作點什么，就看那個剛才認識的叔叔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黎九九眼睛一亮拉住原堯的袖子說：“叔叔你看，是把我帶進來的那個叔叔，我介紹你們認識呀?！?/br>
    原堯看過去，季勻笑得像朵向日葵，看見黎九九和他，倒騰著兩條腿就躥了過來。

    “九九好啊?！奔緞蛳雀杈啪糯蛄苏泻?。

    黎九九乖巧回應：“季勻叔叔好?！?/br>
    季勻笑容燦爛，他拿胳膊肘撞了撞原堯，朝著他擠眉弄眼：“你倆這么有緣啊，這就聊上了？”

    原堯幽幽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季勻摸了摸鼻尖，心說老子這是幫你呢，你他媽喪著一張臉想啥呢。

    黎九九對于季勻叔叔的印象很好，當即樂呵呵的接話：“季勻叔叔你也認識我叔嗎？我跟你講，我真的和叔叔可有緣啦，前天我剛來圣尼亞的時候就見到過叔叔一次，沒想到今天又見到了。叔叔對我可好啦，看我一個人就帶著我，還給我拿蛋糕和飲料?！?/br>
    “我和你叔高中同學呢。認識都得三十年了啊?！?/br>
    “哇，這么久，那時候我都還沒出生呢?！崩杈啪乓荒橌@奇：“那我們都好有緣呀?！?/br>
    原堯聽得額角跳了好幾下，終于還是忍不住打斷了他們。他對季勻說道：“你跟我來一下。九九，你在這兒待著，別亂跑?！?/br>
    “叔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黎九九驚訝道。

    原堯沒回答，拖著季勻去了一邊說話。

    被無視的黎九九癟了癟嘴，百無聊賴的拿著手機玩了起來。

    不遠處，原堯臉色微沉的看著季勻，說：“你帶她來這兒是什么意思？”

    “那丫頭看起來挺喜歡你的?！奔緞虻?。

    原堯抿了抿唇，半晌才說話：“我都幾歲了，她才幾歲？季勻，我沒那么混賬?！?/br>
    季勻詫異的說：“可你這也不顯老啊，說你是二三十歲的人我都信。堯哥真的，我沒說謊話?！?/br>
    自黎九九走后，原堯漸漸的變得十分自律，甚至于到了苛刻的地步。他以最完美的標準要求自己，歲月幾乎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太多痕跡。

    “我和她緣分盡了?！痹瓐虻痛沽嗣佳?，掩住那一抹幾乎要溢出來的黯然：“今生能再看見她，我就已經知足了。她那么年輕，找男朋友也該是同齡人，而不是我?！?/br>
    “怎么的？她幸福你就知足了??？你他媽好偉大哦?！?/br>
    被季勻懟，原堯難得沒有反駁。他沒說話。

    季勻的情緒漸漸的焦躁起來：“原堯，你怎么回事??？你是自卑嗎？”

    原堯聽了，皺眉看著他。

    季勻開始瘋狂吹他的彩虹屁：“雖然你年紀大了點，但也不顯老，分分鐘甩那些二三十歲的愣頭青幾條街啊。你看你長得好，事業有成，我要是女的我都喜歡你了……”

    原堯終于忍不住打斷他：“你他媽別惡心老子?！?/br>
    “你愛她?！奔緞蛘f：“為什么要放手？”

    黎九九在高考之后去了趟燕京，回來之后，就消失了。季勻陪著原堯買醉的時候，才得知了那丫頭真的是來自未來。

    他記得他當時是這樣安慰失意的原堯的：“堯哥不慌，等那丫頭出生了，你們就能重新在一起了啊?！?/br>
    那時候原堯沒有說話。

    后來，黎九九出生了。

    季勻興奮的拉著原堯去看，但原堯并沒有去，原堯甚至都未曾再關注過黎九九。

    季勻察覺出來，原堯鐵了心要和黎九九做一個陌生人。

    那時候黎九九還是個啥啥都不懂的小屁孩，季勻也不好說什么，可現在小屁孩長成了大姑娘，季勻看原堯多年來孤身一人，不免替他著急。

    于是就像撮合黎九九和原堯。

    而原堯，聽了季勻的話，沉默了一下，才緩慢的說道：“她并不記得自己在我少年時出現過，她沒有那段記憶。我不能將感情強加在她身上，這對她不公平。她……也不是當初的那個黎九九?！?/br>
    “怎么不是了，那丫頭明明和咱們十幾歲那會兒一摸一樣啊，一點都沒變?！奔緞蛑钢沁叺睦杈啪?，說：“你看，喜歡好看的男的的臭毛病也沒改，這不就聊上了嗎？”

    那邊，黎九九正和一個看起來和她年紀差不多，甚至還有可能比她還小一點的金發少年聊天。

    也不知道在聊什么，黎九九的眼睛都更亮了。

    季勻嘖嘖稱奇：“那小子看著挺靦腆，和她說話還他媽臉紅了。我記得現在他們這一代流行什么小奶狗，就是這吧?！?/br>
    原堯莫名的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那時候黎九九還在，他也曾裝作可憐兮兮的模樣看著她。

    那時候小姑娘的臉漲的通紅，但顯而易見的她吃這一套。

    ……還他媽真的什么都沒變，黎九九還是那個黎九九。

    cao。

    原堯忽然有些窩火。

    “什么小奶狗？你他媽就是條老狗?！?/br>
    季勻：“？？？”

    “你他媽攻擊我干嘛，你去攻擊那條狗，呸，那個小男生啊?！?/br>
    黎九九在那邊和金發少年交換了聯系方式后，就和他告了別，興沖沖的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叔，拍賣會要開始啦，我們過去吧?！?/br>
    季勻干咳一聲，問：“九九啊，那誰??？”

    “我剛剛認識的小哥哥呀?！?/br>
    “看著是挺小的?！?/br>
    “對啊，才大一呢，和他母親過來一起參加拍賣會的?！?/br>
    季勻沒話說了。

    這丫頭，怎么看著誰都喜歡的樣子。

    他正想著，就看黎九九蹦噠到原堯旁邊，小嘴叭叭的和原堯說話：“叔，你都知道我名字，我還不知道你名字是什么呢，你叫什么名字??？”

    她就跟查戶口似的，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的問了過去，原堯不厭其煩，一個一個的回答了她。

    最后，黎九九冷不丁的問：“原堯叔叔，你結婚了嗎？應該沒結婚吧?！?/br>
    畢竟叔叔雖然長得帥，但是似乎不愛搭理人，冷冰冰的不好相處，除了脾氣好的?。ɡ瑁┫桑ň牛┡ň牛┮矝]人能忍受叭。

    自認為脾氣好的黎九九有些小羞澀。

    季勻聽了半天，終于趁原堯沉默的時候找到了插嘴的機會：“沒，他就高中的時候談了個女的，后來那女的不要他了。他就一直單到現在了?！?/br>
    “啊?！崩杈啪虐櫰鹆嗣碱^：“那原堯叔叔，你不會還想著她吧？你別想了，這么久了，她孩子估計都跟我一樣大了?！?/br>
    季勻：“……是跟你一樣大?！?/br>
    “季勻叔叔我沒跟你說話。你閉嘴?！?/br>
    “小丫頭，尊敬長輩懂不懂?！?/br>
    黎九九不理季勻了，她拉了拉原堯的袖子，和他說：“原堯叔叔，你別傷心，早戀一般都不會成功的，你掰了也正常。老話說得好，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br>
    原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在黎九九的語氣里聽出了幸災樂禍。

    她在幸災樂禍個什么??？

    開心她和他早戀沒成功嗎？？

    這是什么邏輯？？？

    不一會兒，拍賣會正式開始。

    這種拍賣會，拍品多以收藏品為主，可以拿來做生日禮物的少之又少，黎九九漸漸興致缺缺。

    原堯和季勻象征性的各自拍了一個拍品，黎九九就知道他們都是來走個過場的。

    臨近拍賣結束的時候，出現了一條藍寶石項鏈，黎九九看著那bulingbuling的藍寶石，眼睛就亮了起來。

    比剛才面對那個大一小奶狗還亮。

    然后，她出手了。

    其闊綽程度讓原堯忍不住想，撿破爛的那些日子真是委屈她了。

    拍賣會結束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鐘了，黎九九捏著黑色的天鵝絨首飾盒，里面裝著價值不菲的藍寶石項鏈，是她準備送給mama的禮物。

    黎九九看原堯要走了，連忙喊住了他：“原堯叔叔，你住哪個酒店??？”

    季勻幽幽的回答道：“你原叔叔長居圣尼亞，不住酒店?！?/br>
    “這樣呀，原堯叔叔，那你家地址方便告訴我嗎？”

    原堯按了上去的電梯，問她：“你住幾樓？”

    黎九九說了自己的樓層。

    電梯門打開，三人走了進去，原堯伸手按了黎九九要去的樓層。

    原堯沒有告訴黎九九住址的打算，在他看來，他和黎九九以后都不會再見面了。

    黎九九癟了癟嘴，然后懨懨的問季勻要了聯系方式。電梯門開了，她就垂頭喪氣的回房間了。

    原堯站在電梯門口，看見她進去了才和季勻下樓。

    季勻說：“那丫頭肯定也喜歡你?！?/br>
    原堯漫不經心：“是啊，我帥?！?/br>
    但也僅僅是喜歡好看的人的那種喜歡罷了。

    季勻：“……”瞧瞧這個不要臉的！

    翌日。

    黎九九中午的時候問了季勻原堯家的住址，就提著手里包裝精致的袋子去原堯家堵人了。

    結果她發現自己連他家的小區都進不了。

    黎九九等啊等，都沒能在門口等到原堯，這時候已經有點晚了，無奈之下，只能又找季勻，拜托他給原堯打個電話。

    原堯來接她的時候，已經入夜了。

    小姑娘抱著一個袋子，蹲在路邊數螞蟻，小小的那么一團看著可憐兮兮的。

    原堯輕輕的嘆了聲氣，朝著她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