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罪名成立，主犯李國維獲刑，而他的妻子陶麗華女士被牽連，但因為有過發瘋的精神病史，被送入了圣母精神病院，這對于她來說，可比住在牲口棚里要好得多了。

    黎九九提前向精神病院打過電話預約，所以周日的時候很輕易的見到了她。

    她穿著藍白的病號服，坐在病床上。茫然的看著窗外的一片素白。

    窗臺半開著，冷風嗖嗖嗖的灌了進來，黎九九走過去，關上了窗戶。

    陶麗華在看見她的那一刻，雙眼便明亮了起來，情緒也開始激動。

    黎九九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現在雖然光潔如新，但曾血流如注：“是因為你，我害怕你，你不要靠近我?！?/br>
    她想起最后看見黎九九時的模樣，小姑娘滿臉的血，了無聲息。

    陶麗華退縮了，訥訥的看著她：“妮妮，妮妮，對不起。你別怕mama?！?/br>
    “我不是你的女兒?！崩杈啪耪Z調平靜。

    “你是，你就是！”她又開始激動了起來。

    “我前段時間花了大量的金錢，拜托別人去幫你查你的女兒的下落?！崩杈啪啪徛恼f道：“她在三歲的時候，因為癡傻，被父親李國維偷偷的丟到了嵐城中?！?/br>
    陶麗華由此受到了打擊，原本只是輕微的瘋癲，越發嚴重。

    “后來她被一家福利院收養，但是沒有人愿意領養她，因為她的精神不正常。善良的院長讓她一直留在了福利院內，她現在還在那里?！彼又f道：“如果你能夠痊愈，從這里出去，可以去那所福利院見見她?！?/br>
    陶麗華不住的搖搖頭，她的情緒越發激動：“你就是，你就是！小時候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就說自己不是妮妮，長大了也還不認mama。你太不孝順了……你是妮妮，這里就是你的家！你為什么一直哭著說要回家呢！”

    黎九九一怔。

    “回家？”

    “對，我想帶你回家，你不愿意。還一直哭著說，說你要找爸爸?？墒抢顕S根本不是個東西，你為什么要找他呢！”

    黎九九：“……”

    結合黎晏說，這具身體和他有血緣關系的事情，黎九九的心中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從陶麗華的病房出來了之后，黎九九越發不在狀態。

    原堯就在病房門口等她，方才她們說的話，他多半也聽到了。

    他看黎九九心不在焉，就牽住她的手，將她往外帶，一邊說道：“她真正的女兒真的在福利院嗎？”

    “在的?！崩杈啪呕剡^神來，答道：“只是在十歲的時候，生了病。小孩子抵抗力差，福利院也沒有多余的金錢，她沒能熬過去?！?/br>
    她和陶麗華那樣說，也只不過是看她可憐罷了。

    原堯明白黎九九的苦心，他輕聲道：“九九很善良?！?/br>
    黎九九沒有回應。

    直到快到家的時候，她猶豫著，和原堯說：“原堯，你知道嗎？我好像真的是在這里生活了十幾年?！?/br>
    又或者是說，另一個她，但也是她。

    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又或許她本該就是屬于這里的，她本該在這里遇見原堯。

    “除了你在這里之外，我好像又找到了一個留在這里的理由?！?/br>
    原堯便問：“不留在這里，你想去哪？”

    “不想再去哪了……就是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原堯覺得這丫頭是真的病得不輕。

    周一。

    黎九九恢復了正常的三點一線的學校生活，雖然時常會跟不上進度，又或者常常難以控制的走神，但總體來說，日子是相當的平靜無波的。

    三月底的時候，藝考的成績出來了。

    黎九九取得了一個相當不錯的成績。是真的很優秀，如果她高考時文化課不掉鏈子的話，拿到燕大的錄取通知書是沒有問題的。

    她懷著這樣的好心情進行了四月份高考前的體檢，又驚喜的發現自己個子躥高了一些，已經超過160了。

    為此，黎晏還嘲笑她：“誒，看起來長高了那么可憐的一點，比藝考考得那么好還要高興？黎九九你也就這么點志向了?！?/br>
    黎九九回以冷笑：“原堯長得高就行了啊，他成績甩你一條街就算了，身高還穩定不變高你兩公分?！?/br>
    黎晏深深地覺得自己的寶貝小棉襖離自己遠去了，小姑娘從從前的爸爸吹，變成了現在的原堯吹。

    轉眼就到了六月份。

    天氣很燥熱，連帶著人也跟著焦躁不安了起來。

    黎九九就是這其中的一員，卻不是因為即將到來的高考，而是因為……

    原堯的死期快到了。

    她在來之前調查過，他與沈映陽的車禍，就出在六月底。

    他會死在這個月。

    而到現在為止，她原本的計劃還沒有顯著的成效。

    黎九九越發的不安了起來。

    高考的前兩天，黎九九跑了一趟嵐城警局。

    她找的是沈卓案的負責人，一位姓魯的中年警官。

    其實這件案子拖的時間已經相當長了，從前剛出的那一會兒，因為手法殘忍，駭人聽聞，也曾派了許多位專家前來幫助破案，但因為一直沒有結果，也就漸漸的被人們遺忘了。

    她是在藝考結束后，來找的這位魯警官，他對于手中積壓的這樁案件很是頭疼，但因為缺乏關注，他也就將這個案子漸漸擱淺。

    所以當黎九九跑過來，主動提供線索要求他繼續調查的時候，魯警官是很懵逼的。

    這個還在上高中的小屁孩在說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魯警官本來不想理會，只以為她是惡作劇，但耐不住黎九九搬出了市長趙自成先生給他施壓。

    他就只能硬著頭皮查下去了。

    偶爾黎九九會過來問一問調查進度，魯警官卻沒什么能告訴她的。今天她顯然來得更著急，身上還穿著校服，像是剛從學校里跑出來的一樣。

    “小姑娘，你這都快高考了，怎么還往這兒跑？逃課了？”

    黎九九平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后，說：“我怕我來的晚，您就下班了。您現在有空嗎？”

    “我正打算下班?！?/br>
    黎九九道：“我請您去外面的那家咖啡廳坐坐吧，我有關于案件的事情想問您?！?/br>
    魯警官知道她固執，點了點頭，換上便服后，就和她去了不遠處的咖啡廳。

    也不需要她問，坐下來之后，魯警官就主動說道：“很抱歉，我能力有限，依舊沒有什么進展。你提供的線索因為時間隔的太久了，能查到的東西，所剩無幾?！?/br>
    這一年的查案手段遠沒有后世那樣先進，去查一個隔了將近一年的案件，一應的證據也都隨著時間漸漸消失。

    很不好查。

    黎九九沉默了許久，她在猶豫要不要直接指認周芬。但她沒有證據。

    “沒有指紋，沒能找到兇器，更沒有目擊證人?！濒斁俳又f道：“罪犯無異于是極為聰明的，鉆了一個大空子?！?/br>
    目擊證人。

    黎九九呢喃了一下這四個字。

    她會主動去查沈卓案件，便是懷疑車禍會與周芬有關——畢竟，牽扯到了沈映陽，而有過犯罪記錄的周芬恰巧是沈映陽的母親。

    這也是黎九九能想到的唯一一個緣由了。

    那么周芬對于原堯的敵意，從哪里來？

    他們根本就不認識。

    但……

    沈卓出事的地方在城南，而朝陽花苑，就在城南，原堯住在城南。

    會不會是原堯當天晚上撞見了周芬行兇？

    他就是那個目擊證人。

    周芬見到了原堯之后，害怕事情敗露，于是又一次策劃了一場□□無縫的謀殺。

    但和沈映陽又有什么關系？周芬再喪心病狂，也不會去害沈映陽的。

    黎九九想得頭疼。

    許久，她抬眸，對著魯警官說道：“魯叔叔，我有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可以，你能聽完我接下來的話嗎？”

    “……”

    對話是在晚上七點左右結束的，魯警官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家，將她送到了朝陽花苑才離開。

    書包都沒背的黎九九一身輕松的回了家。

    黎晏九點鐘下了晚自習回家的時候，背了兩個書包。

    他把黎九九罵了一頓。

    黎晏覺得她是真的心大，都快考試了，黎九九竟然還有心情逃課。

    “黎晏，高考結束后，跟我去個地方?！崩杈啪耪f道。

    黎晏：“哪？”

    “一個考驗你膽量的地方?！?/br>
    黎晏：“……鬼屋嗎？”

    黎九九吐出四個字：“殺人現場?！?/br>
    黎晏無端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高考前夕。

    黎九九去得有些晚，桌面上空空如也，她還有些不適應——自打她又回來上課后，原堯開始每天給她帶早飯。

    她剛剛坐在座位上打算趴下，就被原堯揪著領子帶起來。

    “干嘛呀?！弊蛱煜氲奶?，晚上睡覺的時候做了噩夢，黎九九沒睡好，黑眼圈又重了。

    “為什么沒上晚自習？”

    黎九九道：“有事，秘密，不告訴你?！?/br>
    原堯從不逼問她，于是就說：“那你下次逃課，能不能帶上我？”

    “明天就高考了，沒有下次?！崩杈啪耪f著，又很著急的改口：“對。有下次，一定有的……等大學了，我們一起逃課吧原堯?！?/br>
    原堯：“……”

    高考的前一天過得十分普通，與過去無數個學習的日子沒有區別，但教室的氛圍明顯不同。

    晚自習的時候，隱隱有鬧騰的聲音出現。

    誰都知道，這是高三七班最后一次晚自習。

    也是他們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個晚自習。

    成長伴隨著分離，或許高考后，曾經朝夕相伴的同學就將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