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女配_分節閱讀_302
他那時還是個混蛋,自己急了就下意識地攪得身旁人都焦慮不安,從來想不到要裝得平和些鎮定些,不去給她壓力?,F在回想起來,每天問她十幾遍“這是幾”的自己應該是很煩人的,但她從來都是一遍一遍地回答,從來沒有發過脾氣,耐心好得出奇。 直到有一次她瞇著眼睛看了好久,才偏過頭笑著問他是不是三。 他看著自己豎著的四根手指,腦中嗡的一聲空白,好半天才勉強擠出了一句話,只是聲音嘶啞得要命,擔憂與焦躁怎么藏都藏不住,“你再看看……這是幾?” 她明白自己說錯了,沉默了一會兒,墨黑的瞳仁里突然浮出幾分狡黠的笑意,“騙你的,我知道是四?!?/br> 他不是一個細心的人,但也不是傻子,怎么會這么容易被她騙過去,反反復復又問了好幾遍,她終于扛不住,無奈地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慢別開臉,“算你猜對了行了吧,我確實看不見了?!?/br> 她說完之后,他看著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沒有再開口說話。不是不想說,而是怕一開口,聲音會壓抑不住地顫抖,他不想在她面前這么丟臉。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片寂靜之中她忽然輕嘆了一口氣,慢慢地轉回頭來,朝著他的方向挪了挪,伸出手,輕輕抱住他。 他僵了一僵,想到此刻自己臉上表情應該比哭還難看,下意識地就想推開她,推到一半才想起她其實看不見,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將臉埋進她大把大把的發絲之間,緊緊閉上眼。 她笑一笑,將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瞇著眼睛安慰起來,“沒事沒事,沒關系的,又不疼又不癢,只不過是看不見而已,我會很快習慣的?!彼贿呎f,一邊用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地在他背上輕輕地劃,嗓音低柔又散漫,聽起來懶洋洋的,“真的,我適應力很強的,再說你不是在么,我看不見就問你啊,你當我的眼睛就行了?!?/br>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很久,他都沒開口。最后她的手順著他的手臂一路往上,滑過肩膀、脖頸、耳垂,停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他終于開口,聲音啞啞的,“干什么?” 她轉過頭,眼睛對著他的方向,笑得賊兮兮,“想摸摸看你有沒有哭啊,沒想到你挺堅強的,白費我那么多工夫,早知道不安慰你了?!?/br> “有??!” 他忍不住冷哼一聲,黑著臉扯下她不安分的手,轉身就想走,可是腳邁開了一步卻又停住了,糾結了半天還是放下了面子問題,轉身將她從椅子上一把扯起來,一邊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手臂上,一邊面色沉沉地囑咐,“拉好了,跟著我走,小心點別摔跤?!?/br> 話剛落地,她就笑瞇瞇地整個人貼了上來,幾乎掛在了他手臂上,仰起臉朝他笑個不停。 那時她還能勉強分辨出光影,再后來就是真正地陷入了真正的黑暗,再明亮的燭火在她碧綠的眸中也映不出半點星火。 一開始她不習慣,拉著他的手臂走路也會經常摔跤,魔力枯竭的身體虛弱得跟不會魔法的普通人差不多,摔一跤就是一塊青紫,沒兩天身上就碰的沒有一塊完好皮膚。 但是跟普通女孩子不一樣,她摔得再狠也不掉一滴眼淚,只是偶爾摔得疼了,坐在地上愣愣地發懵,可等他過來扶的時候,只要一被握住胳膊,她會下意識地轉向他的方向,瞇著眼睛笑起來。 他最怕看到她這樣笑,明明疼的臉色發白,唇角卻翹得那么高,綠眼睛里雖然沒有光亮,但也沒有一絲陰霾……讓人看得心里發酸。 大概就是那段時間吧,他的觀察能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提高,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學會了照顧人。沒有辦法,被她逼得,這個家伙摔疼了也不會叫,破皮了出血了第一個反應不是哭,而是拉下袖擺收緊領口遮住傷處……后來他學會了從她微笑的細微弧度判斷她是真的開心還是在強忍疼痛。在她之前,在她之后,他從來沒有,也再也不會把一個人唇角的弧度記得這么清楚,可以從一點點的差異中輕易地分辨出那隱藏著的喜怒哀樂。 后來她大概也意識到了,疼的時候笑得再燦爛都會被發現,于是索性大方地承認。只要他問,她就誠實地答一聲疼,然后在被扶起來的時候摟住他脖子挨挨蹭蹭。 西瑞爾被她蹭的實在癢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別開臉,然后她就會嘰嘰咕咕地笑,他從來都懶得理她,任由她去笑。只是有一次,她在笑完了之后難得地安靜了一會兒,他剛覺得有點兒奇怪,就聽見她輕笑一聲,他越發覺得詭異,一轉過頭就看見她低著頭,輕輕地說,其實西瑞爾,你不喜歡的話,可以推開我的。不用勉強自己,也不用逼著自己溫柔。 他那時沒有想太多,只是摸了摸她的頭發,讓她別多想。 后來回想起來,他只覺得自己是個混蛋,雖然說的時候的確發自真心,但卻根本沒有考慮過,這話在她聽來,絕對是敷衍中的敷衍。 類似的混蛋事情他沒有少干,她摔跤摔得最頻繁的那幾天,他看著她腿上密密麻麻的青紫痕跡,忍不住低聲說了她幾句,手下擦藥的動作也跟著重了些。她嘶嘶嘶地倒抽著冷氣,卻仍然朝他笑,眉眼張揚,問他是不是心疼了。他嘴巴一直毒,什么難聽說什么,當時想都沒想,直接就說她想多了,他只是看她摔都看煩了,讓她別再這么摔下去了。 她難得地沒有反駁什么,只低下頭輕輕哦一聲。他詫異看她,剛想說點什么,她就笑了一下,別開臉低聲道了聲對不起,神情黯淡。他當時直接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他從來都不會安慰人,至少在她還在的時候,他一直沒有學會。 那次之后,她走路總是很慢,很小心地探著路,于是很少再摔跤。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想解釋他從來沒有真的嫌過她煩,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她現在不怎么摔了,也算是好事。 也是那次之后,西瑞爾再也沒有說過半句沒輕沒重的話。她看不見,看不見他說話時的表情,所以即便他是笑著說著玩笑話,她也可能會信以為真。在很久很久以后,當不說難聽話已經變成一種習慣和原則的時候,他才恍然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一個什么時候都溫柔淺笑的人。 大概真正喜歡上一個人是會這樣的,因為怕傷害到她,所以會自己把身上傷人的刺都硬生生拔掉,如果實在拔不掉,就慢慢地磨平,總有一天會變得心平氣和,再不咄咄逼人??墒撬齾s沒有那么多時間,沒能等到他把自己變成一個柔軟溫和的人。 她的情況惡化地很快,從看不見到聽不到,只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她仍然每天微笑,只是他想要說什么,都要拉過她的手掌,一筆一劃在她手心描。他有的時候急了點,寫得就潦草,她從來不會抱怨他寫得太快,只會微微俯□,認真地感受他指尖劃過掌心的路徑,唇角輕抿,弧度柔和。 如果他寫了幾遍,還是辨認不出,她就會順著他的手臂摸上他的臉,溫和地摩挲幾下,像是安撫他的急躁。這招總是很有效,沒有誰能在她溫柔地捧著你的臉,努力地用明明也什么看不見的雙眼認真凝視你的時候生出一絲一毫的不耐。 每次他總是一對上她的眼睛就敗下來,毫無怨言地低頭在她掌心慢慢地再寫上一遍。只要他放慢速度,她總是能認得出的,每次他一句話“劃”完,她會重復一遍,如果對了他就摸摸她的頭發,然后她就歪著腦袋朝他笑。