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冠
而此刻正在路上優哉游哉的沈秦簫徐行兩人,對于永州府內的情形自然是不知道的。 除了三年前的那場公堂對峙以外,沈秦簫這輩子就沒見過沈秦箏發火。而且在他心里那次也算不上什么發火,頂多就是沈秦箏強硬把他推開而特意做給他看的,這里頭更多的是遷怒罷了。 自從那封“朱筆字帖”抵到他手里,沈秦箏一切的脾氣就成了紙老虎,實在不足為懼。 三年前到這里時是深夜,那時他跟徐行一路沒命狂奔,走的時候又急著趕回陳州,也沒空欣賞永州湖光秋色。而今他好不容易借著監察外派的職務之便,跑來永州了。 本來他一個初出茅廬的新官,自然要跟著自家上司一起巡查的。但是話又說回來,誰敢讓秦國公最心疼的孫子跟前跟后啊。 不想在官場上混了么? 于是沈秦簫點了徐行,兩個人借著前幾年就偷跑出江湖的底子,給山南監察巡使劉大人打了聲招呼,就自己騎馬跑來永州了。 要是跟著那群嬌生慣養稍不留意就這兒磕了那兒碰了的老大人們一起坐船,指不定坐到猴年馬月去。 徐行方才套了個沒趣,現在開始沒話找話說。 “阿簫啊,我問你個事兒啊?!?/br> “嗯?”沈秦簫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我問你啊,二公子……他……不是你哥哥嗎?” “怎么?” “那你們這……這……” “二哥終身不娶,我亦無心親事。我們兩條光棍也不去禍害哪家的小姐,干脆湊合著過日子了此殘生,有何不可?” “可是你總要有后人的??!我雖然讀書少,但也知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莊主跟夫人他們能同意嗎?” 沈秦簫轉頭看了他一會,然后又移開了目光:“爹娘素來疼我,磨一磨他們就好了。左右不過皮rou之苦,尋得了心之歸處,受點苦又算得了什么?!?/br> 他看向遠處朦朧飄渺的山氣道:“阿行,你同我情同手足,從來不分彼此。待你以后有了美眷良緣,生個一男半女也是一樣的。我雖然還有一個笙jiejie,可京城那攤子事你也知道。父親是不會再回京了的,秦國公府與太白山莊早在四年前就已經分道揚鑣了?!?/br> 提起秦國公府,兩人皆沉默不語,齊齊嘆了口氣。徐行又問:“那你為什么還要去考試啊?!?/br> 沈秦簫想了想:“你覺得二哥會安心當一輩子地方小吏嗎?” 徐行搖頭:“二公子心有丘壑,不會甘心屈居于此?!?/br> “那就對了。七年前朝廷那場動蕩余波至此,二哥被當作皇帝向爺爺和談的棄子,丟到了這里,墻倒眾人推的道理你我都懂??汕懊嬗袪敔敻蟛畵踔?,誰能給他開一條回京之路呢?” “所以你就去了!”徐行恍然大悟,想明白其中的關竅突然又有點心疼:“可是阿簫,一邊是你的親祖父跟親大伯,一邊又是二公子,手心手背都是rou,你夾在中間,不會難過嗎?” 這話一問出口,沈秦簫沉默了。過了好久,他哽咽出聲:“……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 手足皆是至親至愛,哪有割了這邊另一邊不疼的道理??墒钱斈甑拿鳡幇刀氛l也不可能放下,這矛盾是不可能消滅的。 這問題他自十三歲那日起,就一直在思索怎樣才能緩和他們之間的兵戎相見。這么些年,最后只得出了這個法子。 他自己站在中間,成為他們之間的盾,楚河漢界劃定分明,自此井水不犯河水。至于那些被誤傷的傷口,他自己舔一舔,也就不疼了。 想到這兒,沈秦簫心中又升起了一點微末的希望和自豪。他覺得這么些年一直在父輩兄長得庇佑下,平安順遂地長到了這么大。如今終于到了他庇佑他們的時候了。 徐行使勁眨了眨眼,把自己眼中的酸意擠掉:“沒事兒,還有我呢?!?/br> 世間幸事,得一知己,覓一良人,尋一歸處。 兩人此刻已經行至了北郊城門,故地重游難免感懷。徐行指著身后剛剛經過的亭子叫道:“嘿我想起來了,當年我們就是在這兒撿回你的。那時候我以為我真的得陪你一起下黃泉了。說起來,那什么南疆蠱蟲好像真的沒什么影響,我看你這些年活蹦亂跳猶勝往昔,且風流多情不浪蕩,行走江湖那幾年,紅鸞星四處蹦跶,決計不像絕情的樣子。那逃犯定是在虛張聲勢?!?/br> 沈秦簫想到傅義天,就覺得心中莫名的厭惡。這厭惡不僅來自于他所做的事,更來自這個人本身。 他輕蔑地斥了一聲,通過了城門:“不過是陰溝里的老鼠?!?/br> 徐行緊跟其后,亦是忿忿:“希望能早日找到此人蹤跡,真是邪了門了?!?/br> 那年回到陳州以后,沈秦簫徐行將自己在永州的經歷有挑有撿地說明白,還特地將沈秦箏摘了出去,只說是在洞庭湖畫舫結了仇,還看見了赤蝎門的人。后來不設防備,被此人下了蠱毒。 盡管秦飛霜查探過沈秦簫的身體,同樣得出了沈秦簫體內并沒有中毒的結論。但這并不妨礙沈寒潭要給自己兒子出一口惡氣。 他們太白山莊都護短的很,且睚眥必報。 然而傅義天這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太白山莊以江湖詔令為號讓武林眾人找了三年多,至今毫無音訊。 沈秦簫點點頭。兩人走到了一處茶樓,上了二樓點了壺瓜片茶,準備歇口氣,整頓衣冠上山南觀察使的大門“討飯”去。 可兩人腳還沒踏上二樓的地面,只見一只筷子“嗖——”一聲,就向他直直飛來。 沈秦簫近年來武藝略有長進,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動不動就要出劍的毛頭小子了。他輕輕往后一仰,就避開了那根竹筷。 ———————— 而此刻正在路上優哉游哉的沈秦簫徐行兩人,對于永州府內的情形自然是不知道的。 除了三年前的那場公堂對峙以外,沈秦簫這輩子就沒見過沈秦箏發火。而且在他心里那次也算不上什么發火,頂多就是沈秦箏強硬把他推開而特意做給他看的,這里頭更多的是遷怒罷了。 自從那封“朱筆字帖”抵到他手里,沈秦箏一切的脾氣就成了紙老虎,實在不足為懼。 三年前到這里時是深夜,那時他跟徐行一路沒命狂奔,走的時候又急著趕回陳州,也沒空欣賞永州湖光秋色。而今他好不容易借著監察外派的職務之便,跑來永州了。 本來他一個初出茅廬的新官,自然要跟著自家上司一起巡查的。但是話又說回來,誰敢讓秦國公最心疼的孫子跟前跟后啊。 不想在官場上混了么? 于是沈秦簫點了徐行,兩個人借著前幾年就偷跑出江湖的底子,給山南監察巡使劉大人打了聲招呼,就自己騎馬跑來永州了。 要是跟著那群嬌生慣養稍不留意就這兒磕了那兒碰了的老大人們一起坐船,指不定坐到猴年馬月去。 徐行方才套了個沒趣,現在開始沒話找話說。 “阿簫啊,我問你個事兒啊?!?/br> “嗯?”沈秦簫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我問你啊,二公子……他……不是你哥哥嗎?” “怎么?” “那你們這……這……” “二哥終身不娶,我亦無心親事。我們兩條光棍也不去禍害哪家的小姐,干脆湊合著過日子了此殘生,有何不可?” “可是你總要有后人的??!我雖然讀書少,但也知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莊主跟夫人他們能同意嗎?” 沈秦簫轉頭看了他一會,然后又移開了目光:“爹娘素來疼我,磨一磨他們就好了。左右不過皮rou之苦,尋得了心之歸處,受點苦又算得了什么?!?/br> 他看向遠處朦朧飄渺的山氣道:“阿行,你同我情同手足,從來不分彼此。待你以后有了美眷良緣,生個一男半女也是一樣的。我雖然還有一個笙jiejie,可京城那攤子事你也知道。父親是不會再回京了的,秦國公府與太白山莊早在四年前就已經分道揚鑣了?!?/br> 提起秦國公府,兩人皆沉默不語,齊齊嘆了口氣。徐行又問:“那你為什么還要去考試啊?!?/br> 沈秦簫想了想:“你覺得二哥會安心當一輩子地方小吏嗎?” 徐行搖頭:“二公子心有丘壑,不會甘心屈居于此?!?/br> “那就對了。七年前朝廷那場動蕩余波至此,二哥被當作皇帝向爺爺和談的棄子,丟到了這里,墻倒眾人推的道理你我都懂??汕懊嬗袪敔敻蟛畵踔?,誰能給他開一條回京之路呢?” “所以你就去了!”徐行恍然大悟,想明白其中的關竅突然又有點心疼:“可是阿簫,一邊是你的親祖父跟親大伯,一邊又是二公子,手心手背都是rou,你夾在中間,不會難過嗎?” 這話一問出口,沈秦簫沉默了。過了好久,他哽咽出聲:“……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