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這片街區依舊燈火通明，甚至來此的人涌入更多，街邊有好幾個攤子都在買面具，三三兩兩的人圍在攤前，攤上的面具或青面獠牙或乖巧可人，是鬼神亦有佛面，一張張面具生靈活現，惹人注目與喜愛。

    康佳與江暖也湊上前去，康佳挑了個小狐貍的面具，江暖也挑挑撿撿，最終下來，卻挑了個半面惡鬼，面具以深青色漆之，額頭正中央長著一個短小的紅角。

    “怎么選這個？”康佳看江暖手中的面具，評價道，“有點恐怖?！?/br>
    “是嗎？”江暖抿唇笑了笑，手指輕輕在面具邊緣摩擦，猶豫下卻還是將它買下。

    江暖大大方方地將惡鬼面具戴上，偏點頭笑著看著康佳，含著笑問她：“恐怖嗎？”

    路上很多年輕人都戴著半面面具，來來往往，嬉笑而行，所以江暖這樣并沒有引起特別的注意。

    康佳也戴上白狐貍的面具，她一把摟住江暖的肩膀，親昵道：“這是哪家的小鬼，來人間干什么，人間可不值得呢?！?/br>
    兩人笑作一團，又繼續往前逛，康佳忽然問江暖：“暖暖，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呢？”

    女孩子在一起，無非是談熱播的電視劇，談小說談愛情，康佳這么一問，江暖心猛得跳動，所幸戴著面具，江暖自然有喜歡的人，她喜歡許晗，除了許晗誰也不知道。

    江暖反問：“你呢？”

    康佳一陣傻笑，江暖看到她這副模樣，自然知道她心里有人，江暖走在康佳身旁，和她緊挨著，康佳目露崇拜，只說了一句話：“他很優秀?！?/br>
    自己喜歡的人當然最是優秀，所謂情人眼里出西施，康佳再沒說什么，纏著江暖問江暖到底有沒有喜歡的人，江暖不自覺地微笑，她也學康佳，認真評價她所喜歡的人：“我喜歡的人，萬敵不侵?！?/br>
    話說出口來，江暖的臉深刻地紅了。

    怕康佳追問，江暖恰看到前面有買經書的，她就拉著康佳的手走上前，佛家經書很多本，但康佳忽然給她說看見個她的朋友，她要上前去打個招呼。

    “嗯嗯?！苯瘧?。

    江暖隨手拿起一本經書來，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她翻開書，目光恰落在那句“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br>
    身后忽然傳來熟悉的一聲：“江暖？”

    江暖動心而回頭，華燈初上，人來人往，似乎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模糊起來，就只眼中一人愈發清晰，似雨中的潑墨畫般孤世，許晗站在她面前，身姿碩長，他穿著黑色短袖，左耳戴著白色耳機，另一只耳機垂在領口前，他就那樣看著她，那樣的眼神，淡漠的無所謂的，不曾動搖過的眼神，讓江暖莫名靈魂顫抖。

    “江暖?！痹S晗的語氣更肯定些。

    江暖從嗓子里顫顫巍巍嗯一聲，世人多貪好顏色，有幾人能做到佛家那般不曾動心，他就站在她的面前，不過咫尺的距離，讓她怎能不生歡喜。

    江暖伸手輕輕拿下面具，面具之下，是她素白無暇的一張臉。

    “你一個人來嗎？”江暖問他。

    “沒，跟朋友一遭?！痹S晗簡潔道，他的身影被投下來，將她完全籠罩其中，“你呢？”

    “我也跟朋友一起來的?！苯瘜⒛潜窘洉呕厝?，靠許晗再走近一步。

    街上的燈光明亮，江暖又聞到許晗身上淡淡的煙草味，許晗瞥見她手中拿的那個面具，惡鬼模樣，看不出她喜歡這種風格，他開口道了句：“面具挺好看?！?/br>
    江暖嘴角忍不住上揚，心都要飛了出來，不知此刻鬼使神差，她心中涌起無限勇氣，于是江暖忽然做了個大膽的動作，再上前一步，腳尖已挨上許晗的腳尖，許晗個頭太高，她竭盡全力地踮起腳尖，借力于他的肩膀，將那個面具給他親手戴上。

    或許今日真是惡鬼俯身了吧，江暖心想。

    許晗沒有任何抗拒的表現，也許是事情太突然，他也愣住了。

    江暖的腳落地，她仰頭看著戴著面具的許晗，傻傻地笑著：“你戴更好看?！?/br>
    許晗感受到一瞬間柔軟的軀體，還有淡不可聞的甜味，然后便看到好孩子仰著頭傻傻的笑。

    許晗本就難以接近，現下戴上面具，似乎隔人千里之外，但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雖然只是一下，卻如烏云之下的一縷陽光，讓人驚喜意外。

    也是這抹笑，讓江暖又將那句似曾相識的話脫口而出：“許同學，我可以追你嗎？”

    到底有多喜歡許晗呢，越喜歡越靠近，越靠近越了解，越了解便越喜歡，江暖平生不多的勇氣與沖動，都因許晗，都為許晗。

    倒是許晗清醒，他靜靜地看著江暖，頗長的時間，江暖翻涌的心情漸漸如海般褪去，許晗問她：“你喜歡我什么？”

    很多人給他告白過，從小到大，有的他視若無睹，有的他坦然接受，但興趣不過一兩點，那些淺薄的喜歡最不堪一擊，他問江暖，你喜歡我什么？

    這張臉嗎？

    江暖未料及許晗這樣問，只一句話，便將江暖逼到懸崖邊。

    江暖張嘴，才說了一字：“我……”

    一旁馬克大聲喊道：“許哥，原來你在這兒?！?/br>
    馬克和余子黎兩人也看到了江暖，馬克疑惑的目光在許晗跟江暖身上直打轉，而余子黎左手拿著滿滿的吃食，右手還拿著一朵大大的棉花糖，他看著江暖，咦了一聲，似乎在思索江暖的名字：“你不是那個……江、江暖，對嗎？”

    兩人身后還跟這幾個江暖未曾見過的人，此刻他們的目光全都落在江暖身上。

    江暖一時緊張，她偷偷攥緊手：“你們好，我是江暖?！?/br>
    “江暖啊?！瘪R克意味深長地拉長語氣，然后笑得賊賤，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旁邊的余子黎道，“原來如此，阿黎你懂了嗎？”

    許晗站在一邊，沒說什么。

    “懂什么？”余子黎關注點永遠新奇，“這面具好酷，許哥你哪買的？”

    許晗這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她送的?！?/br>
    這下所有人看江暖的目光更直白戲謔了，江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余子黎后知后覺懂了，江暖輕聲道：“前面攤子有賣的?！?/br>
    “許哥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瘪R克問，“對嗎兄弟們?！?/br>
    “對?！鄙砗蟮囊蝗耗猩?。

    “對了，下周不是我生日嗎？”馬克下周過生日，他在上上周的時候就一直嚷嚷，搞得人人盡知，他將胳膊搭在余子黎的肩上，熱情邀請，“要不你也來，大家一起玩，熟悉熟悉?！?/br>
    說完又念及江暖是女孩，便又道：“也可以找人陪你，多個人多份熱鬧?！?/br>
    江暖與他們本就不熟，面對馬克忽然的邀請，著實有些不知所措。

    “許哥也去?！瘪R克加一句。

    江暖閉上嘴巴，許晗站在一旁，這司馬昭之心啊，江暖紅著臉，忍下心中按壓不住的羞恥心，輕輕點頭：“謝謝?！?/br>
    “那就去啊，下周來找你?！瘪R克道，然后趕鴨子的姿勢將身后一群人轟走，“咱走唄，別打擾許哥，許哥，原地方等你啊?！?/br>
    一群人來如風去如風的，眨眼間便已離去，徒留許晗江暖在原地，江暖不知說什么，卻一瞬間，夜空里的煙花就綻放了，路人紛紛仰頭看夜空，江暖看著許晗，想到他說的話，眼眸里的光暗了幾分。

    *

    再三星期就要期末考試了，李華對此很重視，因為江暖馬上就要升高三了，去逛廟會已經是李華給江暖最大的寬容，這段時間，李華給江暖買了幾套綜合卷，江暖幾乎所有時間都被塞得滿滿。

    江暖沒有抱怨，做題做的想吐時，江暖就喝從冰箱拿出的礦泉水，冰冷的一口下去，五臟六腑都要打個寒顫，人也會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給許晗又做了一罐檸檬蜂蜜片，放冰箱里被李華發現，江暖說是做給自己吃的。

    偶爾在放下筆空暇之際，江暖看向窗外的天空，腦海里就會浮現出許晗的那句話。

    梁靜又跑去找楚賀了，這丫頭簡直是中了魔障，亦或被下了愛情的降頭，前兩天還跑過來讓江暖教她英語，問其原因，不過是楚賀英語超級棒，為了追上喜歡之人的步伐。

    江暖只得獨自回家，她去了趟文具店，買了幾個筆記本，出來后踽踽獨行，走了幾步，身后傳來車鳴聲，她剛要往旁邊走，卻聽見身后一聲暖暖。

    回頭看去，是沈偉。

    “暖暖，放學了?！鄙騻ヒ贿厡λf，一邊把車停在路邊，“上來，我送你一程?！?/br>
    “不用了，沈叔叔?！苯B連搖頭，自李華與沈偉結婚后，江暖依舊叫沈偉沈叔叔，沈偉也沒糾正過她，親近而不過分親昵，江暖自始至終對沈偉都保持著一份尊重與疏遠。

    到底不是親生，也未想勝過親生。沈偉其實挺喜歡江暖的，這孩子規矩懂事，與臣希性格完全不同，沈偉只愿在日后的相處之中，能讓江暖慢慢敞開心扉，完全接納他。

    “上車吧，今恰好遇見你，剛才你媽也打電話說早下班，我正要去接她，一起吃頓飯吧，省得你媽回家再做?！鄙騻サ?。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江暖便上車了，她打開后座的門，沈偉卻道：“暖暖，坐前面來吧?！?/br>
    江暖頓了兩秒動作，合上后座的門，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

    江暖些許拘束，并未開口說話，倒是沈偉隨意地問：“去書店了？”

    “沒有?！苯?，“去文具店買了幾個本子?！?/br>
    “最近學習累嗎？”沈偉關懷。

    江暖想了想才開口：“還可以?！?/br>
    “聽你媽說你最近刻苦學習，但也要記得勞逸結合，注意休息?！?/br>
    “嗯?！苯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