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黎九九現在都是早出早歸，但并不妨礙她每天定時定點的抽出時間，蹲守在沈映陽的家門口。

    就這樣過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沈映陽漸漸的被她磨得沒脾氣了。

    “誒，我跟你說了，你可別和阿晏說是我說的啊。你要是出賣我，我就打你，知道不？”

    黎九九重重的點頭：“沈映陽叔叔，你說吧，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你能別叫我叔么？”

    “好的沈映陽叔叔?！?/br>
    沈映陽：“……”

    在家門口說話也不方便，沈映陽給小姑娘買了包薯片，讓她拿著，一邊散步一邊說。

    “阿晏其實挺苦的，在我有記憶以來，阿晏就是和他已經去世的外婆一起生活在這里?！?/br>
    黎九九咬著薯片，認認真真的聽著。

    “后來阿晏高一剛開學沒多久，外婆就生病了。咱們家里都窮嘛，然后阿晏就輟學了去找工作，賺錢給外婆治病?！鄙蛴酬栒f著，嘆了口氣：“但外婆還是沒能熬過去，阿晏就這樣形單影只的生活了下來?！?/br>
    “后來吧，阿晏上班的那個廠因為被警察查了，阿晏還算是童工，然后他就失業了。那段時間查得很緊，沒有敢再招他，阿晏在家里待了一段時間，總不能坐吃山空吧？然后他就之前，突發奇想的要效仿她外婆之前的方式，撿破爛過日子?！?/br>
    “剛開始阿晏還不好意思，我就建議他往臉上抹一把黑煤灰，再跑遠點，就不用不好意思了。他就這樣撿了幾天之后，忽然釋然了。你知道為什嗎？”

    黎九九安靜的聽著，搖搖頭。

    “因為他說他碰到一個年紀比他小，過得還比他慘的小傻子。小傻子穿得破破爛爛，瘦骨嶙峋，這樣一對比他可太幸福了，所以也就再沒不好意思了?！?/br>
    黎九九：“……”果然，安慰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告訴他——我比你慘多了。

    “之后那陣風聲過去了，阿晏就不撿破爛了，說是給你留條活路，就又去了廠里上班，一直到現在都是這樣?！?/br>
    黎九九不樂意了：“什么叫給我留條活路??？”

    “可能是覺得你這小身板撿不了多少破爛所以給你多留點讓你撿吧?！鄙蛴酬査伎剂艘幌?，笑呵呵的說道。

    “那我爸就真的不上學了，選擇留在工廠里打工嗎？”黎九九問道。

    “唉，他想上學，也沒錢交學費啊。而且他那成績，上不上也沒多大差別。我都打算等高中畢業了，就和阿晏一起打工呢?！?/br>
    “我爸成績可好了！”黎九九不服氣的說道：“而且，不上學的話目不識丁，未來怎么在社會立足??？還有還有，在廠里打工，太沒前途了。你也是，要上大學啊，輟學不好，別輟學，你家看著也不像供不起你讀大學的樣子啊?！?/br>
    沈映陽目瞪口呆的看著長篇大論的黎九九，半晌，才憋出來一句話：“不是，我有點不明白，我們再怎么樣，也比你撿破爛有前途吧？”

    “我撿破爛怎么了？你別看我現在撿破爛，以后我可是富三代。你別瞧不起人哦。我可不會撿一輩子破爛！”

    “富三代？富二代和富一代是誰??？”沈映陽好奇的問道。

    “笨蛋，當然是我爸和我爺爺了呀?！?/br>
    “你說的爸爸，不會是阿晏吧哈哈哈哈哈?！?/br>
    黎九九：“……你別看我爸現在窮，以后他就富了。你就不能對我爸有點信心嗎？”

    “是是是，你爸將來一夜暴富，你就跟著雞犬升天了?！?/br>
    黎九九皺眉：“你這人說話我怎么這么不愛聽呢？”

    “小傻子，有空白日做夢，還是多撿點破爛吧，省得一整天瞎想?！鄙蛴酬柡眯牡奶嵝蚜怂痪?，而后說道：“不跟你講了，我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去吧?！?/br>
    看著沈映陽離開，黎九九才有些沮喪的嘆了口氣。

    爸爸不上學非得去打工，怎么能不上學呢？黎晏要是不上學，就考不到大學，就遇不見她mama，那，那也就不會有她黎九九了??！

    黎九九的心中頓時騰升起了危機感。

    她在黎晏家門口又坐了小半個小時，但還是沒見少年的身影，只能沮喪的回城東。

    只是這一次回去，又已經很晚了。

    黎九九心不在焉的在想以后該怎么辦，忽然間又聽到了幾聲口哨。

    “喲，小美女，咱又見面了??！這次可別跑了?！?/br>
    “是啊，夜生活要開始了，你這么早回去干什么??？”

    黎九九忍不住罵道：“你們有毛病吧，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這兒堵我?！?/br>
    “誒，怎么能是堵你呢？我們這是和你有緣啊?！鄙倌陚冩移ばδ?。

    黎九九拔腿就往巷子里跑。

    “追她，cao哪有在咱們面前跑兩次的道理??？”

    于是，幾個少年也跟著追進了漆黑的小巷。

    黎九九跑了沒多遠，就被幾個少年給追上了。

    四周一片漆黑，有少年拿出了手電筒照亮。借著這慘白的光束，黎九九看見他們臉上，全是不懷好意的笑容。

    她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你，你們……”

    因為過于害怕，她說話開始結巴。

    一個少年湊上來，笑嘻嘻的捏捏她的臉頰：“我們沒惡意啊，就是找你玩玩那，你那么害怕干什么？我們還能吃了你不成？”

    “你別碰我！”黎九九想也沒想拍開他的手：“神經病，辣雞，敗類！”

    “cao，挺會罵啊?！蹦莻€少年一巴掌拍她頭上，打得黎九九短暫的頭昏腦脹了幾秒。

    “走走走，咱們玩去??！”又有少年過來拉黎九九的手。

    “??！別碰我！”黎九九頓時頭皮發麻，高聲尖叫起來。

    “喊你媽呢，我們又沒打你，閉嘴！”

    “啊??！”黎九九又哭又叫：“滾開，滾開，別碰我！救命??！啊啊啊??！”

    夜已深，少女凄厲的尖叫鬼哭狼嚎不絕如縷，立刻惹得周圍零散的居民出來罵人。

    “搞什么啊，要不要人睡覺了？”

    幾個少年看有人出來了，對視一眼，紛紛拔腿就跑。

    黎九九抹了一把眼淚，撒腿往自己的小破屋跑，直到回到小破屋，她才跌坐到地面上，開始掉眼淚。

    小姑娘不敢哭得太大聲，只能強忍著抽噎著，她哭得極為傷心，毫無形象，眼淚鼻涕全都流了出來，一雙總是清澈帶笑的小鹿眼里因為哭泣而泛紅。

    黎九九實在是太害怕了，她想抬手抹一把眼淚，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幾乎抬不起來。

    她哭啊哭，哭了許久，沒有一個人會知道她有多么害怕，更不會有人來安慰她。沒有人會在意一個住在垃圾場旁邊的小傻子的死活。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黎九九終于哭累了，還在輕微的顫抖著的身子滑落到地上。

    只是，哪怕是睡著了，小姑娘緊閉的眼眸里，還是滲出懼怕與委屈的眼淚。

    清晨的第一縷明亮的晨光透過窗戶撒進破爛的屋子里，黎九九眼睫微顫，慢慢的醒了過來。

    昨晚上哭了太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就睡著了。她在地上躺了一個晚上，現在全身酸痛，而且，嗓子也干啞得不像話。

    她走到水龍頭前面，大口大口的灌了好幾口冷水，冷水入喉，她被嗆得咳嗽了好幾聲才緩過來。

    然后，黎九九又洗了一把冷水臉，總算是清醒不少。

    她拿起從前小傻子從垃圾場里撿來的一面破碎的小鏡子，有裂縫的鏡面，清晰的映出小姑娘漂亮的臉蛋。

    黎九九咬了咬牙，像是為了泄憤一般，將小鏡子砸到了地上。

    她緩緩的、絕望的蹲下身，將頭埋進膝蓋中，帶著對于昨夜的后怕與未來的茫然，陷入沉思之中。

    黎九九就這樣在小破屋里，保持了這樣的姿勢一天一夜。

    她害怕出門，害怕再看到昨日的那些人。

    第二日的曙光帶著溫暖撒在了黎九九的身上，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這里，她現在很餓，她必須要出去找吃的。

    黎九九終于克服了恐懼，拖著饑腸轆轆的身體，站起身。

    但雙腿早已麻痹，她重新跌坐回地上，緩了許久才好了些許。

    她脫下身上之前洗過洗得干干凈凈的舊衣服，換上了一件還沒來得及洗的臟兮兮的舊衣。

    出了門，她蹲下身，從地上抹了泥往自己的臉上招呼，原本白皙漂亮的小臉蛋，頓時成了小花貓。

    不，不夠。

    黎九九又去垃圾場里滾了一圈，終于把自己變得又臟又臭——就像她剛穿過來時，那個小傻子的樣子。

    又臟又臭惹人嫌，但沒有人會知道小傻子生得這樣好看，所以，這會讓她是安全的。

    沒有人會對一個又臟又臭的小傻子做些什么。

    黎九九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讓本就亂糟糟的頭發更亂了幾分，和雞窩頭有得一拼。

    很好，就是要這樣。

    雖然她也嫌棄又臟又臭的自己，但總比像昨天晚上那樣好吧？

    黎九九想起昨晚噩夢一般可怕的場景，還是忍不住眼眶發酸，心中害怕。

    她拖著因為饑餓而無力虛浮的腳步，慢吞吞的離開了帶給她安全感的小破屋，走到垃圾場外的世界。

    從這里出去，是不得不經過那條小巷的，黎九九再害怕，也不得不再走一遭。

    好不容易走了出去，她便在小巷口，看見了單腿撐地，坐在山地摩托車上的少年。

    原堯一眼就看到了她，然后，眉頭便皺了起來。

    是嫌棄她吧。黎九九想，她也嫌棄這樣的自己。

    她面無表情的越過了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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